霍暮吟艰难出声:“现在是心疼酒的时候吗?” 霍誉摇头:“不是。” 他自报家门,以示诚意,“我是霍誉,我们素不相识,什么派不派的,我就是看我阿姐心情烦闷,想带她偷溜出来喝个小酒,不知阁下是什么来路……” 霍暮吟:“……”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他聪慧,还是该说他傻。哪有穷凶极恶之徒能听你解释?还能被你问出来路? 她挣扎起来。 喉咙被掐得难受,呼吸不继,眼睛酸涩,流下泪来。眼泪淌过精致的脸颊,落到他手上。 美人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看起来楚楚可怜。 就在这时,马车四周响起穿林打叶的脚步声,一列黑衣人正朝这里快速逼近。 十七的视线扫过霍誉,深深看了霍暮吟一眼,似乎相信了霍誉的话,又或许是没将他们姐弟俩放在眼里—— 显然突然冒出来的这些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更为棘手。 他松开手,长腿跨下马车,刚要起身,骤然感受到腰间的牵动,动作忽然止住。 低头一看,腰间不知道何时缠上了一段精致细长的红玛瑙缀金流苏。他顺着流苏的方向看去,尽头是霍暮吟头上的红玛瑙累丝流苏钗,许是方才挣扎之间缠在他腰扣上了。 十七眸色冰凉,提剑刚要斩断流苏。 霍暮吟忍着发顶的疼痛,“不许斩!这是我最喜欢的钗子!” 这红玛瑙累丝流苏钗可是她千辛万苦得的,米粒般细长的金粒中穿个孔,环环相扣练成这一串流苏,纤细柔软,却很坚韧,轻易是扯不断的。再点缀上圆圆的小红玛瑙,与青丝相衬,别提多美。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支钗了。 况且制钗的大匠于年前去世,若是斩断了,这钗也就算是废了。 可腰扣的主人不甚在意,长剑一挥。 只听咔呲乍响,那流苏竟然纹丝未动,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她侧过脸瞪他一眼,鼓着脸颊,让人忍不住想抬手去捏。 十七目光幽微,别开眼。 霍暮吟哼了一声,压着脖颈,低着头转过身,探手要去解缠绕在他腰扣上的那一截。 可经过方才不小心的“擦手而过”,十七对她这个动作避之不及,心一惊,猛然后退一步,换来她一声吃疼的尖叫。 后面的黑衣人相互对视一眼,片刻后,拖着丈二长刀迅速逼近,手一扬,大刀横空劈了下来。 霍暮吟看见刀光闪过,心猛然跳到喉口,忽而腰间一紧,风声从耳边掠过,继而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她回头看去,黑衣人一刀将马车车篷劈得分崩离析。 霍誉吓得不清,但还算镇定,抖着手去解马车的套绳。霍暮吟打眼一看便知道他要弃车骑马—— 这样跑得快些。 好在那些黑衣人目标根本不是她们姐弟,转身朝着浅金色假面砍来。 霍暮吟是个倒霉催的,最喜欢的钗子缠在人腰扣上,还缠成了死结。见势危险便想抬手去拔钗,解了这牵绊保住小命再说,未想黑衣人又飞袭而来,她手一抖,钗尖就卡在了花丝宫灯嵌红玛瑙的大冠上…… 大冠是簪牢在发髻里的,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把大冠取下来。 霍暮吟咬牙想再试试,广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细长的手臂。未想,手臂被腰扣的主人抬手钳住,挂到他肩上,“抓紧。” 霍暮吟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颇识时务地,顺着他的动作攀住,头靠在他肩上,略微往下压了压。 可这样根本挂不住。两条腿没有着落,总不能只靠着手上的力气。霍暮吟抬眸看向面具后的那双漆黑好看的眸子,美眸带了些许泪光,露出求助的意味。 薄宣瞥了她一眼,弯身,单手从她膝下绕过,将人横抱起来。 黑衣人一拥而上。 他右手执剑,左闪右避之后,落在一处较大的空地上。怀里多了一人,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身手。 锦袍飘飞,黑靴踏血。 他无惧抬眼,冷灰色的眸瞳中,狠戾的杀意一闪而过。长剑映出寒光,他看向黑衣人的目光冷硬而锐利。 霍誉解了马,躲在暗处,他养的鬣狗此时倒也颇为勇猛,在他的指挥之下嗷嗷乱叫,冲杀撕咬,叫黑衣人乱了阵脚。 竹影婆娑,夜风正劲,腰扣的主人身出手便是杀招。 霍暮吟紧紧贴在他身上,紧闭双眸,不敢乱看,生怕心脏骤停。 攀在他肩上的手越发用劲,将他的衣领扯下一边,露出利挺的锁骨和上面的一行黥纹。她无意之间目光扫过,瞬间脑海里轰然作响,空空荡荡。 忍着发丝的疼痛,定睛再看—— 那行鸦青色黥纹飘逸洒脱,和前世薄宣锁骨上的一模一样,她化成灰都认得。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中浮现。 不知不觉间,眼泪从眼尾滑落,荡入风中。 翻涌起伏的片段不断从她眼前闪过,她在迷蒙之间无数次看过这行黥纹,无数次抓破他这行黥纹上的皮肤,在她神魂颠倒时,在她不能自持时,在她眼尾泛红时…… 劲风扫过,几个起落之间,数十个黑衣人便都被一剑封喉。 血腥味随着夜风飘散。 霍暮吟被重新放回到地面上。 修长的手指犹如竹节,探手去解腰扣上缠绕的金流苏,未想解开了缠绕的部分,那金流苏仍是取不下来,竟然是严丝合缝地卡在他腰扣的缝隙里。这腰扣也是玄铁制成,制作精良,金流苏取不出来,腰扣也解不开了。 霍暮吟犹自惊疑,目光钉在那行黥纹上,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十七眯眸,“好看吗?” 霍慕吟抬眼,目光描摹他脸上的轮廓,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他不是薄宣的证据,找来找去,最后停留在他耳垂的月牙黥纹上。 霍誉从暗处一路小跑过来,也扯了扯,仍是束手无策。他直起身,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看向薄宣的眸光都充满敬佩:“从来没人能让我阿姐低头,阁下你是第一人。”
第5章 阿宣 眼下唯二的办法,是回紫薇庵叫玳瑁帮霍暮吟解开发髻,拆下发冠钗环,又或者以最锋利的鱼肠剑斩断这牵绊。 竹林距离紫薇庵不算近,钗环腰扣卡成这样,上马都困难,是以三个人都颇有默契地走路回去。霍暮吟低着头,步子只能用挪的,十七觉得慢,弯身将人横抱在胸前。 霍誉脑海里划过“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却也没有说出口,总不至于叫他阿姐埋着头螃蟹步走回紫薇庵。可这副模样也不能叫人瞧见,是以他打头阵,先回紫薇庵去将人调开。 霍暮吟横卧在十七胸前,感受着他劲衣之下的线条轮廓。不知道是不是她敏*感太过,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的宽肩。 方才被她扯下来的一边衣领已经回复原位,可那行黥纹像是能浮出衣裳似的,破衣而出,浮现在她眼前。她敛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有如鸦羽,盖住了她的神色。 她抬手,葱白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他胸口,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薄宣没有回答。 她鼓起勇气,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宣?” 她声音轻柔,问的时候却是头皮发紧,生怕事情当真如她所想那样。倘若他当真是薄宣,为防后患,她只能…… 想到这里,她指尖有些发僵。 空气里的血腥味愈发重了。 抬眼,紧紧盯着面具下那半张脸,生怕错过什么蛛丝马迹。可抱着她的人步履未停,丝毫没有被陌生人叫起姓名的诧异感,却也不曾回应她。 十七迈着修长的腿,踩过竹枝,发出轻微脆响。 半晌,他启唇,“阿宣,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竹叶的阴影打在他浅金色的面具上,忽明忽暗。他垂眸看来,视线落在霍暮吟莹润的脸颊上。 霍暮吟微讶:“何出此言?” 薄宣道:“你唤他名字的时候,声音在颤抖。” “有……有吗?” 霍暮吟自己都没有察觉。 抿抿唇,她道:“那你究竟叫什么?总要有个称呼。” 他能这样自然地说出阿宣这两个字,说话的语气,似乎也不认识薄宣,想来不是同一个人。可当真有这么凑巧吗,在同一侧的锁骨上有黥纹,黥的字看不懂,却能知道是一模一样的。 没得到回应,霍暮吟退而求其次,“你……你锁骨上的黥纹,是怎么来的?” 薄宣步伐稳健,抱着霍暮吟脸不红气不喘,却也不曾答言。这让霍暮吟觉得这个黥纹大有来路。 她上一世也曾好奇过薄宣锁骨上黥纹的由来,可到底薄宣太过强横,她赌气不想低头,更不想显得她对他心生好奇,是以不曾问过。 正当她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他启唇,淡淡说了一句话。 “你可以叫我十七。” 十七。 是十七。 不是薄宣。 霍暮吟一怔,随即松了口气,就连竹林之间涌动的空气似乎都轻快了不少。 “那你肩上的黥纹……” “想知道?” 霍暮吟眸光一亮,颇为诚恳地道,“想。” “不告诉你。” “……” 霍暮吟犹不死心,“鲜少有人在锁骨上黥纹,是独你这样吗?” 十七敛眸,又看了她一眼,“你对这黥纹很感兴趣?” 他这一眼看得霍暮吟有些心虚,她随意找了个借口,“看纹样不像是中原的,你不说就算了。” “看过这道纹样的都死了。” 语调四平八稳。 冷漠沉缓的一句话,彻底堵住了霍暮吟的嘴。十七看她美眸圆睁,全身微僵,不禁轻轻勾起唇角,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你想找人?”他问。 虽是问句,却很笃定她就是想找那个名唤“阿宣”的人。照她的说法,阿宣锁骨上也有黥纹,她似乎很怕此人,虽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可提及此人时轻颤的羽睫、压抑的声线和紧攥的指尖都做不得假。 锁骨上黥纹是滇南才有的规矩,他在滇南从未听说过“阿宣”这号人物。 霍暮吟被他问得泄了气,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找,但又不想找。若是找到了,为绝后患,还得想法子杀他,当真杀人的话,她尚未试过,何况薄宣不是那么好杀的,倘或一朝不能得手,恐怕死于非命的就是她自己,甚至连累家人。可不找的话,他始终是个隐患,日后国公府能不能逃出生天,尚且两说。 回到紫薇庵,霍誉早将人遣远,院子里空无一人,只留下玳瑁。 玳瑁早站在屋子前头干等,看见霍暮吟,忙迎了出来。即便霍誉早说过情况,她仍忍不住惊叹:“我的天爷!怎么弄成了这样!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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