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迫不得已,菁娘心里也不太舒坦,哪有成亲第二日就一去不回,连封信也不写的?遇见的难处再大,难道还能大得过去袁正庭吗? 她语气不是很好,问老道士:“他让你送了什么过来?” 老道士似乎很冷,揣着的手一直未放下,指挥着十三在从马背上搬下来的箱子里翻找了会儿,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施绵接过打开,看见里面是一颗拳头大的白玉珠子,光洁无暇,泛着莹润的柔光,乍看就是个大点的普通的珠子,细看后才发觉它隐隐带着些古朴厚重的绵长意蕴。 菁娘撇撇嘴,问:“他就没写封信,或者让你传个什么话?” “没有。”老道士道,“只让贫道把这珠子送来给小姐做夜灯照明用。” 这下连十三都恼了,“我跑了那么远去接你,亲自为你牵马,你就带这么个玩意回来?耍我呢!” “别急,还有一样东西。”老道士呵呵一笑,揣着的手终于舍得掏出来了。 他在寒酸的衣袖里掏出一个类似暖手炉的圆肚陶壶,外面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是个看着有很长年头的旧物,更不像是能装贵重东西的。 十三抢过来,边打开边道:“这里面要再是个珠子,我就把你埋到后山……” 圆肚陶壶打开,他看了一眼,话音倏停,“啪嗒”一声将陶壶合上。 看看笑眯眯的老道士,十三再次打开盒子,仔细看罢,用力一拍桌,高声怒吼道:“你随身带着这么个东西,不能早点跟老子说吗!” 施绵与菁娘看他这么大的反应,都站起身看了过去,只见那个圆肚陶壶外在不显眼,内里同样普通,里面装了大半的雪,雪上躺着一朵瓷白的莲花。 层层相托的花瓣纯白若雪,正中央有几片花瓣将开未开地拢着,隐隐露出里面的一点幽蓝。 “送了一朵花回来?”菁娘不认得这个,稀罕道,“这个时节还开着的莲花啊,难为他有心,知道送这个讨人欢喜。小姐你说呢?” 施绵说不出话,目光凝在那多雪莲上,呆呆地伸手去碰。 尚未触及,十三一把将陶壶合上,瞪了她一眼,抱起陶壶就冲向隔壁找东林大夫,“师父!师父你快看!” “你抱哪儿去?那可不是给你的!”菁娘大喊着追了过去。 待吵闹声远去,厅堂中的老道士笑呵呵道:“未入秋那会儿采得的,出了沧州,正好外面气候开始转凉,到京城这边是冬日,省了许多养护雪莲的麻烦事。小九姑娘可还喜欢?” 施绵哑然,其实得知严梦舟离开之后,她问过十三发生了什么事,他去了哪儿,也问过袁正庭,俩人都没给她正面回复,只说等严梦舟回来了自己与她解释。 施绵在无数个深夜里悄悄冥思,严梦舟是去为自己取雪莲才一去不返的,雪莲出了问题,他得罪了严侯。 不回来、不写信是怕她被严侯盯上报复吧? 可严梦舟又能去哪儿呢? 施绵想过他会去的地方,应该是有雪莲出没的地方,天下之大,哪里都有可能。 现今看见这朵雪莲,醍醐灌顶般,她终于想明白严梦舟现在身在何处了。最有可能找到雪莲的地方,就是它的生长处,那座据说常年覆着积雪的遥不可及的天山。 没有任何东西能比圆肚陶壶里的雪莲更能证明他的心意了。 施绵抱着那颗能做小灯笼的明珠,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老道士回忆了下离开沧州时所见,指指施绵怀中的珠子,又说道,“我觉得应该快了。” 施绵轻轻点头,垂下了眼眸。 老道士在小叠池住了两日就离开了,走时说要去做一番大事业,被十三讥笑了一顿。 拿到雪莲后的第五个月,天气已转暖,施绵开始跟着菁娘、贵叔逐渐频繁外出。 走在大街上,会被打闹的幼童冲撞,会碰上书生前来搭话,有一次佳节夜游,烟火突然在头顶炸裂开,施绵受了不小的惊吓。 受到惊吓时心口还是会收紧,会有窒息感,但从未再发过病。 第七个月时,东林大夫外出看诊,施绵与菁娘等人也跟着去了。这次去的远了些,与京城隔了整整两个州府。 到了外面施绵才知道,这两年十三常常外出行医,最初太年轻没人信,就打着东林圣手亲传徒弟的名号,闯了这么久,竟然已经有了些小名气。 施绵与他一起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术,不说能与他相比,诊治个小伤痛还是不在话下的。学有所用,欣喜之情不言而喻。 这日前来看诊的人较少,施绵正在帮东林大夫誊抄药方,外面街道上传来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与熙攘声,震得地面几乎都在震颤。 菁娘好奇地探头往外瞅,很快缩回脑袋,喃喃迷惑,“这是什么人这样威风啊?” 他们暂居的医馆里的小药童往外瞅了一眼,道:“这是从沧州回来的负责押送蛮夷赔偿货物的将士,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啊?” 菁娘好脾气道:“我妇道人家不常出门,没见过世面。” 小药童道:“北面的蛮夷你都不知道吗?生吃人肉的!” 夸张的语气把菁娘逗笑,不经意听见“沧州”二字的施绵也停了笔,朝着医馆大门外看去。 满载着货物的马车接连不断,两侧身着盔甲、腰携佩刀的将士高步阔视,勇猛不凡,光是远远看着就足够震人心魄。 从沧州来的,不知他们见没见过严梦舟…… “……是皇帝的儿子打回来的,要是继续打下去,蛮夷人的镇国之宝都得赔给咱们朝廷……”小药童还在叽叽喳喳。 菁娘不怎么信,又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小药童道:“你去街头打听打听,大家伙都知道,去年就这么押送过一回,知府大人派了好多官兵护送呢!” 这边说着,几声带着嘲意的哼哼声传入耳中,施绵一转头看见十三坐在椅子上,脸不是脸,一看就是在憋闷气。 “谁又惹你了?”施绵问。 “我闲的没事就喜欢哼哼不行吗?”十三瞪过她,含恨骂了起来,“……真不是东西!我非得往他碗里放断肠粉!下砒/霜!我毒死那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两年他总是这样无缘无故地咒骂别人,也不知是谁惹了他。施绵已司空见惯,看了眼外面还未走完的押送车队,低头继续整理手中的药方。 能让十三不间断咒骂两年的,除了严梦舟也找不出别人了。 他快恨死严梦舟了,明明是皇帝的儿子,骗他说没有爹娘,说什么黔安王妃的族亲,全是假的!在他心中,严梦舟就是个满口谎言的混球! 唯一能让十三感到慰藉的是施绵至今不知道,施绵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看着认真誊写药方的施绵,十三得意地笑了下,心道:施小九人是傻了点,长得还挺美,难怪这一路没少被人觊觎。 想着想着,十三忽然嘴角一僵,猛地坐起来,问:“施小九,你不会是皇帝的闺女吧?” 施绵的眉头紧紧拢在一起,看十三的眼神像是在看撞坏脑子的痴傻儿。 “不对不对,你要是皇帝的闺女,菁娘哪能用十四给你冲喜……”十三重新躺回椅子里,自己嘀咕起来。 施绵心中阵阵无言,看在他脑子不好的份上,只当他什么都没说过。 两人互不搭理。 过了会儿,十三一拍桌子将施绵的视线吸引过来,郑重其事地与她求证:“施小九,你是姓施吗?” “我当然是姓施了。” “那你爹呢?”十三喋喋不休地追问,“你祖父呢?你叔伯都姓什么啊?” 施绵:“……” 真的很不想搭理他。 这趟外出用了近两个月的时间,中间一行人被歹人盯上过,有贵叔保护,和东林大夫给的护身药,最后都平安无事。 八月初,几人回到小叠池。 翌日,回京一年有余的施长林第一次来到小叠池,来接施绵回施家主宅。 作者有话说: 施爹:我来接你回主宅。 十四:岳父来接你和我相亲。
第60章 中秋 施长林前年回京, 因愧对施绵,不敢与她见面。拜会过袁正庭后就回了京城,与以前在外地一样, 每隔三个月按时送银两与吃穿用度的东西到小叠池, 其余的照旧不管不问。 给施家主宅那边的理由是施绵重病不宜出行, 仍在外地静养。 那时还未寻到天山雪莲,京城多是非,施绵就顺理成章地继续养在小叠池。而施家没人想要这个克亲的姑娘回去,事情就这么拖着了。 现在施绵已十七有余,胎毒已清, 该回京了。 来接施绵之前,施长林已在状元镇徘徊了三日,被袁正庭逼迫着,才积攒够与女儿相见的勇气。 十一年未见, 施绵看见眼生的中年男人,止步于厅门口, 迟迟不敢与之相认。 施长林尴尬地站起, 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娇美姑娘, 几个称呼在嘴边游走, 却一个也没喊出口。 是他女儿, 乳名小九, 大名施绵, 虽未公开,但确已嫁给了四皇子楚湘王为妃,严格按礼数的话, 他该称王妃的。但女儿似乎不知道她嫁的是何人, 施长林也喊不出口。 带施长林过来的袁正庭无声叹气, 对施绵道:“小九,还不见过你父亲。” 施绵回头看了眼守在外面的菁娘,见菁娘点了头,才缓步上前行礼:“女儿见过父亲。” “嗯。”施长林道。 父女俩没了话。 反倒是袁正庭这个外人在他父女间周旋,“小九,你祖母已十多年未见你,很是牵挂,病既已痊愈,便与你爹回去吧。至于十四,老夫已收到消息,他就在回来的路上……” 前半句,施绵不信,施老夫人不喜欢她,绝不会牵挂她的。这应该只是个借口。 后半句则使她惊喜抬眸。 “……你且回家去,他安顿好了会主动寻你。”袁正庭这几年急剧衰老,一半是因为自家荒唐的儿孙,一半是为严梦舟,现在人家已经能自己撑起一片天,他终于可以松口气,是再也不想管了。 他对着欲言又止的施绵摆手,道:“回去吧。” 其实施绵是更希望留在小叠池的,留在这里方便严梦舟来寻她,回了施家主宅,她一个姑娘不方便外出,严梦舟一个男子不好入内来见她,两人要如何碰面呢? 再说那桩婚事,满打满算他们也才做了两日有名无实的夫妻,施绵每回想起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都两年了,不知严梦舟有没有后悔过…… 回不回去施绵做不了主,她做人女儿的,上面有数个长辈压着,自己没有选择权,只得跟着施长林回去。 菁娘麻利地收拾好了行囊,次日清晨,施绵与袁正庭、东林大夫以及十三一一道别,随着施长林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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