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萝只觉得脑子有些混沌,半晌才反应过来,诧异地攥紧了手里的铜钱,“这件事,阿兄还记得吗?” 霍老夫人摇头,“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他自然不记得。” 霍青萝怔了一会儿,第一反应便是要转身离开,却被霍老夫人扣住手腕。 “去哪儿?” “我,我去将这件事告诉陛下。她若是知道,若她知道……” 霍老夫人叹了口气,“不必了。” 霍青萝不解。 霍老夫人却没有再解释,只是拍了拍霍青萝的手,拉着她离开。 “你或许不懂,但没关系。这件事,听阿母的就好……”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自由 残阳如血, 明黄的琉璃瓦顶闪着朦胧的金光,飞檐上姜氏皇族的图腾独足金鳞鸟展翅欲飞。 晋陵军又一次在黄昏时攻入了建邺,就连天边的彩霞都与之前杀进皇城的那一日出奇的相似。 纵横南北的宫道上, 霍奚舟率着一众晋陵军疾行而来。不远处,楚邕押着一队钟离府的仆从等候在宫门口。 “钟离慕楚在何处?” 霍奚舟高坐马上, 垂着眼看过来,嗓音低沉而狠厉。 仆从后背窜起一股冷意, 吓得缩紧身体, “在,在太初宫。” 霎时间,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太初宫曾是姜峤的寝殿,可在她离宫那日便被一把大火烧毁,如今不过就是个废弃破败的殿宇。钟离慕楚进了皇宫, 不住姜昭的寝殿, 不住在从前住过的永宁宫,偏偏留在太初宫…… 霍奚舟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 他勒紧缰绳,身下的马首猝然昂起, 发出一声短促的马嘶, 扬起马蹄朝前疾驰。身后,将士们也紧随在霍奚舟身后, 往太初宫的方向冲了过去。 “哐当——” 太初宫内的殿门被将士们猛地撞开。 霍奚舟提着剑走进殿内,尚有余温的血液沿着剑尖滴落在地, 留下长长一道斑驳的血痕。 这座寝殿从外看已然废弃破败,可殿内却已被钟离慕楚修复如初, 几乎看不出曾经被大火焚毁的痕迹。 此刻, 钟离慕楚孑然一身靠坐姜峤从前最爱的那张安乐椅上, 身上并未着龙袍,仍是一件白得晃眼的大袖宽袍。 他半阖着眼,椅身前后轻晃,那垂落在扶手两侧的袍袖便也随之曳动。外面分明已经兵败如山倒,可这个已经沦为刀俎之肉的罪魁祸首在殿内竟是全然一幅超脱世外的悠闲模样。 看见钟离慕楚的第一眼,霍奚舟眸光骤沉,眼底的杀意几乎要迸溅而出,他挥退了身后的将士,独自走了过去,蓦地抬手,将那锋利的剑刃横在了钟离慕楚的颈间。 安乐椅晃动的幅度微微一顿。 钟离慕楚终于掀起眼,朝霍奚舟看了过来,嘴角轻扯,“别来无恙,武安侯。” 霍奚舟薄唇轻启,冷冰冰地吐出几字,“如何解蛊?” 钟离慕楚愣了愣,随即有些讶异地挑眉,“你知道了?” 顿了顿,他笑道,“解蛊之法……自然是有的。只是我为何要告诉你?” 霍奚舟并未出声,只是手腕一沉,又将剑往前递了一寸。剑尖径直划破了钟离慕楚脖颈,一道血痕已然显现。 钟离慕楚被迫往后仰了仰头,笑容愈发阴诡,“武安侯,奉劝一句,刀剑无眼,你还是要小心些,若一时失手将我杀了,怕是这辈子都要后悔莫及……” 他的口吻带着十足的笃定和挑衅,令霍奚舟生出几分警惕,“何意?” 钟离慕楚笑着卷起自己的衣袖,手腕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游走于体内的黑色印记。 “那蛊虫叫做‘求不得’,是子母蛊。阿峤身上的是子蛊,母蛊自然在我这儿。子蛊与母蛊同生共死,你杀了我,便等于杀了她。” 钟离慕楚放下衣袖,好整以暇地看向霍奚舟。 霍奚舟那双黑沉沉的暗眸陡然缩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和震怒。 同生共死…… 姜峤只告诉云垂野,这蛊虫不许她对别人动情,却未曾说过还有同生共死的效用! “他若死了,我亦不能独活。” 霍奚舟忽然想起姜峤当初在衣坊说的那句话。脑子里又接连闪过姜峤几次挡在钟离慕楚身前的画面。原来如此,原来不能独活竟是这个意思…… 他呆在原地,心中掀起阵阵波澜。 将霍奚舟的走神看进眼里,钟离慕楚忽地收起了面上的闲适和慵倦,眸光一冷,猛然抬手,一根银针从袖中嗖地射了出来,直袭霍奚舟心口。 霍奚舟猝然回神,蓦地撤了剑,却已经有些避之不及,只能堪堪侧过身,让那银针错开了心口的位置,可它却还是没入了衣裳,刺向了胸前…… “侯爷!” 楚邕面露骇然,唤了一声,带着人冲了上来,将钟离慕楚团团围住。 钟离慕楚重新靠回安乐椅,唇角勾起,露出兴奋而惬意的笑容。任由楚邕将自己袖中的暗器夺了下来。 看清那暗器上淬着的毒液,楚邕蓦地瞪大了眼,看向霍奚舟,“侯爷……暗器有毒……” 霍奚舟已然被一众将士挡在了身后,他缓缓垂眸,在钟离慕楚称心如意的目光下,从领口扯出了一根细绳,绳下吊着临行前姜峤送来的铜钱,而铜钱上,赫然扎着那根寒光凛凛的银针。 楚邕等人顿时松了口气。 钟离慕楚唇畔的笑意霎时间凝结,他眼尖地认出了那铜钱上与姜峤手上常戴的是同样的纹路,方才的从容不迫顿时消失了个干净。 霍奚舟定定地望着那扎在铜钱上的银针,眼中再次掀起风浪。 十几年前从宫宴离开的那一次,亦是这样的暗器,亦是胸口的铜钱,替他挡下了一劫……姜峤,又救了他一次…… 他将那银针拔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才将铜钱收回掌心,转眼看向脸色难看的钟离慕楚。 “她何时将母亲的遗物都赠给了你……” 钟离慕楚眉眼间寒意森森。 霍奚舟面无波澜,“在你还未与她相识前。” 钟离慕楚的面容变得愈发扭曲而狰狞,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疯狂地笑着,“那又如何,只要蛊虫一日未解,她的心就一日在我这儿。霍奚舟,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让我与她同年同月同日死,便是下辈子也会纠缠不休……” 霍奚舟面露隐忍,攥着剑柄的手缓缓收紧,额角青筋暴突,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杀念,猛然转身离开。 “将他押进天牢!” *** 日光高照,建邺城门大开,百姓们聚在长街两侧,夹道迎接入城的晋陵军大部队。 钟离慕楚自立为帝的这段时日,彻底暴露了他的本性,喜怒不定、暴戾嗜杀,建邺城无不人心惶惶,祈祷霍奚舟能早日攻进建邺,更是对“钟离慕楚嫁祸姜峤”的说法信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对姜峤的憎恶有所动摇,可当众人远远瞧见晋陵军护送着最尊贵显眼的一架车辇进入建邺城,车辇旁还刻着独足金鳞鸟的图纹,原本还欢呼雀跃的氛围顿时有些冷了下来。 姜峤穿着一身裙装坐在车辇上,车辇四周罩着白色轻纱,隐约能看见街道两边众人看她的眼神,有好奇、有警惕、还有畏惧。 胳膊忽然被什么戳了一下,姜峤转头,只见身边的姜昭正仰着头望她,“他们说,你回了建邺,便会将帝位禅让给我,是吗?” 姜昭有个不好不坏的毛病,说话过分直接,有时听着便像张狂傲慢的挑衅。 姜峤挑眉,“我为何要禅让给你?” “他们说,你志不在此,对朝政也知之甚少,所以为了南靖好,也会将皇位禅让给我。“ 姜昭直言不讳。 “……” 姜峤曾经的确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此刻听姜昭说出这番话,却忍不住皱眉。 “我在位时,的确没什么机会处理政务,可你又好到哪儿去?成天在皇宫里摸鱼爬树,你可曾碰过奏折?” 姜昭哑然,愣了一会儿才下意识开口道,“可我是儿郎,你是女娘。” 姜峤摇摇头,“姜昭你听好了,你若想要这皇位,便滚回去精进自身。若有朝一日,我愿意将皇位交给你,那一定是因为你比我更出色更贤德,而不是因为你是男儿身这种狗屁理由。明白吗?” 姜昭被怼懵了,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有些委屈地嘀咕,“知道了……你不能好好说吗,凶什么?” “……” 姜峤收敛了语气里的锋芒。其实也不怪姜昭,他只是生来便被周围的人灌输了这种想法。可现在改,还来得及。 姜昭有些困扰地,“可什么样的君王,才够贤德,够出色?” “君无于水监,当于民监。这句话你可听过?” 姜峤问道。 姜昭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什么玩意儿?” “……意思就是,百姓于君王而言,就像一面镜子。他们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就代表你这个君王做的是好还是不好。” 姜昭若有所思,转头打量起两边的百姓,“那他们现在看你的眼神……” 姜峤噎了一下,但却很坦然,“是反面例子,不要学。” “那正面呢?” 两人正小声议论着,忽然听得车辇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 姜峤顿了顿,抬眸朝外看去。只见霍奚舟穿着深色劲装、外披玄色锐甲,从长街那头策马而来。行到队伍近前,他才停下来,往车辇的方向扫了一眼。 姜峤心口一紧,移开视线。 好在霍奚舟也很快收回目光,一扯缰绳,调转了方向,缓缓朝宫城的方向行去。 这是……亲自出来迎接姜峤,为她开道? 百姓们面面相觑,皆是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世事当真无常……去年今日,姜峤的替死鬼还被拆骨扒皮,悬挂于城楼之上,可此时此刻,她却摇身一变,成了女帝,风风光光地回到了建邺。 而当初下令曝尸七日的叛将霍奚舟,竟成了她最忠诚的马前卒…… 不知是谁率先跪拜了下去,高呼了一声,“恭迎武安侯,恭迎陛下。” 众人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纷纷开始跪拜,呼声也从一人变成了数十人、上百人,越来越响。 姜峤心情变得愈发复杂,转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了的姜昭,“可能这才是正面例子吧。” 姜昭露出些苦恼的神色,捏了捏自己细条条的小胳膊,“可又不是人人都像霍奚舟那样,那么能打,还那么扛打……” “他不过是个参考答案,却不是唯一的答案。” “那,堂姐,你想让这些百姓如何看你?” 姜昭问道。 姜峤沉默。 队伍已经缓缓进入了宫城,太阳被宫门遮挡,光线顿时昏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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