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家宗祠。赵逸关进祠堂已整整两日。 门口看守的仆役规矩立在两侧,偶尔听得门内发出些闷响,便知道是赵逸在砸东西泄愤。里面的杯盏茶壶早就摔了个干净,做粗活的婆子一次一次往外收拾,现在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瓷杯。 素来宠爱子孙的老夫人亲自发话,赵逸再胡闹,外面伺候的也不许纵容。奴仆们都记在心里,老老实实办差。可赵逸年纪轻轻,身上正是用不完的力气,时不时地弄出的声响,大半夜听在耳里颇有些瘆人。 这夜,月黑风高,前半夜守着的小厮揉了揉肩膀,脚步轻快地往住处走去。小厮提着灯在道上走着,忽然听得一声不同寻常的脆响,小厮敏锐地抬起头往墙头屋顶上看去,但什么也没看到。 “哪来的野猫,就会扰人清净。”小厮骂了一句,轻哼着曲回去了。 留在祠堂门前的小厮起初还精神百倍,后半夜渐渐困倦,整个人都松散下来,偶尔也与旁边的人说说闲话:“小公子在里头几天了?今日好像是安静许多。” “大约是想明白了,或者闹得没力气了。在这儿哪有平常吃得好睡得好?”旁边那人压低声音回道。 晚间守祠堂的不止两人,还有年纪大些的仆役在场。这位年长者看他们这般闲散,低骂一声,又道:“半夜里闲着不好?非得张嘴说这闲话,没事都有事了。” 这话很快便应验了。 又过了片刻,门后又有了异响,沉闷刺耳,大约是椅腿在地砖上剐蹭的声音,而后,隐约能分辨出,赵逸步履沉重地在屋中四处走动。 外面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声说:“昨日小公子没用几口晚膳,该不会饿了?” “老爷和夫人都说了,不能再顺着公子。这……若是饿了,也只能等天亮再说。” 话音甫落,门板被人从里面急促地敲击,用力推动,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刺耳动静,令人心惊。 嘭嘭的声音越来越大。 众人有些无措,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走到门缝边上劝告:“公子您别急,等天一亮,小的就去催人送早膳过来。若公子您想出来,我们实在做不了这个主,您好生睡一觉,指不定明日老夫人就心软了。” 无论这几人如何劝解,赵逸都不作理会,用力砸门。 小厮见他不愿意说话,心头估计着他只是想发泄怒火,便不再凑上前去,只安心守在边上。 屋内,赵逸无措地靠在墙上,滑坐下来。 而后惊恐地摸向自己的脖子,还是发不出声音。眸中浮现前所未有的惊惶恐惧之色。 . 庆仁回到安国公府,已换成寻常衣物,向裴见瑾回禀今夜之事。 迎雪问道:“那药,你用了多少?” “半粒。”庆仁答道,“好生调养,一两个月能恢复过来。” 裴见瑾颔了颔首:“足以让他记住这个教训即可。剩下的,等他以后慢慢偿还。”
第49章 ◎原是有如此用心。◎ 天色微明。看守赵府宗祠的仆役发觉里面没了动静,心中的不安渐渐蔓延上来,连忙找人回禀了各位主子。 赵逸这人平常就有数不清的坏主意,加上这些天始终没有低头认错,家中长辈又将他晾了片刻才来。 黑漆大门一经推开,众人才看见赵逸意识不清地倒在墙边。 赵逸脸色绯红,神色痛苦,而嘴唇干涩苍白,仆役连忙上前将人扶起,探手一摸额头,烫得惊人。仆役又连忙将人背了回去,请来大夫诊治。 夜间守在祠堂外的小厮最早知晓这些异常,后来听说赵逸醒来后,说话吐字极其艰难,奴仆中间便传出了流言蜚语。 “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大半夜有了动静?指不定是那些生灵夜间来讨债了……” “小姐养的那只狮子猫多可爱,养了好几年,谁见到都喜欢,真是可惜了。这些事还真说不准,这不就是眼前的报应了?” 赵玉堂在赵府住过一段时日,还有许多物件在府中,布置外面的住处时免不得要派人回去拿东西。这一走动,赵玉堂的小厮便听说了这些闲言碎语。 赵玉堂听了之后有些出神。待他发觉自己止不住地感到欣喜,赵玉堂又用圣人言语劝住自己,不可幸灾乐祸。 但赵玉堂转念一想,这只是报应罢了,算不得什么灾祸。赵逸若从此安分下来,换了性子,于自己而言是最好不过。 赵玉堂在住处布置一番,看着时辰回到了进璋书院。 夫子给他安排了一些轻省的差事,共事的都是拜入先生名下的师兄,同他们聊上几句,于学业大有助益,赵玉堂十分珍惜,不敢懈怠。 这天赵玉堂遇到的是沈澜。两人说过几次话,彼此配合还算默契,皆是一心用在正事上,很快便完成了夫子派给他们的事。 赵玉堂心头大石一去,这下春风满面,唇边常带着笑,整个人都不似从前拘谨,相熟的人都能发觉他的变化。 沈澜心思敏锐,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这对赵玉堂是件喜事,却是赵家的丑事,也不便直言。 沈澜思量片刻,才缓声问道:“你来京城这一年住得可还习惯?” 赵玉堂笑道:“没什么不习惯,就是太干了,早晨起来总得多喝些水润润喉咙。” 沈澜点点头:“这天一冷起来,路上往来不便,好在你如今住得更近,下雪天也不难捱。” 赵玉堂还没见识过京城的冬雪,笑了笑:“能到进璋书院得先生们教诲,属实不易。便是天寒雪深,也没有不来的道理。” 沈澜看他一眼:“你的心思都放在诗书上,常人自是不能和你相比。赵兄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 话至此处,沈澜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神色极细微地变了变:“懒散一些,怕受冻的人在那样的天气大概是不会来了。” 进璋书院中的勋贵子弟,能分出五六分心神在念书上的不足一半。沈澜的话,赵玉堂是认可的。 不过,赵玉堂望了眼湛蓝的天空,语气有些担忧:“定远侯府到进璋书院有一段距离,下雪天怕是不好走。舒小姐如今日日都来,不曾懈怠,等冷下来,她这一路过来就不方便了。” 沈澜不知为何有些心烦,喝了口茶水才抬眼看向赵玉堂:“舒沅她是最不需担心的那个。只要她想,万事即刻妥帖。凡是她想做的,没有做不成得不到的。所以她在家中也无多大差别,省得来来回回,徒惹出许多麻烦。” 赵玉堂有些惊讶,盯着沈澜看了片刻,才温声道:“正是因为如此,舒小姐才会顺着心意行事,选她更想要的那个。” 两人相对而坐的地方装饰雅致,墙上挂了副寒江独钓图。舒沅那般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这种画不会出现在她学宿里。 就算是读书习字的地方,她应当也布置得富丽精致。 沈澜的目光在其上停了两息,将杯盏往桌上一放,声调微变:“先前我知道你在进璋书院过得艰难,但一直不清楚你遇到了什么事,只看到你在赵逸和越九川他们跟前不大自在。因为这个缘故,舒沅起初让裴见瑾入学,我心里其实有些担心。” 沈澜抬起头来,看向窗前树影,勾了勾唇角:“我怕她不明白这些私底下的弯弯绕绕。叫裴见瑾也跟你一样,必得谨慎周全才能相安无事地待下去。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一步,是我错怪她了。” 提起舒沅,赵玉堂神色一正,下意识维护道:“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裴见瑾,他这人,也与我不同。” 沈澜面露愧疚,点了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再说宋先生对裴见瑾赞赏有加,他未必会输于你我。”赵玉堂笑道。 沈澜想起舒沅在裴见瑾身上花的心思,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只说:“他学有所成,才不辜负舒沅的心意。” . 顾大夫前来诊脉,又问了舒沅近日吃食,捋了捋白须,道:“这天还不算冷,姑娘不妨再出去走一走。” 春桃昨日说她气色好,舒沅还没放在心上,今日顾大夫也这般说,舒沅才知爬山散步的益处。 若认真数下来,除去每日往进璋书院去的这趟,在外走动的次数不多。但再少,也远远超出往年。 沈彻经过沈老尚书的考问,这一个月的苦读初显成效,沈彻不由得意起来。沈老尚书点了头,准他再出府玩两趟。 沈彻知道有个好地方。 “开福寺西边有一片枫林。不用上山,环境清幽,这两天过去,应当还能赶上赏枫的最后几日。” 裴见瑾学画,自然得多看这书外的尘世风物。这天也来了。 舒沅和楚宜先到,在开福寺西边的枫林跟前下了马车,裴见瑾他们还不见踪影。 沈彻说此处不需爬山,的确如此,但仍有一段距离。舒沅立在树荫中,抬头一望,便看见远处还停有七八户人家的马车。 楚宜被旁边的摊贩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与小贩攀谈起来,片刻后,楚宜兴冲冲地回到舒沅身边:“那个人说开福寺前边那个卖桂花糕的阿婆出摊了,阿沅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舒沅想起她上次跟裴见瑾去开福寺,一路走走停停,不禁对楚宜口中的“很快就回来”感到羡慕。 舒沅站在树下,眼看着楚宜脚下生风地往开福寺走去。 没等多久,裴见瑾和沈彻到了。 “你们怎么才来。” 舒沅怀疑的目光落在沈彻身上,沈彻立即自证清白:“不是我误了时辰。我们在山下遇到一个要到开福寺上面出摊的老翁,他的儿子上去了还没赶回来,车上的货又卸不下来,我们就停下来帮了一把。还是是裴见瑾先看见的。” 沈彻说完,发觉楚宜不在,又想起那天和楚宜的争论,不由道:“她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会不会照顾人?” “算了,我看今天人也不少,我先过去占个好位置,让你们好生休息。” 沈彻脸上恨不得写上还是我最体贴几个大字,转身就直奔枫林。 舒沅不久前才对裴见瑾稍有改观,不成想今日他便有了这般善行,心中越发愧疚。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裴见瑾如今离了那些居心叵测的恶人,和她日日相对,又有贤师益友环绕,他自然也与先前不同了。 舒沅思及此,轻声问道:“累不累?” 这段路走起来颇为轻松,舒沅能轻易跟上,抬起头就能看到裴见瑾的侧脸。 裴见瑾理了理袖口,目光从远处回到她身上,说:“那老翁生得枯瘦,身上没两分力气。我和沈彻帮他却只是举手之劳,并不辛苦。” 许是方才帮人搬过东西,过后又一刻未歇,匆忙赶来见她,裴见瑾手臂上青筋隐现,放下衣袖遮住,裸露的手腕仍有些发红。舒沅抬头看了眼,他的脸也比平时更红一些。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41 42 43 44 45 4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