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雪知道主子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不落下残暴嗜杀的名声。毕竟姑娘在乎这个。因而也不敢大意,立马前来回禀。 谷宁看了眼迎雪,又望向舒沅。 舒沅理了理衣袖,才道:“你们不用找了。他在我手里。”
第117章 ◎昔年的誓言也算圆满了◎ 四处找寻不到的邱玉二人如何会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地方? 迎雪心弦一紧,脑门上霎时变得汗津津的,讶然地抬头看向舒沅。 迎雪余光瞥见谷宁忽然握紧了拳,甚至往他这方侧过身来,可在此情形下,也顾不得那许多。 邱玉那处的线索是由他们递给周亭月,这样便能名正言顺地将赵家一网打尽,免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迎雪眉心紧皱,心念急转。 莫非是他们低估了那郑氏与姑娘的情谊? 殿下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人物,但与惹得姑娘伤心比起来,其他的诸多事宜都得往后稍稍。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迎雪正要开口,手肘却叫人撞了撞,谷宁随后握住他的手臂,迎雪又是紧张又是茫然地看他一眼。 谷宁满面红光,气势昂扬,与眉毛皱成一团的迎雪大不相同。 谷宁喜滋滋地笑开:“那两人早叫姑娘扣下,留光大哥在外看守着,不会有什么差错。小人正是要来回禀此事。幸而赶上了。” 迎雪面色稍缓,微垂了眼掩去震惊之色。 好歹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 - 步步锦支摘窗下,郑氏阖目靠在椅中,暖色的日光照在她脸上,才为这苍白的脸增添了几分颜色。 小环是贴身侍奉的丫鬟,去哪都跟着郑氏,在病痛不曾发作的日子,小环一个人便能应付得过来。 房中装潢精致,壁上所挂画作亦出自名家,邱玉早年偏好丹青,如今不怎么提笔作画,但仍有观赏品鉴之心。 邱玉自画作前走开,桌上茶水糕点俱全,却只有一个杯盏被人动过。小环只一心顾着郑氏,连一杯茶水也未为他斟来。 于寻常之家,这类不懂眼色的行径早被主家斥责,邱玉却视而未见似的,神色毫无波动。 邱玉缓步走近,在郑氏身旁停了许久,郑氏才睁开眼,极轻地朝他笑了笑。 郑氏弱不胜衣,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大,久病后失了神采,但其中温情丝毫未改。 邱玉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她脸颊。郑氏顺从地微抬起头,在他的目光中没有闪躲,恰如初见。 邱玉眉间闪过一抹痛楚神色,而后微弯了腰,将妻子揽入怀中,喃喃道:“你会好起来的。” 郑氏眼睫微垂,轻应了一声:“嗯。” 小环转身斟茶,借此遮掩了厌恶的神情。 夫妻各怀心事,等待的时间眨眼便过,直到近一个时辰过去,依然没见到舒沅,郑氏才觉出了不对。 正欲说话,郑氏却克制不住地干呕起来,锦帕上一团血迹,触目惊心。 小环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让她服下,也很轻易地要来了温水。小环一脸急切,端着铜盆上前,想为郑氏擦拭。 邱玉却守在郑氏身侧,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不愿意离开。 “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邱玉嗓音嘶哑,痛苦难当。 小环寸步不让,直接道:“公子请让一让。奴婢要为夫人净手。” 邱玉充耳不闻,眼里只有郑氏一人,眼底情绪汹涌,手上也失了分寸,将郑氏的手握得发疼。 待他稍稍清醒一些,眼中蓄了泪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未能出口。 郑氏道:“夫君对我不离不弃,时至今日,你带我辗转多处求医,已然践行昔日许下的承诺。” “夫君所做之事,连我这个缠绵病榻的也知道几分,能猜个大概。又能瞒多久?” 邱玉凄然一笑,颓然道:“原来你早已知晓。” 郑氏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那至死不渝的誓言,到我死之时,也算圆满了。” “若非那些官兵一时疏忽,你又怎么会被燕王党羽抓去。他们倒活得好好的,却让一个好人来受苦受罪,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邱玉嘶吼道:“我只恨那时不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他们死在边疆才好,什么太子殿下,沈彻,都该死在那里。我只要你一个,为何要将你的性命夺去。秋娘,我一个人怎么能好,你告诉我。” 郑氏默然,片刻后释然一笑:“这样也好。这样也很好。”
第118章 ◎他又不是大度之人。◎ 温热的血流得满手都是。小环是个勤快能干的姑娘,抿着唇将郑氏的手擦干净。 “再也不会弄脏了。”小环哽咽道,泪水模糊了视线,只一味凝视着郑氏失了生气的脸庞,对旁的事情不管不顾。 邱玉的尸体横在一旁,血淋淋的模样十分可怖。 小环瘫坐在地,悲欣交集,眼泪簌簌而下。 直到有人破门而入,小环才慢慢偏过头去,朝来人看去。 庆仁大步上前,确认二人已无生息,而后便叫人过来。 小环呆呆愣愣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支撑着自己勉强站起,手中还捏着脏污的巾帕,不要人去碰郑氏:“不要碰我主子。你们要找的东西,不在夫人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找他去。” 庆仁甚少遇见这等场面,闻言瞟了眼邱玉,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相较而言,邱玉的尸身更有查探的必要,又见小环伤心欲绝,心底也生了恻隐之心。 邱玉经手的事桩桩件件都没能逃过主子的法眼,庆仁心里本该觉得松快,但这对夫妻的尸首横在眼前,他却没有轻松的感觉。 人死如灯灭,可这二人自刎而死,虽不再生得起风浪,但便如那门上晃悠的灯笼,依旧刺目得很。 迎雪总将庆仁叫做木头,庆仁也自知自己不是敏锐的个性。 这对形容悲惨的夫妻,如何能与殿下和姑娘相比? 偏偏殿下自己便做了比较。 庆仁干惯了为人收尸的差事,谷宁可没见过,在医馆里成日就是治病救人,还是他头一回看到年轻夫妇干出这种事的,唏嘘不已。 谷宁手里还有别的事,一边跟舒沅讲了邱玉郑氏死得如何凄惨,一边将其他半途回家的学徒的信件交到她手中。 “施岳认识的就有好几个,原以为此生再没有机会,已经做起篾匠木工,姑娘这边消息一递出去,他们都不敢信这是真的,打听了许多次。” 舒沅拆开来信,看了几行,轻叹一声。 青州的药商医馆沆瀣一气,若有学徒不服管教,师父动辄打骂,倘使学徒惹怒师父,被逐出门去,其他大夫也不会收留。 江湖上总有些药典古籍流传,往往字迹不清,缺漏书页也是常事。整理这些典籍全是他们来做,重新整理抄写后交给师父,想再借来翻阅却比登天还难。 哪怕他们在医馆里忙前忙后,拣药诊治,有所感悟时所写札记也被师父扣下。颇有名望的医者认为这乃是天经地义。 “你算是什么东西?若没有老夫收留,你能识得几个字?在这里悟出来的东西,还不是我给你的。做人的道理都没悟明白,还想悬壶济世,你还差得远呢。” “都说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还没学到什么,翅膀就硬了。” 舒沅见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事,当即让谷宁记下那几个尤其可恶的,早晚得找他们麻烦。 谷宁点头如捣蒜,又道:“对每日相见的徒弟都能做到这个地步,这些人在给人治病时又能是什么好人。” 舒沅饮了口清茶,实在有些头疼:“青州城内少说有一半的大夫是心善的。只是这等看重师徒情谊的医者,两三年未必能收一个学生。慕名而来的学生未经世事,难免被那几家的掌柜哄骗了。” 同在青州经营医馆,即便有人有心帮忙,也很难将那些出走的学生收入自己门下。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那些学生在医馆里待了一两年,本事可能没学到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多少知道一些。若有其他人把这些学生捡了回去,无疑是想与同行撕破脸了。 春桃正在给谷宁斟茶,谷宁说得口干舌燥,仰头便灌了下去。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谷宁品着茶水的香气,皱紧眉头,不知道如何开口宽慰。 无论怎么想,一个相识多年的年轻夫人自刎而死都算得上伤心事。再言,姑娘这等慈悲心肠,应该很为此伤心。 谷宁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说道:“邱夫人身边的婢女很是忠心,有她看顾着,邱夫人她……” 顿了顿,续道:“姑娘节哀。” 舒沅动作微滞,指腹在信纸上摩挲一下。谷宁屏住呼吸,绞尽脑汁地做好安慰她的准备,却听得她开口道:“把他们安葬在一处。其余的,尤其是邱玉做过的那些好事,都不必告诉我了。” 谷宁呆愣一瞬,才应了声是。 “去忙吧,”舒沅神色平静,口吻温和,“那几个赶来的学生,你看他们住在何处,多照应一些。” 谷宁又领了差事,便不再多想闲事,离去的背影也透着欢快。 屋中只剩下春桃,舒沅将信件看完收起,春桃便满脸愁绪地问询:“姑娘闭门不出,李公公来过几次,姑娘今日当真不见殿下吗?” 春桃嘴上虽是传达了李瑞福的意思,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看着舒沅,恨不得舒沅说些绝情的话,晾一晾殿下才好。 倘使姑娘没有发现邱玉行踪可疑,提前一步发觉并将人扣下,殿下还要瞒她们姑娘瞒到什么时候? 春桃的心思舒沅一眼就看出来了,舒沅无奈道:“这事也不算什么。” 薛承璟本非纯善,她早知道他嗜杀喜虐,如今只是稍有收敛而已。 舒沅抿了抿唇。他也不仅仅是收敛,还很会隐瞒。 这次她能找到邱玉的错处也是意外,如果她没察觉,只会又被他瞒过去。 舒沅越想越觉得古怪。 他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即便按照律法,邱玉所为也该名正言顺地处以斩刑。就连这个也要瞒她骗她,借由周亭月来揭发此事,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事又该如何? 怀疑的念头一冒出来,过往的一些巧合便浮现心头。 离去不久的谷宁又被叫了回来,谷宁满眼疑惑,笑着问道:“姑娘有何事?” 知道舒沅想问云台县的旧事,谷宁脸色刷地变白,在追问之下吐露了实情。 “小人言行有失,这自是我的错处。可当时小的也是出于无奈,再加上,加上殿下那时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又见姑娘与殿下情谊深笃,才瞒住了旧事。” 舒沅道:“你是说,他那时被人拐去是受了黄家小公子的牵连?” “正是。”谷宁神情凝重,“黄家在云台县权势甚大,派出许多人前去搜寻,找去那时,黄家小公子死去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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