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桃花糕,想象中那股甜腻的味道直冲颅顶,胃里立刻翻江倒海。 她感受到一只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打着,鼻息之间闻到淡淡的冷松香。她听见好多人在说话,“太子殿下”“府尹大人”“持戒大人”“霍某”“夫人”之类的云云。 霍暮吟头疼欲裂。 他不会来的,她想。 不知这时候他在做什么? 下一刻,她坠入了深深的梦境。 梦里,她还站在园子里赏花,四周寂静,空无一人。 桃花开得茂盛,粉浪一重叠着一重。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有道颀长的身影伫立。 一转头,便见薄宣手脚修长,青丝散落,静静站在她身侧。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逃开。 但很快,她察觉了薄宣的异样。 他似乎觉得时间有些难熬,紧紧抓着她的手,用力得有些过火。他艰难而缓慢地将她扯入怀中,下巴慢慢搁到她肩窝里,额头的汗细细密密。她想去看他眉眼,却发现一支沾染剧毒的银针从他背后刺来! 薄宣的唇角溢出发黑的血,滴落在她的肩上,温温热热的,像极了上一世她们俩一起死去的那天…… 难过无法言喻,荒凉得像是谁写的手记。 满园春色转瞬凋枯,惊雷乍起时,旧事破土。 那根薄宣自愿沾染的银针,那柄插入她后心的利刃……无边无垠的黑暗里,悠悠众生,一双双眉眼,薄璟的,薄安的,太后的,皇后的……最终是倚墙而立的桓二。 意气风发的少年眸中星河陨灭,脸上笑意落幕,手里的银针和利刃成了一截截荒唐的白骨。 白骨上,篆刻着薄宣和她的名字。 霍暮吟瞳孔俱震,满脸惊骇。 她从未想过是他! 心脏剧烈跳动,修长的睫毛飞快颤抖了两下,她陡然睁开双眼。 对上琉璃那双清澈的眼睛,仍被吓得翻身坐起。 她缩到床榻角落,惊魂未定,胸膛急遽起伏着,唯有脚上的刺痛提醒她,方才只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谢谢各位宝藏,善意我会永远珍藏。
第83章 良川 “大小姐做噩梦了?” 琉璃的声音轻轻的, 生怕惊着了她。 她的面容渐渐聚拢,神情关切。 霍暮吟看见她,狂乱跳动的心总算渐渐安抚下来, 定了定神, 才抬眸看了周围一眼。 “这是哪里?” 琉璃道:“良川的鹤飞酒楼。” 鹤飞酒楼? 良川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如此张扬, 应当不是桓二的手笔,该是两个丫头见她病得凶,强住进来的。 她接过琉璃递来的水,抿了一口,道, “桓二没有为难你们吧?” 提及桓二,琉璃突然想起了玳瑁,一时间答不出话来。 霍暮吟见她举止有异,秀眉微蹙, “不是你们要住进来的?桓二呢?” 她尚在病中,脸色本就苍白, 这几日又清减了许多, 秀眉微蹙的模样, 无端惹人疼惜, 恨不得将所有的事情都同她说。 然而转角处的珠帘轻响, 终是让琉璃双唇紧闭。 那里一双漆眸幽幽, 静静地看着霍暮吟。 两双漂亮的眉眼之间似乎隔着山海, 她在那头毫无知觉,他在这头看得入神。 持戒远远倚在楼梯口,咬了一口手中的驴肉火烧, “啧”了一声, 凉飕飕同影子道:“居然有人除夕夜冒着风雪出京, 跑死了两匹马,就为了在角落里偷偷看这么一眼,这便是那些说书匠常说的,‘情种’?” 情种。 影子从前都不觉得他们家主子会和这两个字沾边。眼下……他遥遥望了一眼,见那道修长的身影看得入神,丝毫没有要移步的预兆,于是便轻轻“咳”了一声。 持戒也没期望影子这闷葫芦能应出什么惊天奇闻来,将手里剩下的驴肉火烧一口塞进嘴里,又咬了一口葱,边嚼边道,“盛京那边怎么样了?” 不在背后议论主子,这回影子便有话了,“一切都好。” 持戒:“……” 说了同没说一样。 影子顿了顿,补充道,“你递消息回去的时候,主子刚杀了你和卢思源的仇家。” 持戒一愣,“你说谁?清仙?” 影子:“是他。” 持戒站直了身子,嘴里的大葱也不嚼了,“真杀了?” 影子:“真杀了。” 持戒攥住他的手腕:“怎么死的,详细与老衲说说。” 持戒难得对事情上心,只因此事与旁的不同。 他的青梅竹马和卢思源的父亲,俱都死于滇南王手下的一个中官手里。那中官名叫清仙,样貌清俊,文弱模样,私底下却仗着滇南王的一时恩宠作威作福,横霸一方,强撸了持戒指腹为婚的小青梅送给滇南王不说,还用卢思源的前程威胁他老父索要银两,老父不给,便被他送到滇南王面前。 那日早朝上,薄宽说卢思源的杀父仇人是薄宣,大抵是只听说了一半。 薄宽不知道,若非薄宣,卢思源就要在世俗的指指点点里走完这一生。他父亲中年得了他这么一子,他登科时,他父亲已然年岁半百,可就这把年岁还要清仙送给滇南王那□□禽兽强占。老人尊严如山,好容易培养出来的儿子历经十年寒窗一朝题名,他不能受此奇耻大辱,亦不能让儿子受此奇耻大辱,这才触柱而亡。临死之前,薄宣才从千人阵里杀出来,回来复命,老人绝地求生,将薄宣当成最后的稻草,只求他杀了在场诸人,别同外人说起此事。 薄宣行尸走肉,冷情冷性。 他没应,也没不应。 可他的确做到了守口如瓶,即便后来被卢思源一次次冤枉、一次次寻仇,他也不曾透露半句。若非后来清仙自己抖露出来,卢思源怕是至今为止,都觉得薄宣是杀父仇人。 同卢思源相比,持戒的遭遇也让人扼腕。 清仙没使血腥手段,却将两个无辜性命逼上绝路。若非亲身经历、血脉至亲,不能感受其油煎一样的痛苦。持戒做梦都想把清仙那男不男女不女的阉人千刀万剐。 但主子没让他动手,还刻意将他支开了。 影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说起杀清仙的来龙去脉。说完又道,“你不在京里,卢思源亲自动的手,剐了上百刀,那杂种临死了还嘲他,你不在也好。” 持戒面色沉了下去,“哼,我就说不跟这趟劳什子差事!也不知主子怎么想的。” 影子道:“主子的安排自有道理。” 持戒撇撇嘴,“太后死了以后,尸首运回宫里了吗?怎么还没昭告天下?莫非是老衲下手不好看,叫人看出来了?还有,宫里那位死了没?主子预备什么时候动手?” 影子苦笑,“你这么多问题,我回答你哪一个?” 持戒道:“一个一个回答。” 影子摇摇头,一腾身,回梁上匿着去了。 持戒看了干瞪眼—— 他原先也有这本事,眼下吃得身宽体胖,却也不灵活了。 只能远远看着薄宣的背影“义愤填膺”。 未想这一看,将薄宣看得回过身来。 两人对视一眼,持戒立刻嘿嘿一笑,迎了上来,什么膺都没有了。 府尹是个极有眼色的,特地给郎中开了间雅座,专给霍暮吟煎药,他亲自来监督。见修利的身影沿着栏杆朝这里走来,府尹便知这马屁拍对了,立时都站起来,恭敬地等着训话。 薄宣在杌子上落座,拾起被搁放在一旁的蒲扇,轻轻扇动煎药的火炉。 持戒看得愣了愣,抓起府尹的手腕道:“府尹大人,我们先出去吧。” 府尹心下不甘,却也知道,站在这里虽是升官发财的好兆头,那也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风险场。他揭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跟着持戒走了出去。 他走以后,郎中便吓得腿直打哆嗦。 虽不知这位贵人是什么来历,可满身的肃杀凌厉是掩不去的,况且,咱们这位府尹大人向来鼻孔里看人,没谁能让他这么毕恭毕敬的还胆颤心惊的。 “说。” 薄宣言简意赅。 郎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哦哦,是。”他后知后觉,断断续续,好在话还能勉勉强强说完整,“贵人小姐是气血瘀滞,饥寒交迫,致使脾虚火旺,又有邪风入体,受了凉,一时风寒发起高热。脚踝上是扭伤,伤及筋骨,恐要将养些时日,腿上两道擦伤,一道浅些,敷上药过几日便好了,后头再好好养着,便不会留疤。还有一道深些,因着冰天雪地的,太过严寒,倒也没流许多血,草民已为其缝针,日后恐要用上好的膏药抹上一抹,才能光洁如故。” 薄宣扇着火炉,淡淡问,“气血瘀滞,这病情棘手吗?” 郎中一时不知道怎么答。 薄宣横眼过来,吓得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气血瘀滞多是心病所致,说、说不棘手也棘手的。” 薄宣冷冷道,“什么心病?” 郎中伏在地上,冷汗直冒,手心里尽都濡湿了,“草民、草民不敢糊弄大人,这只有贵人小姐知道啊!” 薄宣默了许久,道:“出去吧。” 郎中听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掩门退下。 赭褐色的药罐子里,药咕噜噜翻滚着。 薄宣起身打开轩窗。 广阔的方形窗格里,天色灰暗,大雪飘飘,薄宣的背影孤绝得有些好看。药在他右手边滚沸出屡屡白雾,他听着风雪吟唱,好似踽踽独行在无垠的蛮荒里。 薄宣时不时转着手上的蒲扇扇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霍暮吟喝了药,便又躺下了。 醒来以后并未见到玳瑁和桓二,琉璃也好似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似的。她也不愿多问,躲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嗅着锦被上若有似无的冷松香,恍恍惚惚地入睡。 鹤飞酒楼下马蹄声渐,年轻男女披雪而来。 霍誉朱颜未改,长身玉立,塞北的风洗去他身上的书生纨绔气,赋予他沉稳的魅力。他下马来,都未来得及拍去身上的雪,便牵过华桃往里而来。 行至楼梯口,两名影卫拦住去路。 霍誉沉下眉眼,就要动手。 突然,一道冷沉的嗓音自楼上传来,“让他们上来。” 薄宣手里还拎着蒲扇。 霍誉和华桃抬眼见是他,顿时打起十二万分的警觉。两人的心往下沉了沉,面上还是依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来了?” 说得轻飘飘的,好似等了他们许久似的。 霍誉轻轻拧起眉,“来了,一路风雪疾,耽搁了些时间。” 他心下疑窦陡生,薄宣未免对他的行踪太过了如指掌了? 他阿姐先是给他来了封信,让他弃盘安州而走,往江南去。随即又有信至,让他回京。那时华桃拿着两封信在灯下细细比照,然而所行字迹、所用措辞都别无二致,最终两人谋定,日夜兼程策马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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