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对他,好像没有恨……不仅是恨,好什么都没了……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为什么我看着他只觉得陌生,就好像……从前不曾认识过他……” 姜峤的声音越来越轻,表情也越来越困惑。可这样的思考,似乎得不出任何答案,反而让她的脑袋隐隐作痛。 偏偏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却让钟离慕楚的心情瞬间变得愉悦,甚至有些惊喜。回建邺之前,他早已预演过姜峤再次看见霍奚舟的反应,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两难困境。 姜峤爱霍奚舟,他自然无法忍受,但姜峤若是对霍奚舟恨之入骨,他亦觉得不爽。若有可能,他恨不得将霍奚舟这个人从姜峤的心里剜出来,不让他在姜峤心中占据一分一毫。 当初将姜峤从岐山救出来时,钟离慕楚也曾想过,给姜峤下蛊的同时,再给她下一剂失忆的药,让她将霍奚舟、霍青萝、云垂野,还有那些她曾经在意过的人通通忘了,可他又舍不得,舍不得姜峤将自己也忘了,于是才没有下那剂药。 “为什么……” 姜峤忍不住抬手,在自己额前敲了两下。 钟离慕楚眉目舒展,拦住了她的动作,“好了,不必再想了。” 他顺势将姜峤拉近,似是蛊惑般循循善诱道,“你不用恨任何人。他们亏欠你的,往你身上插过的刀子,舅舅都会一一替你讨回来……” 姜峤眸光动了动,脑子虽有些迟钝,可身体的反应却快了许多,整个人不由自主靠进了钟离慕楚怀里,双手环住了他。 “接下来的日子,你只要安心准备婚事,其他的都不用管。” 钟离慕楚抚着她的鬓发,低声道。 “……好。” 姜峤闭了闭眼。 *** 花朝节过后,霍奚舟赶回建邺、率兵大闹赏花宴一事在建邺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他与钟离慕楚、姜峤的爱恨情仇也成了街头巷尾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不明真相的人一传十,十传百,逐渐衍生除了各种版本…… 有人说,是姜峤见异思迁,攀上了霍奚舟还不够,又对钟离慕楚一见钟情,这才惹得两人争风吃醋;还有人说,姜峤与钟离慕楚本就相爱,当初是霍奚舟对姜峤强取豪夺,才将她困在了武安侯府。总之真真假假,各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狗血十足。 以至于几日后,姜峤去衣坊试喜服时,掌柜和伙计都以一种极其复杂诡异的目光偷瞄她。 “娘子今日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钟离公子他……” 掌柜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将姜峤引进了一间屋子。 “他晚些会过来。” 姜峤答道。 钟离慕楚原本是要陪她一道来试喜服的,可刚一出钟离府,竟然就被越旸的人拦住了,说有要事找他商议,这才让牧合和几个仆从跟着姜峤先过来。 掌柜的应了几声,吩咐伙计将两套喜服抬了出来,一件是为姜峤准备的,一件则是为钟离慕楚。 喜服亮相的那一刻,姜峤清楚地听见,身后的两个婢女都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 正红色的大袖长裙,繁复的裙摆和袖口以金丝镶边,绣着花团锦簇,缀着颗颗珍珠,手臂间挽着一条轻纱披帛,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最名贵的料子和坠饰,的确是女娘们梦寐以求的嫁衣。 即便是姜峤自幼在宫里见惯了宫装华服,第一眼也被这套嫁衣的华贵精致惊艳了。 不知为何,望着这件嫁衣,姜峤突然想起了那年看着姜晚声出嫁时的情景。那时姜晚声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全程冷着一张脸,她却只觉得姜晚声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能嫁给一个喜欢她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当年姜峤站在金阶上,也分神幻想了一下,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也能穿上嫁衣,不是帝王成婚时的礼服,而是漂亮的凤冠霞帔。她也想过,自己若真能嫁人,会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事隔经年,姜峤万万没想到,当这件嫁衣真的被架在她眼前时,她要嫁的人竟然会是钟离慕楚。 姜峤恍惚了一下,渐渐回神,恰好听见掌柜正在向她介绍,这嫁衣上的所有设计,都是由钟离慕楚亲自画出来,吩咐他们做的。 “我做这一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夫婿亲自设计嫁衣……” 掌柜说的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声音略微有些结巴和紧张。 姜峤终于听出了些不对劲,忍不住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掌柜讪讪地笑,“娘子先在此处更衣吧,若尺寸哪里不合适,我们立刻改。” 姜峤嗯了一声,掌柜等人便退了下去,唯独留下两个婢女。 嫁衣层层叠叠,过于繁琐,姜峤在婢女的帮助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堪堪穿上身,走到一旁的镜子前细细打量。 “去将凤冠拿来,帮我试戴。还有,叫掌柜的进来……” 姜峤吩咐道。 两个婢女应声离开,姜峤盯着镜中的自己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一阵风吹得清醒过来,突然发觉屋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姜峤眼睫颤了颤,提着裙摆快步绕过屏风,“芳蕊……” 从屏风走出来的一瞬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闭的房门边,两个婢女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 姜峤浑身一震,刚要有所反应,便看见一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来人身形高大而挺拔,穿着一袭金色暗纹的黑衣劲袍,手臂上扎着寒光凛凛的银色护腕。他从阴影中走出来,冷峻而深邃的五官也逐渐清晰,苍白肃戾的面容,漆黑郁沉的眉宇……不是霍奚舟又是谁。 姜峤神色陡然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眸光冷然,面上不自觉露出些戒备和警惕。 霍奚舟望着她,瞳仁里映着那身灼灼红衣,起初眼里还闪着些微光,但转瞬又寂灭了,只余一片暗沉。 姜峤的反应无疑像是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来回撕扯着,令他从脚底到天灵盖,都被疼痛与酸涩充斥。 “……你在这儿做什么。” 姜峤张了张唇,冷声问道。 可将这句话问出口的一瞬间,她却恍然想明白了。方才店内的诡异氛围,伙计们的奇怪眼神,还有掌柜莫名其妙的紧张……霍奚舟怕是早就候在了此处,守株待兔,或许就连越旸叫走钟离慕楚,也是他设计好的,只为了让她落单! 霍奚舟抿了抿干涩的唇瓣,朝姜峤走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花朝节那日,你是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吗?” 姜峤蹙眉,回避了霍奚舟的视线,“那我便再说一次,我与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你想说什么,我不愿听,也不关心……” 言语间,霍奚舟已经逼近到了她眼前,高大的身形几乎遮挡了大半的日光,如阴云一般笼罩了下来。 姜峤后腰已经抵在了屏风一角,退无可退,她强撑着气势,暗自咬牙道,“霍奚舟,你最好还是尽快离开,若被人撞见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怕是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令我夫君心生不悦……” “姜峤!” 夫君两字一下刺激了霍奚舟,令他眼里的火焰猛地向上窜动,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姜峤。 姜峤僵了一下,抬眸对上霍奚舟的视线,口吻讥诮地,“怎么?若我不听,你便要去越旸面前揭穿我吗?你去告诉他,那场烧了三天三夜令岐山生灵涂炭的大火,没能烧死姜峤,反而将她烧得清醒了,如今她便要替天行道,带着数不清的冤魂来找你们寻仇……” 说着说着,两人之间的气场竟是不知不觉颠倒了过来。 姜峤忽地抬手,一把推开了神思恍惚的霍奚舟,快步想要逃出这间屋子。可刚走出没几步,她后肩的穴位便被点了两下,泛起一阵刺痛,紧接着,四肢就像被钉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霍奚舟脸色难看地走上前来,一言不发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屏风后走去。 姜峤顿时变了脸色,“霍奚舟!” 霍奚舟走向屏风后安置的矮榻,将姜峤放了下来。 姜峤僵硬地坐在榻沿,看着霍奚舟在自己面前蹲下身,眸光幽沉地平视着她的双眼。 那双漆黑暗眸里波澜汹涌,看得姜峤一阵骇然,飞快地垂下了眼睑。可即便移开了视线,她也能感觉到霍奚舟的目光,正沿着她的眉眼、下颚、脖颈一路向下,最终落在了嫁衣层层叠叠的裙摆上。 姜峤本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再被他如此打量,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活剥了一般,心中的恐慌和无力感更甚,死死咬住了唇,“……你到底要做什么?” 霍奚舟神色莫测地伸手,慢慢地替她整理着裙摆,嗓音低不可闻,“很早之前,我就想过你穿嫁衣的样子……” 姜峤眸色微冷,不为所动,“你想的是我,还是姜晚声?” “你明明知道,”霍奚舟动作顿住,掀起眼看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姜峤眼睫低垂,不断地摇头,却懒得再出声解释什么。 霍奚舟留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从怀里拿出了一方锦盒。盒盖掀开,竟然是许采女最爱的那支鎏金缠枝步摇! 姜峤一愣。 这支步摇,被袁贵妃踩断一次,又被她摔断了一次,没想到如今又被霍奚舟修好。 “你最爱的这支步摇,我修好了……” 霍奚舟小心翼翼地将步摇插入了姜峤的鬓发,仔细地端详着,“皎皎,你可高兴?” “谁告诉你,我喜欢这支步摇?” 姜峤神情漠然,讥讽地笑了一声,“当初之所以留下它,只是因为它是我母亲的遗物……” 说着,她抬眸,定定地看向霍奚舟,似是要用眼神将他剜骨剔肉,“如今我一看见它,便觉得不祥,便觉得憎恶。” 霍奚舟的手僵在半空中,触碰过步摇的手指莫名泛起了灼痛。 令姜峤感到不祥和憎恶的,究竟是步摇,还是他…… 半晌,霍奚舟才收回略微发颤的手,手掌攥成拳,站了起来,“岐山的事,我可以解释。坐在这儿,听好了。” “……” 姜峤怔住,还未反应过来,霍奚舟已经绕过屏风走了出去。 下一刻,她听见霍奚舟拍了两下手,随后便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隔着屏风,姜峤隐隐约约看见几个人影,似乎是霍奚舟的侍卫押着什么人跪在了地上。 “越旸命人纵火烧山前,发生了什么,再一一给我说一遍。” 不复方才与姜峤说话的口吻,霍奚舟嗓音又变得寒意森森。 “是……小的原是郡王府的奴才,那日郡王吩咐奴才……” 那人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将越旸命他送一封伪造的军令到霍奚舟手上,引霍奚舟离开上谷的事解释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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