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长大了,她自己拿了什么主意,我们两个老家伙跟着做便是。咱们这两年存下来的银子,足够随便找个地方开间点心铺子。我老了,没有年轻时那股精气,亦不想在这金钱的江湖道中打拼。但若是夫人觉得捡点着过日子辛苦,为夫还能再努力几年。” 苏四娘嗔怪地瞪了唐池一眼,气道:“你娘子我是那般娇生惯养之人吗?” “夫人总是心疼我的。”唐池笑呵呵地回道。 房间内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房间外,唐朝朝独自喝着闷酒。 醒春,在定州时她与慕饮秋喝过,口感绵柔不冲,酒劲不重亦不辣喉。唐朝朝此等不擅饮酒之人也能喝上一坛而不醉。 这酒说是甜酿才更合适一些,叫它酒都有些委屈那些她喝一杯就倒的酒了。 “朝朝姐姐?是了,是朝朝姐姐!”江锦穿着一身好看的白衣,小姑娘皮肤很好,与这洁白的衣裳一配,颇有些小神仙的滋味。 唐朝朝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碰到江锦。她离开福州时,甚至连见一面道别都没有。从海下密室逃出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江锦他们第二面。 “你们怎么会在这啊?”唐朝朝惊喜地捏了捏江锦软乎乎的脸蛋。见到这个小家伙,把她一路上的担忧和抑郁都暂时冲散了。 江锦道:“师父他老人家受人所托来长安为人治病,我和我徒弟都是来给他帮忙的。” “你师父?他很厉害吗?”唐朝朝下意识问道。 她还在想着慕饮秋的病,尽管此事以后与她再没多大关系。 江锦骄傲地仰起头:“自然,天下就没有多少我师父治不了的病,我那小徒弟都被师父救回来了。那时候他可是差点就死了!” 唐朝朝转过身,看到了后方桌上坐了两个人,面对她的就是江锦收的徒弟,那个大限将至,死而无畏的沐启良。 如今的他看着容光焕发,朝着唐朝朝招了招手。 她摇摇头笑道:“你把他收入门下了?” 江锦点头:“嗯!不过是这家伙死缠烂打,一定要我收他为徒。不然他这般资质平平,我才不要。” 唐朝朝轻轻笑着,看向了那桌背对着自己的另一人。从背影看是一个中年人,那身形总让唐朝朝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因为印象模糊,完全想不起来。 “那位就是神医吗?”唐朝朝问江锦。 江锦如今对神医这个称呼没有那般敏感了,她猜一定是被那沐启良喊得听顺了耳。 江锦:“我师父这个人脾气怪,不喜欢和人打招呼,朝朝姐姐不要介意。” 江锦等着唐朝朝摇完头表示无事后,问道:“对了,姐姐你不是早就回长安了吗?怎么如今还在这里?” 唐朝朝刚想回答,那神医忽然站了起来,露出了半张面容。就这一眼,她那被尘封的记忆立刻跳了出来。 “是他!那个住在小岛上的医士?他是你师父?”唐朝朝毫无形象地大声说道。 原来她早在刚来福州没多久时,就已经见过了神医。 ----
第39章 唐朝朝坐在神医师徒孙三人之间,正在努力帮助神医回忆起她。 神医挠了挠下巴,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找我治痔疮的小丫头。” 唐朝朝崩溃地趴了下去,这位神医究竟是多烂的记性,不管唐朝朝如何形容,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见过她。 小神医江锦突然插嘴:“我师父他记性不好,姐姐不然直接问吧。” 唐朝朝了然点头,将慕饮秋的症状从头到尾,发病了几次,以及每次发病后细枝末节的变化全都说得清清楚楚,生怕错漏了一点。 沐启良摇晃着折扇,悠哉悠哉:“我说你这人真是奇怪,明明都已经跟他撇清关系了,还这么关心他的病情做甚?” 客栈内七嘴八舌的声音依旧,却总有种说不上的寂静。唐朝朝沉默不语,神医还在回想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见过的这位姑娘,江锦怒目看着不会说话的沐启良,沐启良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有些尴尬的拿折扇挡住半边脸。 “你的那位朋友,恐怕体内不止一种毒。”神医冲破了安静,“天下毒种万千,有的毒片刻就能取人性命,有的毒则可以毫无中毒之症,延缓几日再杀人,有的毒则特殊,需要身体遭受一定的刺激才能激发。但不变的是,不论什么样的毒,只要中了一种以上,必然会催促毒素蔓延,加快寿命流逝。” 神医治病救人从不推脱,断绝生死也毫无情绪:“说白了,他就算极力控制,也撑不过两年。” 江锦默默给唐朝朝倒上茶水,她深知这种难受。当时自己倾尽所有手段想要保住沐启良的命,却如何也无法挽救时,她觉得自己的头顶的那片天随时都会塌下来。 如今的唐朝朝也一定是这样的感受,她虽然小,但是不是不通人情。唐朝朝离开慕饮秋看似绝情,但心中恐怕难以将之放下。 啪的一声,沐启良手上折扇合起,露出他那张看淡生死的脸,感慨起来:“如此痴情一女子真是天下少见,但是天底下痴情之人,多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啊!” 他们毕竟有过相遇又相逢的缘分,加上自己那小师父又很是喜欢这位看着挺聪明,实则拎不清现状的小姐姐。能拉一把便是一把。 唐朝朝垂眸,为自己辩解:“他救过我几次,就算不为情分,只还恩情,我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死掉。” 沐启良无视了自家小师父警告的眼神:“我看你也不像是蠢笨之人,怎得在这感情上总是将你那脑子藏起来不用?先不说慕饮秋这种人多精明,救你是否有自己的意图,又是否是利用你完成他的事情。就算真是他善心大发,与他不过举手之劳,你若回去了,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恩未报成,人也死了。你那还在此处的双亲如何?你那情人又救活了吗?” “说什么为了报恩,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点感情,痴人说梦,最后只感动了痴人而已。”沐启良字字珠玑,毫不留情地骂了唐朝朝一通。 唐朝朝点头:“你说的对,的确是我将感情看得太重。” 沐启良身子微微后靠,扇子再度在他手中摇晃起来。他惬意地喝着茶水,眸子瞥向江锦,得意地扬了扬眉。 江锦扭过头去不看他,继续安慰着唐朝朝。 虽然她也同意沐启良的说法,毕竟她和慕饮秋没有过焦急,单凭唐朝朝口述,便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再好也不适合与人成家。 唐朝朝沉思许久,问道:“你们此行要去往何处?” 江锦:“我和师父去长安找那位寻医之人,沐启良说他要先回家一趟,将自己病好了的消息告诉家人,之后再来长安找我们。” 唐朝朝终究还是负了沐启良的好意,随着神医师徒上了回长安的马车。不过这一次,虽然还是有感情在前,但绝对不是先前那副愿意为了情而毅然赴死的傻瓜行为。 沐家是个神奇的家族,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偏偏无人找得到他们的踪迹,就是此番沐启良坐在这里,与自己的师父师祖也是不能交代家族的位置的。 唐朝朝将自己的父母拜托给沐启良,自然不是指望沐启良把人藏在沐家。只是沐家这么能藏,再找出地方藏上两个人不在话下。沐启良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虽然他还是觉得唐朝朝是个为爱抛弃一切的绝世大傻蛋。还吐槽说:“你这样的人,也就能在那些江湖情爱的话本子里能找到了。” 让她决定回去的原因且不止于这一个,最主要的是神医答应亲自去看看慕饮秋,以便查清他身子里的两种毒究竟是什么,才好想出缓解他死亡的办法。 而她此次回去也是一身轻松,休书已经有了,她不需要再以妻子的身份的被禁锢在那将军府中。 也无需考虑他谋反与否,无需担忧自己与父母会否受牵连。 她此去的目的很单纯,为了得到他,仅此而已。 “你真的不和你爹娘道个别?”马车里,江锦看着探出头望着车后那渐行渐远的客栈,不愿回头的唐朝朝:“如今走得还不算远,我们可以回去的。” 直到客栈在雾霭之中消失,她才依依不舍的回过头:“到我这个年纪的女子,大多都嫁人生子,为人母亲。他们说要养我一辈子,我又哪里真能一辈子靠着他们生活?” 江锦小小的脸上,眉头轻轻挤在一起:“这并不妨碍姐姐你去与他们告别啊?” 唐朝朝微笑着用手刮了刮江锦的鼻梁。一想到父母,唐朝朝总是鼻尖酸涩。从那乱世一路走来,走了一个至亲之人,又来了一个弥补她所失去的东西。 想着想着便讲起了故事: “那年先帝突然驾崩,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死在了朝堂之上,就在众大臣眼前魂归天外。那时候,太子之位尚未定下,前朝皇后独揽大局,推着当时痴傻的七皇子坐上了帝位。不日,皇后薨逝。” 江锦自小跟着神医学医,虽然尝遍百草,走遍千山,但对于这皇朝的历史是一丝耳闻也没有。她不知道那所谓的乱世,甚至于慕饮秋大败漠国一事,也只听说过他的功绩,后续退朝又返京之事亦是一点不知。 但却一语道破了这令当时天下之人视作天怒鬼案的真相。 “毫无征兆的突然死亡,只能是中了毒。不然皇帝皇后尊贵之躯,身边都有太医盯着,就算突发恶疾,也不能死得那般快。” 唐朝朝点头:“先帝先后的确是毒发而亡,太医署之人在帝后死后三月才查出毒物残留。而那时,如今的皇帝也已经将皇位坐稳了。” “那三个月,争权之人四方迭起,大程境内几乎没有太平之地。我当时五岁,躲在河边的石头下面,血水顺着留给我透气的缝隙灌进来。等到外面平静下来后,我爹把我从下边拉出来,河边,河里全是死人。走到哪里都一样,没有一处是没有血迹的。巨大的阴影包裹着我,加上我娘离世,我几乎成了一个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废人。” “后来我爹又带了个女人回来,我讨厌她,欺辱她,做尽一切让她难过的事情想要赶走她。但她却不走,她逼迫我读书,逼迫我交流,教会我要面对而非逃避。就这样我恨了她好些年,怕了她好些年。” 唐朝朝说到这却停了下来,她轻轻抚摸着江锦的脑袋,回答了沐启良的问题:“现在就有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在我面前,他需要一个像她那样的人助他走出深井。如果当年我娘离开了我和我父亲,便也就没有如今的唐朝朝了。” 江锦看到唐朝朝的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却很快消失了。 “既然如此,你爹娘更会理解你,为何还不愿走前去见他们一面呢?” 唐朝朝吸了吸鼻子,呵出一口气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她扒开窗帘,外面云去雾散,一轮皎月静静悬挂于天,除了马蹄与车轮滚滚向前的声音,一丝风声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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