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皎突然间有些后悔,她觉着, 似沈随砚这般端方的君子, 不应当染上如此的尘世。 沈随砚眉眼淡漠,如同看死人一样看着崔端, “带进去。” 观墨毫不客气的一把将崔端提起来,拎着他就朝侯府中走去。 侯府门口的小厮看见观墨都不敢阻拦,虽看见自家世子在观墨的手中, 却也知, 他们打不过此人。 “进去吧。”沈随砚面对姜皎时收起身上的肃穆,“今日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酒酿鸭子,一会儿早些回府用饭。” 姜皎惨白的面色要好些, 含秋水的眸子让人瞧着颇有一瞬的失神。 她折腰微步, 缓缓向着沈随砚靠近。 芙蓉裙摆划出好看的弧度来,腰间的系带更显她纤腰如柳, 衬她面如白玉皎洁,不堪一折。 两人朝着府中去,侯府已经乱成一片。 观墨提着崔端还在等着沈随砚,沈随砚转头对着姜皎道:“有劳夫人带路。” 他今日一身墨蓝色的衣衫,显得他沉稳孤傲。 袖口间金丝暗纹盖住他精瘦的手腕,却又如同丝丝缕缕缠在上头。 姜皎欣然点头,一路朝着姜酿的院中去。 侯府大娘子一瞧见人来,便立刻止住与身边服侍人说话的声响。 看见沈随砚,稍有一瞬的发愣,刚想假意笑脸相迎,可是待看清观墨手中提着的崔端,瞬间怒斥,“你这刁奴,端儿可是世子,你竟如此这般。” 观墨只是将崔端朝地上一扔,表情冷酷,再无任何的话语。 侯府大娘子见崔端醉的不行,身上又是青一块紫一块,心疼的不行,“你们都是死的,看见世子也不知上前扶一把。” 沈随砚与姜皎她得罪不起,就将气全部都洒在府中小厮身上。 可是当小厮准备上前扶住沈随砚的时候,被观墨面无表情的给制止住,“人是王爷带回来的,自然应当由王爷来决定世子该如何。” 侯府大娘子变了脸色,“王爷这是何意?” 可沈随砚却毫不在乎地上人与侯府大娘子,只是怕姜皎受了寒凉,见了脏东西。 嗓音又低又冷,沈随砚的话缠绕在大娘子的身侧,“今日这事,恐怕不是侯府关起门来就可以说道清楚的。” 偏厅之中姜家众人听见响动后从偏厅出来,就见崔端不省人事的倒在地上,口中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姜翃与周氏面露微愠,“不承想,侯府就是如此管教孩子的,我家酿酿在里头诞下与崔端血脉相连的孩儿,他竟在于酿酿争吵后还出去花天酒地,如今醉得不省人事,大娘子还要替他隐瞒。” 侯府大娘子想将此事给盖过去,上前扯住周氏的手,“妹妹,你也晓得端儿的性子,他如今不比从前,做事自然难以会不周到,妹妹你就多体谅一些,如今我们在外头吵闹,里头酿酿也不会安心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姜翃在此刻开口道:“这门亲事当初是我看错了,等酿酿生产完,我们再将此事好好说道一番。” 侯府大娘子慌了神,若是从始至终都只有周氏出面,倒是还不算是难事。 但是姜翃却在此刻发话,就表示着他是铁了心要如此。 侯府大娘子忙对着身边的妈妈道:“侯爷如今还在哪处的院子厮混,去将侯爷赶快找到,请他快些来院中。” 看着她慌神的样子,姜家一众人都不说话。 如今院落中倒是安静的紧,只剩下女使们忙前忙后的声音。 沈随砚轻捏姜皎的白玉指尖,使她一瞬间缓过神来。 姜皎四处看看,小声询问,“夫君可是有何事?” 看眼站在湖边的姜宴,沈随砚轻声对姜皎道:“我去同大舅哥说些话,你去陪着母亲吧。” 姜皎迟疑地点头,也不知沈随砚到底要与姜宴说什么。 他二人,不是一直都有些互相看不过眼,怎得沈随砚今日还要寻姜宴。 缓缓起身,姜皎一步三回头的朝周氏的身边走去,站在周氏的身旁后,还看着岸边两人的动作。 只能瞧见沈随砚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姜宴,离得太远,看不见他表面的神情。 修长指骨抵着额头,另一只手轻敲着膝上。 倒是姜宴,随后翻动册子,脸色沉重且僵硬。 二人并未多说什么沈随砚就直接走了,姜皎本是想要过去,但看见在自个身旁哭泣的周氏,打消这般的念头。 地上的崔端还没酒醒,侯府大娘子实在是见不得自个的孩儿受苦。 却又迫于沈随砚的压力,不敢着人将他给扶起来。 沈随砚随意挥手,后方的观墨心领神会。 从湖边舀起一盆水,径直朝崔端的身上泼去。 就连在一旁的大娘子,都不能幸免过去。 “谁!谁敢泼本世子。”崔端惊醒,只觉得天上似是开始落雨,可是这雨似乎又太大了。 眯了眼,肥胖的脸四处寻找什么。 看见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径直将人给抓了过来,“小美人,不是在床上伺候本世子,怎得跑这处来了,你摸摸,摸摸可好。” 说着,他牵着婢女的手就朝下.身去,婢女害怕的直叫,“不要世子,世子,奴婢只是院中的女使啊。” 观墨在收到沈随砚的眼神,第一时间直接上去将崔端给按住,婢女连忙跑开。 侯府大娘子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这档子事,当真也是叫她没脸的。 周氏护着姜皎,没让她看见此等污秽的事情。 可即便是如此,姜皎也觉得是脏了耳朵。 观墨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给崔端灌下去。 侯府大娘子赶忙上前阻止,“你喂我儿吃的什么药,你们竟敢在府上当众毒害宗室勋贵,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随砚将抵着额头的手拿下,面如沉霜,嗓音不急不徐,缓缓开口,“大娘子,不过是些醒酒的药,慌什么。” 不知怎得,只要沈随砚一说话,大娘子就只觉如同蛇吐着蛇信子一般,缓缓爬上她的脖颈。 观墨将药给崔端灌下去,然后收起来,“此药见效甚快,只是有些伤身子,可是崔世子既然已经不能人道,想来伤不伤身子也无妨,大娘子,您说是吧。” “你。”侯府大娘子指着崔端的手都开始颤抖,她这是造的什么孽,生了一个冤家不说,如今还被压得死死的。 崔端慢慢有了神智,可是发觉自个被绑着,不免挣扎。 一瞬间,在密室中暗无天日的几个月时光又重回眼前。 看见大娘子板着脸站在不远处,崔端身子被绑着也要朝大娘子那边挪去,“母亲,您救救孩儿母亲,我不要被人抓回去,不要被关起来,母亲,孩儿受了太多的苦。” 大娘子满脸是泪地将他扶起来,“不会的端儿,不会有事的,你看如今是在府上,无人能将你给带走的啊,放心端儿。” 姜皎不愿看如此的场面,看了只觉着阵阵的恶心。 不想下一刻,房中突然传出来一道声响,“生了生了,世子妃生了。” 孩童的啼哭声甚是明朗,周氏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朝里头去,姜皎也跟着进去。 房中血气味十分地重,太医将所用的物什一件件都收进箱中。 周氏赶忙去看姜酿,姜皎倒是问着太医,“今日之事多谢太医,丞相府与定宣王府都会记着太医的恩情。” 太医摆手,“不敢,王妃言重,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 随后太医四下看看,像是有些话没有说尽。 姜皎看出太医的顾虑,看着床榻上睡着的姜酿,淡笑着道:“不知太医可有空,能去外头借一步说话。” 太医点,“当然,王妃先请。” 姜皎与太医走至无人的地方,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着太医,“家妹可是有何事情,太医为何是这般神色?” 太医赶忙摇头,“事情不大,但想来与内院之中的事情有关;妇人之间多有妒恨,也是常有的事情,世子妃此次早产,除了血气攻心这一原因外,还有她每次喝的补药之中被人掺上活血化瘀的药,我看过药渣,世子妃的贴身婢女也说这是她每日喝的,想来应当是被人动过手脚,且知晓世子妃胎相不稳,一旦发动,多会有难产血崩的迹象。” 姜皎的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凉,朝内室看一眼。 周氏的啜泣声还在耳旁,姜酿应当还没醒。 朱唇半张,姜皎许久都没说出一句话,好半晌似是被抽干全身的气力道:“有劳太医,今日的事情——” 太医也心领神会,“王妃放心,此事小人不会说出去。” 姜皎微微欠身,“只是家妹尚未完全好转,还要有劳太医留下来几日,父亲会同院署说,太医有何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太医拱手,“这是自然,世子妃的药尚且还需人看着,老夫就先去。” 姜皎点头,目送着太医离开。 外头院中,站着一众男子还有侯府大娘子一人。 透过木雕轩窗,姜皎眸光很冷的看着崔端。 药,究竟是何人所下。 侯爷也在此时过来,面上带着赔笑的意味,可姜家众人乃至沈随砚面色都淡极了,并未有想要理会的意思所在。 内室中传来微弱说话的声响,姜皎脚步顿了一下,后又进去。 孩子已经止住哭声,方才奶娘抱过去喂了奶这才又送回来。 姜酿靠在软枕上,面色苍白,眸中看着婢女怀中抱着的孩子,眸色复杂极了。 姜皎进去,只看床上一眼,就走至婢女的跟前。 是个男孩,确实一如同侯府最开始算计的那样。 姜皎轻声说:“给我吧。” 婢女小心将孩子放在姜皎的手中,孩子倒是很乖巧,不哭也不闹。 姜皎秋眸中多了一分柔情所在,轻轻拍着孩子。 房中一时间无话,周氏抹着眼泪,“如今孩子生下来就好,酿酿你也无事,只是你是如何与崔端起了争执?” 姜酿的手握紧帕子,过了好半晌才开口,“他近些时日总去烟花柳巷,花的银钱也甚多,公爹知晓就不许账房再支给他银钱,他——他就动了我嫁妆的主意,恰好那时柳枝去小厨房帮我煎药,就看到他鬼鬼祟祟的进去,柳枝自是不肯的,崔端那个混账羔子,分明身子已经坏了,还要折辱柳枝,被路过的婢女看到,赶忙告诉我,我赶到时,还好柳枝无事,崔端也没拿的了嫁妆,我同他就生了口角之嫌,后他推开我,直接拿了几支珠钗走,我动了胎气,才会如此。” 周氏听完,恨得不像样子,“他竟敢——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来。” 姜酿哭的不行,却又怕吵着孩子,“母亲,不是我不想同他过日子,可如今这日子要怎得过得下去啊,崔端已经成那般,你不知,侯府的中匮是我掌着,虽明面上是好听的,但侯府早就已经败落,二房三房更像是吸人的蛀虫,我已经拿嫁妆填了不少的空缺,母亲,难不成我往后的日子就要这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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