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守的僧人不卑不亢,“太后恕罪。” 夏嬷嬷怒道,“从前我能进,如何现在就不能进了?”
第65章 白玉锥(六) 乌云渐渐散去, 月光荡漾成涟漪。 守门的僧人眉眼和顺,性子却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凭太后和夏嬷嬷说什么都不怒不恼, 只坚持夏嬷嬷不能入内。 太后没想到一个小小院僧也敢如此打她的脸, 忍了许久终于动怒。 “你今日拦哀家的人,明日哀家就能要了你的脑袋,你掂量掂量清楚,眼下放她入内,哀家还能饶你一命。” 没想到僧人岿然不动, 一言不发。 他自然是掂量过的。违背新住持指令的下场,比违背太后旨意的下场要惨烈得多。 薄宣停得有些难受,轻轻动了一下。 霍暮吟猝不及防,没忍住, 猫儿一样叫了一声。 她来不及刻意收敛。 是以清灵的声音翻墙越院,带着绮丽难言的曲调, 落入太后主仆二人的耳内。 僧人自然也听见了。 他红了脸。 听这声音已听了有些时候, 激烈高亢时更让人难以克制地生出是非妄想, 不断称念佛号才堪堪止息。 太后变了脸色, 招呼夏嬷嬷, 拔腿便走。 僧人一回神, 连忙追上去。 太后回过身来, 拔下琼花如意簪横在颈前,压低声音怒喝道,“再敢阻拦一步, 哀家血溅当场!你与我同去。” 她以自己的性命威胁, 僧人再如何也不敢冒这等大罪。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 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持戒刚吃完烤山猪肉,吮着油光发亮的手指,浑不在意地问,“太后这是要去哪儿啊?” 太后沉了口气,道,“哀家见园内花草宜人,进院观赏也不可吗?” 持戒一挑眉,“可啊,自然可,太后想做的,有什么不可?” 他挥挥手,让僧人退下,手伸到太后身侧,笑呵呵做了个“请”的姿势。 太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趾高气昂地往前走去。夏嬷嬷狠狠瞪了那僧人一眼,与他擦身而过时还可以撞他一下以泄心中气愤。 幽幽竹廊,夜月如霜。 绚丽焰火尖叫着升空,炸开如雨的碎焰。刻意压低的美人呜咽声在焰火声中显得不那么明显,可对有心者来说,仍能听到些许,有迹可循。 太后心里怦怦直跳。 她捏紧拳头,侧探着头往前走去。 突然,她终于看到了什么,一时间紧张起来,狠狠抓住夏嬷嬷的手。 绚烂的烟火将竹廊染成多彩的颜色。不远处的栏杆下,薄宣抱着霍暮吟,大掌托在她臀下,迎面走来。 绛紫外裳包裹着怀中的娇小身躯,他一身里衣,脚踏皂靴,一步一步,旁若无人。 随着他的行进,竹廊的大柱阴影将他的面容修饰得若隐若现。 霍暮吟被他抱在怀里,不得已将下巴靠在他的宽肩上佯装睡着。她咬牙抑制住喉间将要迸发的声音,想让薄宣停下脚步—— 绛紫外裳下的风光无人能见,霍暮吟却能清晰感知。 甚至随着薄宣一步一步,她忍得越发辛苦,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浮现。 她几乎就要抵达极乐。 太后面前,夏嬷嬷面前,陌生人持戒面前。 他毫无顾忌,肆意妄为。 在霍暮吟即将忍不住的时候,他总算停下了脚步。 太后见他额角青丝垂落,两人衣衫不整,心下有了判断。她心里风起云涌,为抓到薄宣的把柄而高兴,又为薄宣和霍暮吟辱了皇家颜面而紧张动怒。 她颤抖着手,指向薄宣,“她是你的母妃,你怎能,你怎能……” 薄宣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太后。 霍暮吟受到刺激,猛然抓紧了他身后的衣衫。 他敛下眼睑,微哑的声音道,“母妃困了,儿臣抱她回去歇息。” 他意欲抬步往前,可太后丝毫没有让步的打算。 她压低了声音道,“薄宣,你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过哀家!抱她回去歇息抱得衣衫不整发冠凌乱?” 她质问着薄宣。 薄宣抬起眼,静静看着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他托臀的手边,绛紫衣衫洇湿了一块。 持戒不小心纳入眼底,头皮一响,便知道今夜这发玩大了。 下意识抬眸对上薄宣的视线,果然望进一对毫无感情的冰凉眸子里。持戒摸摸光溜溜的脑门,尴尬笑道,“今日夜风吹得狂猛,衣衫不整发冠凌乱有什么稀奇?来人啊,请太后娘娘回去歇息。” “谁敢!”太后怒喝。 夏嬷嬷也大步上前要来扯霍暮吟身上的绛紫外裳。 薄宣眸色一黯,足尖清点,滑退出十步之外。 霍暮吟终于忍不住,曼妙的声音响彻在幽幽竹廊,晕入清朗的月色里。 太后目眦欲裂,“还敢说没什么!夏荷,扯下她身上的衣衫!” 持戒觉得大事不妙。 他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放人进来的,现如今好戏过头,定然是触怒十七了。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身形一动,横臂拦住夏嬷嬷。夏嬷嬷年迈体衰,受不住他的力气,摔倒在地。 持戒直接提起夏嬷嬷后领子,拦腰卷起太后的腰,冲薄宣道,“饶我一回。” 说着,拖着两人翻墙越院,回到太后下榻的院落。 霍暮吟忍了许久,眼下人声消失不见,终于泄愤般在他肩上狠狠咬下。薄宣闷哼一声,托臀的手松了些许,伴随着她的长咽,沉哑道,“我们回去。” 七月半。 太湖长堤上买的河灯没有点亮,在茶桌上听了一夜风流。中间他们的禅房叫了两次水,最后薄宣要了一盒温和的消肿药膏。 持戒断了一只手,缠成白白圆圆的一截,吊挂在脖子上。 影子拄着刀,同他在屋顶上吹风说话。 “早同你说了,那贵命娘娘是影主的禁区,你还偏去招惹他。” 持戒大大不服,“谁能想到他那么大胆呢?他他他……” “别他了。”影子瞥了一眼他的手,“断一只还不够?” “嘶——”持戒思忖着道,“你说这事儿,他要想把太后幽禁在这里,也不用带那位贵命娘娘来吧?难不成他想把贵命娘娘也幽禁在这儿?不能吧?” 影子摇摇头,“该是不能,我也说不准。”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白玉锥(七) 霍暮吟醒来时, 天光已经大亮。 她艰难翻了个身。 阳光盛大明亮,穿过窗纱照在柱子上,漆金的“般若”两个大字充满禅意, 一室静谧。 薄宣不在榻上。 霍暮吟意料之中, 却莫名有些恼。 昨夜也不知他中了什么邪魔, 来回动作用力不说,言语之间还要说那些让人羞 | 耻的话,比起流氓无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想起昨夜,自然也没忘了竹廊那一场风波。 经过昨夜,太后该是已经起疑…… 不, 是认定她和薄宣有不伦瓜葛。 薄宣抱着报复陛下的心思,多半会放任太后的眼线回盛京报信,父子争端恐怕会比想象中来得更早。 霍暮吟躺平望着帐顶。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厚底黑靴踏入禅房, 消无声息。修长的身影压着阳光进来,带来视野上的暗沉。 霍暮吟知道是薄宣。 除了他, 没人能入这件禅房如入无人之境。 她偏过脑袋, 瞪了一眼, 索性阖上眼眼不见为净。 “准备什么时候回宫?” 霍暮吟的声音还有些娇娆的哑意。 昨夜没回去, 宫里会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陛下和桓二会不会找她, 法华庵的丫头会不会因此遭难也未可知。 薄宣倒了杯热茶, 走到榻边递给她,声色淡淡。 “你想回宫?” 霍暮吟心里猛然一沉,拨开他端茶的手, “你不准备让我回去?” 她满脸警惕, 显然不想留在这大承恩寺。 倘或当真在此滞留, 与上一世的藏天光之囚又有什么区别。薄宣真要如此作为的话,恐怕接下来的事情都要全盘翻覆了。 不过他倒是不显山不露水。 “宫里不安全。”他说。 霍暮吟抬眼,眸光坚定,“我想回宫。” 她原本想说,她是皇贵妃,宫里再不安全,她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然则相处了这么久,她开始有些明白薄宣的逆鳞所在。 薄宣的眉毛犹如剑锋,五官深刻,浓墨重彩。说不上男生女相,可英挺之中也还有妖邪—— 据说面相如此的男子,皆非善类。 霍暮吟突然想起他昨夜的质问—— “你说我恨你?”此话压抑沉狠,犹在耳侧。给人的感觉就像,她但凡敢说个“是”字,薄宣就能让她死在榻上,身体力行告诉她什么叫“恨”。 薄宣的手指修长极了。 清晰的指关节轻轻刮擦着她脸上细嫩的肉。光滑的肌肤带来柔软而舒适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他也不说话,也不着急。 就靠在榻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秋风婆娑,打动院中的草木,摇晃的树影落在窗纸上,时光流淌得无端宁静,叫人安心。 霍暮吟直觉他有什么话要说。 柔顺的青丝铺在枕上,飘散着橙花香。 霍暮吟抬起眼皮,胡乱找了个话题切入,“你用早膳了么?” 话题找得有些突兀,她的声音还娇哑着。 薄宣无声敛眸。 虚无的眸光汇成一束,落到霍暮吟娇俏的脸上。 霍暮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岔了,素来森冷如厉的漆眸之中竟有一闪而过的温柔。 “没有。”他道,“你还不打算起身?” 说起这个,霍暮吟恼道,“倒是想起,可你昨夜分明就没想着让我今晨能起来。” 她身子骨到如今还酸疼得很。 橙花香晕透她的话,话音余韵里撒娇埋怨的味道清甜沁人,她自己毫不知情。薄宣的眸色不动声色亮了一下,敛下眼睑遮去眸里的情绪。 他手指动了动,蹭着她脸上的软肉,恋恋不舍地又掐了几把。 道,“我让他们传膳进来。” 没人说起昨夜争执的事。 爱与恨。 亲情与宿仇。 都没有。 薄宣走出去以后,霍暮吟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吻|痕,看完以后掩上被子,在心里骂了薄宣一百句禽兽。 她想,果然不能提及夜郎皇后和她姑母霍苒苒,否则他要发疯。 霍暮吟脑海里心里都是大事,她不知道,也不敢想,薄宣发疯不是因为她提及了旁人不能触碰的伤痛。 用过早膳,趁着薄宣与持戒、影子有事相商,霍暮吟带着玳瑁在寺院里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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