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萧景带了人老远见她已到了宫门口,知道追不上了,立刻勒转马头:“去随园!” 他在马上想着,既然拦不住她本人,那就只好拿世子开刀了。 姜严著此时正坐在随园后院堂屋里闭目养神,一旁姜云璎搂着姬承坐在榻上,他不时瞧瞧外面,神色紧张,一面担心姬燃进宫路上遇到危险,一面担心有人闯进随园。 正在他坐卧不宁之际,忽有执事人来报:“神策军到园门口了,说发现有人假冒晋王,于宫禁不利,要来求见晋王后,以确认晋王行踪。” 姜严著缓缓睁开眼睛,“领头的是谁?” “妘萧景。” “好,我去会会他。”说完她站起身来,正准备往外走。 “阿姊……”姜云璎一脸担忧地叫住了她,有姜严著在这里,他好歹能放心一些,见她要出去,不禁有些着急。 姜严著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会保护好世子么?” “当然!除非我……”他本想说“除非我死”,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很不吉利,遂住了口,愣在那里。 姜严著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一面抬脚往外走一面说道:“那后院就交给你了。” 妘萧景此刻在前院正堂里来回踱步,思忖着接下来的安排,听见有人走进来,本以为是姜云璎,没想到抬头却见是姜严著。 他愣了一下,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妙。
第140章 侍疾 妘萧景定了定神, 此刻他父亲妘萧文和他长姊妘萧媚都已经奉旨入宫了,宫外的事都交给了他,他可不能把事办砸了。 据他父亲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说, 凰平帝高热已退, 神智清醒, 只是还有些肺喘,看样子还不到危重时刻。 所以即便晋王已经入宫, 也可以利用世子, 迫使她出宫。 他想了一会儿, 见姜严著在一旁椅上坐了,冷冷看着他:“我竟不知, 这神策军已是妘承议当家了。” 妘萧景咳了一声,颔首说道:“下官奉旨, 记录入宫人员的身份和具体时间, 见晋王的马车被神策军拦下了,又见马车中坐着一个与晋王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非晋王本人, 道是有人意图伪装成晋王入宫,恐怕图谋不轨, 所以随神策军前来询问。” 姜严著喝了口茶,笑道:“我当是什么事, 原来是为这个,晋王身份贵重, 出行带个障眼法儿避免遇刺,本是常情, 据我所知, 她本人此刻已进宫了, 你无需担心。” 说到“避免遇刺”这几个字时,她瞥见妘萧文表情有些不大自在,淡淡问道:“妘承议还有别的事吗?” 妘萧景迟疑了片刻,说道:“大帅如今掌管禁军调度,城中戒严,宫中亦是戒备森严,不知大帅因何未在指挥府,却在晋王园中?” 姜严著低头一笑:“妘承议好大的面子,当着我问起禁军的部署来,这问题究竟是你问的,还是仆射问的?” 妘萧景被她这样一反问,有些慌了神:“只是下官发现大帅在此,有些疑惑,所以才有此一问,唐突冒犯,请大帅见谅!” 他话音刚落,忽然有个执事人匆匆走进来,在姜严著耳边说道:“后院抓了几个刺客。” 那执事人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好被妘萧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眉头一跳,看向姜严著时,发现她也正用一双锐利的眼睛看着自己,他忙将视线移开了。 姜严著站起身来,抖抖袍摆:“园中出了些事故,妘承议若没别的事,我就不奉陪了。” 妘萧景也忙站起来:“是,下官多有叨扰,这就告辞。” 姜严著也不等他出去,自己先转身往后院去了,妘萧景看着她的背影,握了握拳,随即转身离去。 这次勤王后被整编在禁军当中的,有不少姜严著旧日的亲信部下,其中最精锐的十个人,这日全在随园的后院严阵以待。 果然在姜严著去前院会见妘萧景之后,便有人从后湖围墙和后巷等三处地方,翻墙进入随园,直奔姬承的院落而来。 她一进后院,便有亲兵走上前禀道:“全数落网,没有跑的。” 姜严著点点头,让人先看守住刺客,径直往姬承的院子走来,一进正屋便见姜云璎正搂着姬承讲故事,见她进来了,姜云璎忙放下手里的偶人,问道:“方才我听外面有些响动,没敢出去看,事已完了?” “嗯,一会儿我再去看看那几个刺客。”她说完伸手将姬承抱了起来,因这几日她时常来,姬承也认得她了,亲亲热热地搂着她的脖子。 姬燃的养娘姚妈妈也一直在屋中,跟姜云璎一起照看姬承,她抱了一会儿,将姬承递给姚妈妈,请她带姬承到里屋玩一会儿。 等她们离开,她才在姜云璎对面坐了下来,姜云璎倒了杯茶递给她,她喝了一口,看着他说道:“妘萧景今日本是来找你的。” 姜云璎怔了片刻,低下头,“此人心思歹毒,阿姊莫要误会了我。” 姜严著轻轻一笑:“若我或殿下对你有误会,就不会让你留在后院照看世子了,只是我不大放心,所以还要跟你交代两句。”她见姜云璎认真在听,又喝了一口茶,“人有私心,在所难免,但做王后不比在寻常人家,容不得你稍有异心,你得懂得把握好自己的分寸。” 姜云璎抬起头来看她:“我不敢有异心,只是上回他拿世子来说事,叫我有些难堪,但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自当以命护她周全。” 姜严著看了他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话毕起身说要去审审那几个刺客,走出了屋子。 ** 上阳宫。 凰平帝仍卧病在床,朝中多数重臣都被召进宫来,在观风殿旁边的一处偏殿内坐着,此举是为了应对内宫变故,朝臣在此,好有个见证。 晋王姬燃早些时候单骑入宫,此刻已同豫王姬青一起,正在凰平帝寝殿侍疾。 燕安王姬阳和圣心法师也在被神策军扣留后,换乘了神策军的车辆一同奉旨进宫,先前“冒充”晋王的那名女子,被姬阳趁妘萧景带人离开的混乱之际,披上了燕安王府带来的执事服,混在执事人之中悄悄离开了。 因她们非皇室嫡亲,所以没有进入正殿,只在外殿听吩咐,不时替里面姬燃传话叫人。 凰平帝今日虽还有些肺喘,但高热退后,精神见好,先时下了诏,见姬燃迟迟未能进宫,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她形色匆匆地赶进宫,这才放下心来。 姬燃虚坐在床沿,端着一碗汤药,正喂她喝着,一旁姬青端着个黄金托盘侍立,托盘上有一个琉璃小碗,内中装着凰平帝素日常吃的蜜饯。 喝完汤药,姬燃将碗放在姬青手中的托盘上,随后拿起琉璃小碗,又侍奉她含了一颗蜜饯,中和药中的苦味。 凰平帝靠在枕上,与她两个说了几句话,随后姬燃见她仍有些倦容,想着正是午后又该睡个安神觉,遂扶她仍旧躺下,姬青将一旁杂物收拾好,将薄纱帐子放了下来,等她渐渐熟睡了,她两个退到御榻侧三尺边的蒲团上,安安静静地跪着,时刻听着榻中动静。 殿内侍疾不能离人,所以姬燃与姬青这两日,吃住一直都在凰平帝的寝殿内,随侍宫人仍照旧轮岗,只有她两个需要一直陪伴在侧,以慰圣心。 因殿内情况尚不明朗,所以前面偏殿内的朝臣也都一并留宿宫中,这却苦了一帮养尊处优的高官们,尤其是在祁王之变后,被妘萧氏快速提拔上来的一些父系世家出来的子弟官。 这些世家本有不少当初站在祁王那边,见祁王倒了,火速抱上了妘萧氏的大腿,只求不受祁王之变的影响。 妘萧氏原本党羽多为老臣,年轻一代多有归附晋王的,导致有些青黄不接,也急需补充人脉。 所以妘萧文从中选择了两个自认稳妥的老牌世家,将他们的子弟官从祁王之变中摘了出来,推举到了朝中任职。 这天是他们在这偏殿坐等的第二天,其中许多人,已有些坐不住了,不时四下张望,交头接耳,言语之中带有几分抱怨之意。 妘萧文在左上首,正凝神定坐,听到下面有人窃窃私语,微微睁开眼睛,问一旁宫官:“不知陛下可有好转?” “回太师,内殿之中未有消息传来,请各位大人稍安勿躁。” 其中有个正议大夫站起来说道:“若陛下病情稳定,是否可以准许我们每日白天入宫侯旨,夜晚离宫,也免得众人聚集在此,影响陛下休息。” 一直端坐在朝臣右上首的陇西郡公姜严倾冷冷看着那人说道:“后宫殿群距离此处尚隔着三座大殿和无数小殿,我等在此,如何影响陛下休息?若夜间出宫去了,陛下病中急召,难道还要内卫同神策军一起,为咱们大开宫门不成?” 陇西郡公是晋王党中资历最深厚的朝臣,眼下因祁王之乱,不少人都是后被提拔上来的,所以她在众臣中当属先辈,话语分量仅次妘萧文,见她发话了,那正议大夫自知理亏,仍旧低头坐了下来。 偏殿中又恢复了一片静默,众人只得耐心等着内殿传来消息或旨意。 眼看着日渐衔山,内殿中仍旧是静悄悄的,姬阳和姬夕在寝殿外也坐了一日,这时有宫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两个说道:“陛下知道燕安王和法师在此探疾,道有心了,这里有晋王与豫王在,不必担心,两位跪安离宫吧。” 她两个领了口谕,朝里面隔殿门行了个礼,随后退出了内殿,往宫外走着,正到了内宫与外宫交接的一处甬道上,忽有个小宫娥从后面赶将上来,呼唤住了姬阳。 姬阳回头一看,却不认得此人,那小宫娥向她行了个礼,走到身侧低声说道:“我奉姜帅之命,请殿下以晋王身份出宫回园。”说完又悄悄递给她一枚信物,姬阳见了,知道此宫娥是姜严著替晋王安插在上阳宫的,点点头,随后接过那宫娥递来的斗篷,披在了身上。 她将斗篷上的帽子戴起来,低着头,跟在姬夕身后,从提象门走出宫,上了姜严著安排等在这里的晋王府的马车。 这时前宫大殿内,也有人悄悄来报妘萧文:“晋王方才出宫了。” 妘萧文眉眼低垂,看不出神色,轻轻问道:“果真么?” 那人回:“她同圣心法师一起,扮作燕安王出宫去了,想必是世子有事,所以趁夜色回园。” “嗯,找人告诉给景郎知道。” 日头已经完全落下了,宫门也已下钥,城中因戒严,四处无人走动,一片寂静,一辆打着晋王府灯笼的马车,在阒无人声的宽阔路面上,缓缓往随园的方向走着。 赶车的执事人是姜严著派来的亲兵,姬阳和姬夕坐在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忽然间,车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听起来像是有一支禁军小队正在后面追赶他们,姬阳凑到姬夕身边,低声说道:“哥,你先避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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