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算我知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钟离慕楚面上仍带着笑,口吻却是冰冷而嘲讽的,“可霍奚舟,你凭什么要我交人?以什么立场要我交人?” 霍奚舟眸光陡然一凛,猛地举起剑。 钟离慕楚扯了扯嘴角,本想侧身躲开,却不知看见了什么,眸光微闪,硬生生顿住了步子,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冷光一闪,剑锋直指钟离慕楚的咽喉。 牧合眸光骤缩,刚要上前,却见一袭青色身影已经从他眼前飞快闪过,他一怔,转眼看去。 众目睽睽之下,青衣女娘张开双臂挡在了钟离慕楚身前。霍奚舟神色微变,瞬间撤下力道,猛地将剑尖收住,然而那凌厉的剑风却仍是朝女娘面上袭去—— 薄如蝉翼的面纱一下被风刃破开成两半,露出一张姣若秋月的芙蓉面。 剑尖悬停在那双清冷秀丽的眉眼,两片面纱翩然坠地。 看清女子的面容,霍奚舟眸光骤缩。尽管回建邺之前,他已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心上人活生生站在眼前,一时间,他竟还是分不清是梦还是幻境…… 他的皎皎,还活着。 霍奚舟眼底的霜雪瞬间被席卷而来的炽火吞噬,绽出巨大的光亮,充斥着惊喜与庆幸。可转瞬,对上姜峤那双冷漠绝情的眼眸,他眼底的那抹光亮便又凝滞了…… 钟离慕楚站在姜峤身后,眼里浮起一层得逞的笑意。他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霍奚舟一眼,隐隐带着几分挑衅。 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对峙着,眼神交换间暗潮涌动。 贵女公子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暗潮涌动、互相对峙的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看清姜峤的面容,袁娘子蓦地瞪大了眼,忍不住震惊地低呼了一声,“怎么是她?!” 闻声,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 袁娘子惊疑不定地,“她,她不是霍奚舟宠爱的那个婢子吗?” 此话一出,在场曾经去过武安侯府,参加芙蓉宴的几个女娘也反应过来,都认出了姜峤那张脸,纷纷应和起来。 “什么?” 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诡异。 这才过了多久,霍奚舟的宠婢摇身一变,竟成了钟离慕楚的未婚妻! 一时间,淮水水畔的氛围变得越发复杂,比方才的剑拔弩张更多了些不可告人的纠葛。 不知过了多久,霍奚舟眉宇间涌动的阴云才逐渐平息。他堪堪回过神,猛地放下剑,定定地盯着姜峤,艰难地动了动唇,“皎皎,跟我走,我可以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姜峤眸色冷冷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我看没那个必要了,武安侯。” 钟离慕楚终于从姜峤身后走了出来,顺势无比自然地牵起了姜峤的手,“有什么话,在这儿说清就好,又或是,侯爷告诉我,我再转告内子。” 轻飘飘的“内子”二字,落入霍奚舟耳里,惊若炸雷。 他倏然僵住,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向姜峤,重复了一遍,“内,子?” 姜峤眼睫微颤,冷冷地移开视线。 钟离慕楚笑道,“我们下月十五便要成婚,到时武安侯可要来捧场,喝杯喜酒?” 霍奚舟猛地看向钟离慕楚,眸中戾气暴涨。他握着剑柄的手猝然收紧,额角隐隐现出青筋。半晌,他移回视线,重新看向姜峤,嗓音发涩,“……你,当真要与他成婚?” 姜峤抿唇,收回视线,与霍奚舟四目相对,缓缓启唇,“……是。” 钟离慕楚垂眸看向姜峤,唇角上扬。 钟离慕楚的笑容和他与姜峤相牵的手,还有他们二人身上无比相衬的同色衣衫,都像无数根针尖一样,刺扎着霍奚舟的神经,令他耳边嗡嗡作响,脑袋几乎要炸开。 霍奚舟极力隐忍着,眸色也逐渐变得赤红,嗓音嘶哑,不成语调,“皎皎……” 姜峤仍是表情漠然。 霍奚舟忍无可忍,伸手想要拉过姜峤,却被她侧身躲过。钟离慕楚上前一步,挡在了姜峤面前,笑而不语。 霍奚舟对上钟离慕楚的视线,提着剑的手一转,剑尖震颤,眼里杀意四起,“钟离慕楚……” 可下一瞬,他便被眼角余光露出的姜峤分散了注意力。 姜峤紧皱着眉,死死盯着他执剑的手,脸上的紧张与担忧无所遁形,□□裸地昭示着她有多在乎钟离慕楚。 霍奚舟丝毫不怀疑,若他再将剑尖对准钟离慕楚,姜峤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面前…… 霍奚舟赤红着眼,眸中的凶煞与癫狂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一片幽涩。 “什么情况?” 越旸的声音自后面响起,打破了他们三人僵持的氛围,也令远远围观的众人转移了视线。 越旸不知何时又与笙娘站在了一起,直到这时才注意到霍奚舟、钟离慕楚的两相对峙。他将笙娘留在原地,皱着眉走了过来。 听到越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霍奚舟攥着剑柄的手一松,脸色森寒地转身,不动声色挡住了越旸看向姜峤的视线。 “武安侯好大的阵仗,为了捉拿一个贼人,如此兴师动众,将花朝节搅得鸡飞狗跳。” 越旸不阴不阳地开口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贼人?” 霍奚舟冷冷地看了越旸一眼,薄唇轻启,吐出四字,“废帝余孽。” 姜峤微微一震,抬眼看向霍奚舟的背影。 钟离慕楚的眸光也凝滞了一瞬。 越旸的脸色瞬间变了,视线飞快地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在何处?” 霍奚舟回头,看了姜峤一眼,才将目光移向钟离慕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钟离慕楚,便是与废帝勾结的乱臣贼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钟离慕楚和姜峤,无不震惊,不少贵女公子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越旸一顿,顺着他看向钟离慕楚,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 钟离慕楚已经恢复了镇定,似笑非笑道,“废帝余孽,这罪名还真是不小……南靖人人皆知,钟离一族,除了我,全都被废帝斩首流放。如此血海深仇,我恨不得对姜峤啖肉饮血,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余党?这建邺城,或许谁都会帮姜峤复位,唯独我钟离慕楚,没有这个可能。” 姜峤抿唇,忍不住抬头看了钟离慕楚一眼,只见他义正词严、大义凛然,从头发丝到嘴角,都几乎没有破绽。 如此“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发言,自然唬住了一批人。 袁娘子等人也回忆起了钟离一族的惨案,忍不住为钟离慕楚说起话来。 “是啊,钟离公子怎么可能帮灭族仇人做事呢?” “纵使钟离公子从前与废帝走得近了些,那也是被迫的啊。” 这些闲言碎语清晰地传进了霍奚舟、姜峤和钟离慕楚的耳里,三人神色各异。 钟离慕楚的笑容愈发自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武安侯要拿人,也得有证据才行,否则如何服众?” 见他神色自若,越旸眉头微忪,附和了一句,“武安侯可有证据?” 霍奚舟看向姜峤,沉默不语。 “还是说,武安侯根本没有证据,不过是因曾经的婢女要嫁做人妇,便心生嫉妒公报私仇,随意编排了一个罪名,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未免有些太不磊落了,不似武安侯平日的作风。” 钟离慕楚掀起唇角。 这等于承认了自己的未婚妻就是霍奚舟当初百般宠爱的那个婢女! 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变得十分微妙。 唯有越旸还在状况外,“婢女……什么婢女?” 钟离慕楚解释道,“郡王有所不知,内子从前在武安侯府做过婢女,只是后来,发生了不少事,便已与前尘往事一刀两断,也跟武安侯府划清了界限。如今看来,侯爷似乎还未走出来……” 武安侯府的婢女…… 越旸的记忆终于被触发,恍然大悟。他下意识想要去看姜峤的长相,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女娘,竟能惹得钟离慕楚与霍奚舟相争,然而她躲在这二人身后,竟是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见。 “原来是你们二人的私怨。” 越旸轻咳了两声,“武安侯,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与废帝勾结这种大罪,还是要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便交给皇城司去查吧。” 霍奚舟唇角紧抿,目光从始至终都定在姜峤身上,眼神暗沉。 姜峤一直垂着眼,静静地听着这三人言语交锋。 “今日的花朝节看来是没什么意思了,”钟离慕楚叹气,“若武安侯没有其他事,我与内子就先告辞了。” 霍奚舟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携手朝帷幕入口走去,额角青筋微突,浑身的血液一时冰冷一时滚烫,恼怒、痛苦和无措,那些激烈的情绪几乎要失去束缚,从赤红的眼眸喷涌而出。 直到姜峤从自己身边经过,他才心中一颤,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姜峤一下顿在原地,钟离慕楚也随之停了下来,眼神如刀子般扫向霍奚舟的手。 霍奚舟死死盯着姜峤,脸色煞白,喉结上下滚了滚,缓缓吐出两字,“皎皎……” 嗓音沙哑得不像话,近乎哀求。 姜峤垂眸,视线轻飘飘落在自己手腕上,随之在万众瞩目下,一点点挣脱了霍奚舟的桎梏,“……武安侯自重。” 霍奚舟的手掌骤然往下一坠,僵在了半空中。 姜峤头也不回地跟着钟离慕楚离开,霍奚舟僵立在原地,没有再回头目送他们二人般配的背影。 倒是一旁的越旸,视线不自觉追随着姜峤,暗自打量,眼里惊疑不定。方才,被霍奚舟拦下的那一刻,他终于清晰地窥见了姜峤的面容。 的确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娘,可她的眉眼间为何竟有一丝熟悉,让他觉得似曾相识?难道他从前在何处见过这个婢子不成? *** 回钟离府的路上,钟离慕楚一直在观察姜峤的表情,姜峤脑子有些混沌,心事重重,却还是难以忽略他审视端详的目光。 “为何一直看着我。” 姜峤终于回看了钟离慕楚一眼。 “霍奚舟方才的表情你可看见了?当真精彩,是我最近几年见过最精彩的一张脸,”钟离慕楚笑了笑,“倒是阿峤你,与老相好重逢,怎的这般淡定,好生无趣。” 姜峤蹙眉,抿了抿唇,收回视线,不太想搭理钟离慕楚的试探。 “霍奚舟和越旸都是火烧归云坞的罪魁祸首,你见到越旸尚且按捺不住恨意,见到霍奚舟倒是不曾表露半分。舅舅都有些看不懂了……” 钟离慕楚眯了眯眸子,眼神平添了一分锐利。 姜峤怔了怔,眉目间原本还有纷杂的情绪忽地全都散了,被空茫茫的疑惑取代。她张了张唇,与其说是在回答钟离慕楚,倒更像是在喃喃自语,“是啊,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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