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承璟服药后面色好了一些。舒沅想到上回她误入宴席,薛承璟在众位官员的奉承下也只浅酌几杯,大约没有酗酒的毛病。 至于受伤的缘由,除了担心那些贼人在刀锋用毒,舒沅没有生出丝毫怀疑。 “昨夜睡得很好,此时一点也不困,”薛承璟顿了顿,眸光微闪,“而且你在这里,我怎么睡得着。” 她幼时病情来势汹汹,一昏睡过去就分不清白天黑夜,半梦半醒时能感觉到外面有人走动。有时醒来,就能看到楚宜从旁边钻出来。 舒沅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从前生病的时候呢,也睡不好么?” 薛承璟极轻地笑了笑:“嬷嬷带着我四处躲藏那几年,我们一老一少身子还算康健,冬日里要艰难一些,在邻里照拂下还过得去。” “后来几年嬷嬷走了,头疼脑热忍一忍就好,只消三五日挺过去,一切照旧。那时若要休息一两个时辰,免不了一顿打骂,再饿上几天。” 舒沅红了眼眶,泪水沾湿长睫,看起来比薛承璟还要难过:“燕王竟这样待你……” 薛承璟处心积虑让自己病了一场,为的就是让她忘掉他瞒她的几件事。 虽在他看来,只是暂时没让她知晓,往后也没打算让她知道而已。但他听闻男女之间,此为大忌。 只要她不生出离开他的念头,他很愿意费些工夫。 过往种种,薛承璟从未有难过酸涩的情感,但在她面前,他好似天生知道说些什么能惹她心疼。 看着舒沅为他掉眼泪,薛承璟心里愉悦了片刻,但没有多久,又开始心疼,挑着过往一些轻松小事说与她听。 他处境艰难,燕王数次想置他于死地,薛承璟都有惊无险地逃过。燕王的一位谋士爱才惜才,见薛承璟聪颖过人,心生不忍,也曾提议燕王收拢人心,将薛承璟当做亲子看待,往后为燕王报仇。 燕王身边大多数人对朝廷恨意浓烈,想到往后薛承璟与皇帝父子相残的场面,一时热血沸腾。只是薛承璟聪慧太过,早已不是任人引导的无知小儿,才渐渐放下这个念头。 他学什么东西都学得很快,因此留有闲暇时间去观察旁人,将那些人的贪念谋算看在眼里,待年岁渐长时,才能逐渐明白那些人的所有顾虑。 舒沅听他说了一段修习武术的旧事,眼泪渐渐止住,乌黑的眼睫湿漉漉的眨动一下,声音闷闷的:“那你在安国公府怎么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简直一点也不爱惜自己。” 舒沅抬眼看他,一想到那个晕倒在马场的裴见瑾,心里就像被人揪了一下。 薛承璟心中微动,握住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舒沅由他握住,指腹碰了碰他眼下的那一片肌肤。 薛承璟幽黑的瞳眸中笑意隐现:“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把你带到我身边了。” 薛承璟握住她的手,掌心所触碰的温软并没让他满足,长指捏住她粉润的指尖轻柔摩挲,又停下来捏了捏。 舒沅茫然不解地看着他动作,只是粉唇微微抿起,没有想要抽回手。 她那一日走过满目狼藉的空地,俯身为他擦去血迹。完全失去意识前,他恍惚看到了她脸上担忧的神情。 薛承璟那时从未想过,那一瞬的防备和茫然会变成如今深入骨髓的贪恋。 舒沅离去后,迎雪又在大夫的催促下前来检查伤情。 殿下一旦做了决定,没有人敢劝。迎雪心中忐忑,但深知违逆上意的后果,如芒在背地过了大半日。 薛承璟服下周云送来的一粒丸药,迎雪递上杯盏,终于还是没按捺住,开口道:“谷宁听说殿下病了,没敢来打扰,与属下交代了昨日的事。姑娘她知道了云台县的事,其他的多少也猜到一些。” 迎雪垂下头,视线又低一寸,闷声道:“听谷宁的意思,姑娘虽是诧异,似乎并没有生气。殿下何苦如此。” 薛承璟放下杯盏,不用开口,迎雪便垂首道:“属下失言。” 薛承璟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想,便这样做了。 只要想到她可能因过去这些事而生出一丝厌恶,他便心火炽盛,想将知晓旧事的所有人除去。 今日装病示弱,若她流露半分排斥,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他如今杀的人已经不太多了。 好在她看向他的神情一如往常。 薛承璟看了看自己的手,唇角微弯。 他今日不过是发热,她便什么也不舍得让他做,还拿着锦帕为他擦手。 她守在他跟前,眼里再没有旁人,一心一意地牵挂他。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样好的办法? 不过这法子也有个缺陷。他整日浑身滚烫,即便神思清明,可终究是在病中,不方便同她亲近。 在李瑞福和迎雪惊疑的目光中,薛承璟十分清楚,自己变了许多。 在初见那一年,时时伪装,处处留意,以获取她的信任,只是他一瞬间的抉择。 而如今时时受她牵制,却是沉沦的结果。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 翌日薛承璟恢复得不错,舒沅看他没有外出会客的意思,便带着他去了施岳如今的住处。 施岳在青州城待了三年,从前性格爽朗,常与人同游,直至被逐出师门,才消沉下来。如今又有了奔头,忙前忙后地联络那些际遇相似的旧识。 施岳落脚处与书院选址距离不远,聚集在此的学子偷偷去看过,越想越觉得可信。除去有一两个急着回家料理家事,其他几人一来就不愿走了。 几位脸生的学子兴奋而又拘谨,一见到舒沅便再三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姑娘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书院新建,藏书定然不多,我们凭着记忆默了几卷书册,不知道能不能用。” “听施岳说,姑娘还要给学生制新衣。我们都是粗人,哪用得上这些……若能多一两个铜人,那是最好了。旧衣裳都还能穿。”说话的年轻人脸颊通红,似乎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 有些事早有决断,谷宁便上前一一解答安抚。 哪怕薛承璟在舒沅身侧,一些兴奋过头的学徒也会过来攀谈。 舒沅不过是与人说了两句话,转头便看到薛承璟一脸冰霜地盯着刚离开的男子。 薛承璟收回目光,道:“你好像对修习医术的人格外关心。” 舒沅点点头,赶在他脸色变得更差之前解释道:“除去来往的亲朋,我从小见过最多的就是大夫。总会有一些对我很好的人,我当然会多在意一些。” “有些见我年纪轻轻便卧病在床,离去前总是觉得十分抱歉。” “但那些研习医术的大夫都是很好的人。就算……就算他们没能治好我,有一日也一定能治好别人。若是大夫给我用的药若丝毫不起作用,我就会催着他们赶紧记下。在侯府待的最久的一个老爷爷,离开时写了整整三本。” 舒沅说到一半发觉薛承璟神色微变,便放柔了语调:“这样看来,我也很厉害的。” 薛承璟可以想到小小的她如何忍着痛楚,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事无巨细地跟须发皆白的大夫交代她的感受。 哪怕有失去性命的风险,也会因为其他人能少受苦楚而开心。 他的沅沅,是世间最好的小姑娘。 谷宁仍在学生的包围中解答各自的疑问,舒沅走了没几步,屋里冲出一个及腰高的小姑娘,双臂张开一把将她抱住。 施茉乖巧地叫了声姐姐,看到薛承璟时,施茉顿了顿,叫他大哥哥。 几天不见,施茉更是粘人,头一句就说:“哥哥说书院会修得很漂亮,阿茉也可以学会认字。等我学会画画,我会把姐姐画得很漂亮的。” 舒沅去施家那一日,施茉在地面上展示了画技,施茉坚持那一日是她表现得不好,而且找来的木枝太软,其实自己非常厉害。 一个面容稚嫩的学生也走了过来,问道:“等书院建成,小姐每年可会再来?” 施茉扭过头看向来人:“姐姐身子弱,不宜奔波。这个事,你要问大哥哥的。” 施茉鲜少遇到自己有比大人聪明的时候,认真地解释起来:“大哥哥是姐姐的夫君,他来也是一样的。” 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犯了错,施茉又补充道:“暂时还不是。但应该很快就是了。” 学生啊了一声,有些反应不过来。 施茉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自信。她可是听大家说了好多次,什么天作之合、百年好合的。 村里那些花生桂圆她可没少吃,她只是不认字。又不是不懂事呢。 舒沅根本不敢看他,余光瞥见薛承璟摸了摸施茉的头,从声音便能听出他心情甚好:“你说的不错。很快就是了。”
第122章 ◎亲吻◎ 梅晏之知晓舒沅二人去了何处,特意去了相反方向的书局。 他们二人情投意合,他又承了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插足其中。 他看着舒沅长大,若她觅得如意郎君。他也是为她高兴的。 阳光正好,青州书局开在繁华大街上,走入店中却是十分清净。梅晏之收敛了心思,循着先生给的提示找寻最近开始售卖的书籍。 青州城内医馆众多,药商亦流连于此,普通书局里也有许多相关的书卷。梅晏之在书架前顿住脚步,目光在书脊上停了停。 书局的掌柜也是个心思灵活,会做生意的。在柜前摆了许多香囊,有舒心明目等功效,还有缓解困乏的熏香,不少读书人会买上一份。 梅晏之在结账时,掌柜顺口推荐了两句,梅晏之还没说什么,便传来一道嗤笑声。 “许久不见,你怎的沦落到在书局买药吃的地步。我们梅大才子难道分不清药铺和书局了。” 梅晏之眉心微皱,转身往门外看去。 越九川身姿矫健地下了马,一边走近,一边挽了手中的马鞭,朝梅晏之上下打量一眼,挑了挑眉:“我看你精神不错,不至于糊涂了。怎么还信这些东西。” 越九川口中的话不大中听,梅晏之也见怪不怪了。 “你怎么会来青州?”梅晏之记得越家在此并无旁系定居,更没有病重老者,不需要越家嫡子亲自南下延请名医。 “只准你来,便不许我来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越九川行至近前,拨了拨柜上摆的花花绿绿的香囊,随手从中挑了一个,付了银钱。 梅晏之的小厮接过掌柜递来的铜钱,梅晏之瞥了一眼,还没开口,越九川便问道:“太子殿下人在何处?” 梅晏之毫不意外地笑了笑,一个念头忽地涌上心头,让他没有说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而是回道:“我如何知道。你倘若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找到殿下跟前,想必比我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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