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峤打开门后,便侧身让钟离慕楚走了进来。 钟离慕楚眯了眯眸子,视线在那身嫁衣上定了一会儿,“牧合被霍奚舟的人引走了。” 他转向姜峤,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眸光一顿,“他与你说了什么?” 姜峤抬眸,直直地望向他,眼眸湿红,目光却是复杂而锐利的,“岐山那场大火,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钟离慕楚面不改色,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见他回答得如此果决,姜峤愣了愣,眼里的锐利又变得犹疑而茫然。 钟离慕楚温声道,“阿峤,我后来仔细想过。你从前总是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与我置气,什么姜晚声,什么霍青萝,我虽不在乎她们是死是活,却在乎她们会不会成为你我之间的隔阂……更何况归云坞里都是你的至亲,我若对他们出手,岂不是又惹得你记恨?” 姜峤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没有那些人,我便与你最亲近……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 钟离慕楚眸光闪了闪,“那是我从前的想法。如今……我若当真存了这份心思,为何还要留着你那个表兄,和归云坞逃出来的老弱妇孺?” “……” 姜峤哑然,似是被问住了。 “霍奚舟是不是告诉你,我与越旸有所往来?” 钟离慕楚淡淡道,“那时你与霍奚舟牵扯不清,我便只能与越旸虚与委蛇,假意帮他继续寻找废帝,却从无透露过你在岐山,更未向他提起火烧岐山的法子。你若不信,我可将与他来往的所有书信都拿出来,你看了便知。” 姜峤沉吟片刻,“……不够。” 钟离慕楚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很快又恢复如常,“那阿峤想要如何?” “我要你发誓。” 姜峤盯着他,一字一句道,“若在此事上对我有所欺瞒,便不得善终。” 钟离慕楚顿了顿,再开口时没有丝毫犹疑,“这又有何难?” 他竖起手掌,定定地看着姜峤道,“我若在此事上对你有所欺瞒,便不得善终,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血流尽,才能气绝身亡。” “……” 姜峤面露怔忪。 牧合捧着匣盒走进主院时,正好看见姜峤穿着嫁衣站在院中,而钟离慕楚坐在一旁细细打量。 “转过去,我看看背面……腰那里是不是有些紧?看来阿峤这几日被我养胖了些。” 姜峤恼羞成怒,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不可能!” 钟离慕楚笑了起来。 如此欢快轻松的一幕实在久违,牧合停在原地,不知该不该上前。就在他踌躇时,钟离慕楚已经朝这边看了过来。 对上钟离慕楚的视线,牧合硬着头皮迎了过去,将手中的匣盒呈上,“郎主。” 钟离慕楚笑容微敛,接过匣盒,起身走到姜峤跟前,将盒子递到她手中。 “给我的?” 姜峤愣了愣。 钟离慕楚颔首,“还给你的。” 姜峤不解地掀开匣盒,盒中赫然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上面刻着熟悉的“勾魂”二字。 “勾魂?” 姜峤怔住。 “我赠你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它不明不白地丢了。” 钟离慕楚看了一眼勾魂,“更何况,这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好兵器。往后你好好保管,拿着防身。” “……嗯。” 姜峤心情复杂地阖上匣盖。 钟离慕楚抬眸,目光落在姜峤衣领下若隐若现的那道红痕,眼底的温度冷了冷,意有所指道,“有了这把匕首,便是武艺再高强的人也能被伤个半条命,即便是霍奚舟,也不例外。” 姜峤面色僵了僵,只觉得这柄勾魂变得烫手起来。 “……知道了。”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将匣盒在石桌上放下,转移话题道,“将笙娘从越旸身边接出来的事,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钟离慕楚看向牧合。 牧合垂眼,“汾阳郡王如今似是魔怔了一般,全然将她当做了朝月公主,形影不离,看管极严,若贸然动手,怕是会打草惊蛇。” 姜峤皱眉。 钟离慕楚劝道,“阿峤何必急于一时。待我们大计业成,扳倒越旸后,她自然能恢复自由。何况我见她如今在汾阳郡王府,过得也是春风得意,想不想离开还两说。” 姜峤思忖片刻,“能想办法让我再见见她吗?” 钟离慕楚默了默,“我来安排。” 姜峤这才转忧为喜,捧起桌上的匣盒,“我先进去,将衣裳换了。” 她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房门阖上。 牧合看向钟离慕楚,“郎主是打算带女君去郡王府吗?未免有些太冒险了,万一被越旸认出来……” 钟离慕楚神色淡淡,“若我没记错,过几日便是春猎。” 牧合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而说道,“还有一事,刚刚收到消息。” 钟离慕楚侧眸。 “段秦使臣不日便要到达建邺,出使之人是段秦太子,段景明。” 钟离慕楚挑了挑眉,唇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冷笑,仰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也罢,建邺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 建邺城,城门大开。 城楼外,禁军分列而立、严阵以待。阵列前,霍奚舟穿戴着银甲玄袍高坐马上,神色冷峻肃戾,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令旁人看一眼便心生畏惧,不敢轻易靠近。 越旸乘着坐辇姗姗来迟,“本王来晚了,侯爷见谅。” 霍奚舟看也没看他,冷冷道,“若坏了段秦与南靖的结盟,见谅二字便不够了。” 越旸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不远处忽然传来些动静。 二人举目望去,只见沙尘滚滚,一辆四架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朝这边疾驰而来。 行到近前,队伍的速度逐渐放缓。伴随着建邺城外的震天鼓声,马车在距离霍奚舟和越旸十数米开外处停了下来。 霍奚舟并未下马,越旸也坐在车辇上一动不动,而段秦的马车也迟迟不见人走出来。 双方在节奏越发急促的鼓声中僵持着。半晌,终是段秦使臣率先下马,掀开了车帘。 鼓声戛然收尾。 身穿蟒纹紫衣、头戴金冠的段秦太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大步走下马车,身形高大,腰背直挺,一眼便能看出是常年习武之人。 日光斜照,段景明清俊硬朗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对上那双死水幽潭般的眸子,越旸脸色倏然僵住。 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和疑问,越旸勉强撑过了迎接使臣的仪式,直到接风宴结束,使臣都被带去驿馆安顿后,他才拦下了要回府的霍奚舟。 “那位太子殿下当真是你送回段秦的段景明?” 越旸脸色难看。 霍奚舟面无表情,“这还能做得了假?难道郡王以为,方才所有人都在陪一个冒牌货过家家不成?” “……我曾在宫中见过他,他分明就是姜峤身边最得力的那个死士,从前叫云垂野!” 越旸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霍奚舟仍是不为所动,眉宇间掠过一丝躁郁和不耐,“所以呢?” 越旸顿住,表情扭曲了一下,“你当初就该杀了他,怎么能将他送回段秦,这与放虎归山有什么区别?!你……” “我从未见过什么云垂野。” 霍奚舟嗓音冰冷。 越旸被他一句话噎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的确,云垂野在姜峤身边神出鬼没的,就连他也只是偶然见过一两次。而霍奚舟常年不在建邺,不认识云垂野简直再正常不过。可是…… “况且,姜峤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霍奚舟掀起眼,眸光森冷地看向越旸。 越旸皱眉,“若云垂野要为她复仇呢?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段秦太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空有武艺的死士了!” 停顿了片刻,他摇头,“不行,与段秦联盟之事,还得从长计议!” 霍奚舟脸色骤沉,斩钉截铁地,“绝无可能。” 语毕,也不管越旸是何反应,他决然地转身离开。 *** 空中无星无月,夜色漆黑如墨。 姜峤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书册,却迟迟没有翻开下一页,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阵风突然吹熄了屋内的烛火。 姜峤回过神,放下书册,转头朝角落的烛架看了一眼,起身走过去。她拿起火折子,刚想将烛火重新点上,忽地看见地上被月色映照着两道拉长的人影,一个是她的,而另一个…… 姜峤心口一紧,不动声色地伸手,摸到了枕下藏着的勾魂,猛地转过身,正对上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 “什么人?” 来人抬手,摘下脸上的黑布。 借着月色看清他的面庞,姜峤攥着勾魂的手猝然松开,面露愕然,“云垂野?” 云垂野死水般的眸子终于泛起波澜。 时至今日,他仍觉得云垂野这个名字比什么段景明要悦耳得多。 “主上。” 他将段秦太子的身份抛之脑后,像从前做死士那般低下身,行礼跪拜。 姜峤却不敢再受他一拜,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不可……” 她将声音压得更低,“你怎么会在这儿?” 云垂野的目光落在姜峤手上,沉声答道,“替段秦来商议同盟一事……还有,带你离开。” 姜峤怔住,“我……” 手上忽地一冷,她垂眸,只见云垂野的手竟是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五指收拢,缓缓握住,动作中带着几分试探,“我如今已在段秦站稳脚跟,主上随我离开,定不会有后顾之忧。” 姜峤抿唇,沉默了片刻,才将手抽了出来。 云垂野眸光一黯,转眼看向那件被衣架撑立在角落里的婚服,脸色沉沉,“难道你当真想要嫁给钟离慕楚?你有多憎恶他,没人比我更清楚。” 闻言,姜峤将本已到了嘴边的解释又咽了回去,她背过身,“……我有自己的考量,你不必过问。” 云垂野手掌攥成了拳,目光落在姜峤的背影上,向来寡淡冷漠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甘与讥嘲,口吻也变得犀利起来,“你总是有自己的考量,从不向我透露半分,甚至还要替我做决定,骗我跟着段涉回段秦……” “可如今,孤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知听令的侍卫了。” 姜峤心口一紧,转头看向云垂野,眼神微冷,“钟离慕楚以权压我,霍奚舟以势欺我。怎么,如今连你也要仗着段秦国威对我威胁逼迫,是吗?” 她咬牙,字句在唇齿间碾碎,“太、子、殿、下。” 云垂野眉宇间的锋芒倏然退散,似是被戳破了最隐秘不可告人的心思,一时间既心虚又难堪,竟是不敢再直视姜峤的双眼,恍恍垂眸,“……我并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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