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慕饮秋亲口讲出了他在北境的那段经历,唐朝朝便觉得他背着这么大压力,脑子一昏便朝着错误的方向走也无可厚非。 如果她是他,或许会比如今的慕饮秋更出格,更暴戾。再坚强的人也难以承受住这么多冤魂的哭喊声。 唐朝朝完全可以理解慕饮秋的一切行为,就凭他要承受的一切。或许死掉对于他来说,不足这件事带给他万分之一痛苦。 他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合理的,他企图通过玩乐逃避现实,又总是因为痛苦驱使他为这现实谋一个交代。 不论他做什么,都没有错,这是这个时代欠他的! 在那段故事里,慕饮秋只将他被俘后反杀敌军主将之事用一句话轻轻盖了过去。但这其中究竟经历了何种屈辱艰险,他越是不说,越会让听了故事的人想得可怖。 纵使这般,唐朝朝仍然无法接受一个有着叛国之心的人,与她以亲人关系待在一起。 倒不是因为她对这个国家有着多强烈的归属之情,只是她也并非感情用事之人,失败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如若这世上只有她孤单一人,她可以跟着慕饮秋上刀山下火海,可以为了他的仇怨放弃很多,甚至可以为了他拿起刀剑,剑指龙首。 理由很简单,他救过她,她喜欢他。 可她偏偏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她有父母亲人,她不能像一个忠诚的报恩者,愿意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她的救命恩人。 但慕饮秋却没有给她回应,这令她很难安心。 一如平常,慕饮秋带回来了两袋玉面坊的点心,坐下后将纸袋打开。 面点的甜腻味道瞬间冲出,都是唐朝朝喜欢的样式。 慕饮秋话语中有些得意:“我回来时刚好赶上最后一批出锅,新鲜的,还热乎呢,快来尝尝。” 一如往常,慕饮秋总会在回家时给她带些吃喝玩乐的小东西,还总能把她的喜好记得十分清楚。无论是口脂的颜色,还是点心的口味,从来不出差错。 这日子过着还是幸福的,有时总令唐朝朝陷入一种此后都将岁月静好的错觉。 但这几日,她总是梦到战争。 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将军。” “嗯?”慕饮秋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温和的,与看旁人截然不同。 “你答应过,会放我回家。” 慕饮秋的目光从她脸上移了下去,看向手上捏着的一块方方正正的糕点,沉默着将之送入口中。 唐朝朝微愣,记得慕饮秋平日是不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的,除了她从苏四娘那里拿回来的糕点之外,慕饮秋就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他小口小口抿着,也不配着茶吃,就那么干巴巴地,一点也不觉得噎地吃掉了一整个。 之后才轻轻说道:“真的这般想走吗?在长安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慕饮秋说的慢悠悠,不像是问唐朝朝,而是对着自己说的。 唐朝朝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这样能让她克服羞愧与胆怯。她收敛表情,认真且诚恳:“朝朝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女,该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能与将军有缘走过一遭已是幸运,还该……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才是。” 说着说着,她就没了底气。 慕饮秋没有就这她这拙劣的借口剖析,而是又拿起一块糕点,用手指一点点碾碎,话语中听不出喜怒: “若是我说,我反悔了呢?”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慕饮秋专心地捏着手中的糕点,唐朝朝站在床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慕饮秋反悔了,没有任何缘由,轻飘飘却不容人质疑地反悔了。 尽管早就有所准备,但亲口听到慕饮秋说出这句话,她仍旧有些难受。 她恼怒道:“可你明明答应过我!” 唐朝朝没有再称呼慕饮秋为将军,但她知道,自己的愤怒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慕饮秋依旧是淡淡的,重复着那句:“可是我反悔了。”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唐朝朝,将她逼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的低头。那眼神中是逼迫,是审视,是不满,是不甘。 慕饮秋好像变了,这一次不仅仅是对人展现的样子变了,他的心性也变了。 他双手压在唐朝朝肩膀上,说:“你既然已经嫁给我,便从内到外都是我的。我慕饮秋想要的东西,不管是黄金,权利,你,还是这天下!” 他松开手,笑容奸邪:“就没有我得不到的!” “你疯了!”唐朝朝震惊道。 慕饮秋摇摇头:“我从来都是这样,不然你以为,我是如何在那将我和我的尊严都踩在泥土里的地方活下来,还能绞杀他们三员主力大将,使得这个国家反败为胜的?” 慕饮秋的状态开始不对劲了,若再放任他这样下去,发病只是早一时,晚一刻的事情。 ----
第38章 春色满园,人却不如这关不住的春意,无法从高墙离去。 自从那夜唐朝朝提了分开的事情后,便成了这院中困兽,笼中之鸟。 慕饮秋没有明令禁止她出入将军府,但她若是想出去,身边必定跟着二三孔武侍从。美其名曰实行保护之职,实则却是怕她跑了。 这一次,他是彻底决定要强留她在身边,没有一丝商量余地。 尽管慕饮秋还是与从前一样经常来看她,给她带些喜欢的东西,陪她聊天吃茶。但唐朝朝能感觉到,他没有从前那般有耐心了。 那夜他差点病症发作,为了缓和他的情绪,唐朝朝几乎没有犹豫便改了口,用留下来换来如今看起来的安稳。 但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安稳还能维持到几时。慕饮秋的情绪就像个被水泡过的炮仗,不点着便不知会不会爆炸。为了不被炸伤,唐朝朝一直很顺从的尽可能满足他的要求。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察觉到,慕饮秋脾气在一点一点朝着不好的方向改变。 这改变是微妙的,或许慕饮秋自己也未曾察觉,但唐朝朝能肯定这确实存在。 慕饮秋说他后悔了,还说她听到的那些事情都是他故意为之。唐朝朝与他提出要放她回家之事时,他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她提出这件事的原因。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理变换,下巴靠在她涨红的脸颊上,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吹打着她的耳廓。 “我本想对你坦诚相待,放你回那自由之乡安稳度过余生。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后悔了,唐朝朝我后悔了。” 他还说:“原本我想杀了你,以此保证我计划的万无一失。但我做不到。我本该杀了你的,就在你嫁过来的那一天。错过了那一次,便次次都会心软。” 回想起那夜,她却不再有惧意了。 摊开手掌,一片橙黄的花瓣飘飘荡荡,最终落于唐朝朝手心。风一吹来,花瓣便飞走了,于她这个暂时栖息之处毫无留恋。 唐朝朝坐在院中石凳之上,支着脑袋看着庭中漫天花落。算算时日,待到花都谢了,便又要到那令人苦熬的夏季了。 轻歌带着几个下人为唐朝朝布菜,唐朝朝诧异抬眼:“将军呢?” 轻歌低头做着手里的活,对唐朝朝还是那般不咸不淡:“将军去皇宫了。” “为何突然去皇宫?”唐朝朝问完便兀自笑了笑,摆了摆手将轻歌他们赶走。 慕饮秋这一去便是五日不归,突然不见他这么久,唐朝朝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但听带着阿央来玩的隆德全老帮主说,慕饮秋去宫中不到一日便离开了,至于后来踪迹,他们也没有找到。这不免令唐朝朝担忧。 她不担心慕饮秋的安全问题,毕竟长安城能伤到他的人屈指可数。能杀他的,除了那天子之外,当真是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但他越来越差的脾气一直在给唐朝朝传递一个信号——巫毒随时可能爆发。 若在外边,不能及时上药干预,他殒命的风险便多了几分。虽然她不满慕饮秋对她的玩弄和欺骗,却也不想利用他的死而使自己全身而退。 她想着要去把慕饮秋找回来,却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找。隆德全和他那些遍布长安各个街头巷尾的帮众们都找不到,她一个人漫无目的,自然更是大海捞针。 此时,院外响起了打砸的动静,几个仆从求饶高呼之声此起彼伏。 慕饮秋回来了,且状态十分不好。 唐朝朝还没来得及出去看情况,慕饮秋已经到了她的小院门前。此时的慕饮秋浑身酒气,神色迷离,能够认得到唐朝朝这里的路,恐怕靠的是这几个月日日来访的肌肉记忆。 她搀着慕饮秋进了屋,从怀中摸出从福州求来的抑制巫毒的膏药,将慕饮秋扑倒。 慕饮秋似乎还留存着一些意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面前这个处变不惊的女人堵上了嘴。 她捧着他的脸,如饥似渴的寻求着那些从前她羞于做,怯于做,却又频频想做之事。 粘稠的黑色半凝固状物覆在慕饮秋两个穴位之上,药效发挥的很快,片刻之后,他那股收拾不住的灼烈气息便有所收敛。 深吻渐渐从索取变成了绵长的交流,那是夫妻之间仅靠气息便能读懂对方的默契。 唐朝朝双臂压在慕饮秋肩胛之上,喘息片刻后又贴住了他的薄唇,这一次她在啃咬,似乎是发泄心中不满。 慕饮秋一动不动的平躺着,任由身上这头猛兽撕咬自己的身体,疼痛像是奖赏,至少证明这个女人对他有情。 直到唐朝朝再一次放过他。 主动权依旧掌握在这个本该弱势的女人手里。但很可惜,慕饮秋如今毫无力气,不管他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为之。现在的他就是砧板上的肉,唐朝朝现在就是杀了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唐朝朝起身走到床的另一头,弯腰从床底勾出一方木匣,从中拿出一张折叠齐整的宣纸和一块印泥。 拓印的过程很轻松,期间慕饮秋未做任何反抗,也没有说一个字。他看到那上面与自己笔迹一模一样的文字,无声地轻轻笑了笑。 唐朝朝收好那份休书,也笑起来:“今日之后,我们便也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州交界处的客栈,唐池搂着苏四娘,看着窗外的夜,月光被云遮挡,是无尽的漆黑。 苏四娘似乎觉得如今的气氛不好,便打趣道:“就这么丢掉了长安的生意,你舍得吗?” 唐池扭头看着苏四娘:“生意哪里有女儿重要?给你选,你是要那生意,还是要朝朝幸福?” 苏四娘叹了口气,靠在丈夫的肩上,黯然神伤:“朝朝只说慕将军好心写了休书放她离开,可我总觉得这孩子没说实话。” 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彼此安慰着对方,又倚靠对方安慰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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