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怪你,夸你聪明还不行么。”苏南枝丢开他的手,转身捡起小几上的团扇,笑笑摆手叫琼玖退下,“你是我的人,想我所想也是应该的。” 白皙的小腿踹他怀里,脚踝上还缠着端午带上的五股线,香膏没来得及擦干,在漆黑的夜行衣上印下大朵的雾花,陈志高生平头一回体会到‘局促’二字的意味,“我叫琼玖进来伺候。” “不要。” 小姑娘拒绝的干脆,侧身椅在身后的凭几,赤条条看着他不安的样子,“你是最懂我的心思了,那你猜猜,我这会儿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拘谨不安小剧场】 陈志高(哭):突如其来的幸福,令人不知所措……虽然有些害怕,但是好喜欢,所以值得! 苏南枝(笑):云萝教的办法真管用,只要胆子大,谁都能吓怕。 云萝(审视):(沉默)……(沉默)……(羡慕)……(沉默)……(皱眉头)。
第19章 搭桥 陈志高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彻夜未眠的滋味,宽大的月洞式架子床映着月亮地儿,他睁大了眼睛看天,月亮上是她,他侧过身子看墙,那朵折枝梅花是她。 他闭上眼睛,方才被她戳点过的心口一片炽热,烫的他辗转难安。 陈志高以手拍额,被她握过的手腕还留有淡淡的茉莉花香,一如吊着的那串茉莉素馨,无声无息,却勾得他七荤八素,不知今夕为何夕。 “啊……”陈志高长喝一声,自言自语道,“真不愧是您的女儿。”一个两个都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当年太子爷从探白军里选中了他,一番临终托孤,他便割舍一切,卧雪眠霜流离于这北寒之地,今日那小姑娘半嗔半怨的几句斥责,又叫他抓心挠肺的不能忽视。 姓秦的,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冤家。 次日清晨,五华居西厢的花园里静寂一片,苏南枝早起出来醒目,问起那院怎么没了动静,嬷嬷笑着撇撇嘴,“屋里的灯亮到昴宿才吹,熬了一宿,今儿可起不来舞刀弄枪了。” 说话不及,就见陈志高衣衫整齐的从月亮门里走出来:“早啊。”他眼睑下垂,面色发沉,整个人看起来捏儿嗒嗒的没有精气神儿,连说话的气息都比平时弱了几分。 “你夜里熬鹰去了?”苏南枝伸手腕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热,“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要是病了谁来跟我心意相通呢。”她话里还是在责怪昨儿晚上的事情。 陈志高按按眉心,一时找不出别的借口,只能推脱到天气上头,他拍了拍脑袋,强忍下困意道:“屋里太闷,有些睡不着。” 苏南枝责备地看一眼跟前的婆子,早饭时又特意叫人抬了个冰鉴放在他身畔。 陈志高冷的脊背发凉,又不好直言,草草扒了几口饭,就到外面透天光去了,苏南枝但笑不语,后头婆子们往他那屋水扇里加冰块的时候,她却交代让再添一床薄被过去。 中午,苏南枝推了跟马商冯家的酒席,商议过料草的数目,便要带着昏昏沉沉的某人回家。 冯三爷笑着起身相送,面色为难道:“今儿这顿酒吃不了也就算了,只是有人托了我帮着在您这儿搭个桥,衙门里的官司,我还真是不好推脱,您看什么时候能得空,回芳阁甲字号雅间,摆满桌,我请。” 冯家做的是马匹买卖的生意,北绒、大柔一带牧民的马匹都卖到了庡他家的手里,今天下动荡,南边几家子打的跟热窑似的,冯家可是发了大财。 而苏家从平江府买回来粮食,再分上、中、下三等,前面两类种进油盐铺子给人吃,那些陈粮和空皮糟麸,就只能低价卖出去给牲口吃。价钱虽贱了些,可里头的盈余还不小呢。 买卖当头好说话,苏南枝知道他的难处,笑着应下:“看您的面子上,都成,我也不是那些忙到抽不开身的官家老爷,您定个好儿,我就欢欢喜喜来赴席了。” 冯三爷笑着作揖道谢:“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又将这里头的弯弯绕讲了出来,“茶马司的鄞大人亲自交代的话,您也知道的,我这买卖是人家一手攥着呢,北上南下,多一匹少一匹都得人家那点头,没法子,也只能厚着老脸求到您这儿了。” “哪里的话,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许是那鄞大人有生意要找我呢。”苏南枝假装不知内情,笑笑道。 冯三爷道:“也未必呢,听说是朗泽多望领着个中年男人去了趟鄞大人的宅邸,他们前脚走,后脚茶马司的人就把我叫了去。” 郎泽多望是卞原的北绒名字,冯家常在关外走动,对那些外族人的事情了解颇深,郎泽多望是个什么品性,无利不起早的主,比汉人还要狡猾呢。 苏南枝笑着点头:“他是有事儿求我,就是价格没谈拢我没应,您也知道,我父亲定下的规矩不能破,这买卖又不是只做他那一家的,让他一回,日后三四五六回,我那一大摊子岂不是都要闹起来了。” 做买卖要讲究个公允,宁可大家伙都高高的价格,也不能偏颇了哪个。 冯三爷道:“是这个理儿,那混小子不地道的事儿多了去,他仗着自己外族人的身份,噼里啪啦的小算盘打的比谁都足,凡是能占便宜得好儿的事儿,他都要插一脚。” 冯三爷摇头离去,嘴里还数落着在卞原手里吃过的几次亏,加上苏家的这一笔,等他回去,少不了要编排些卞原的闲话,说给同行们听。 “偷偷乐什么呢?”苏南枝扭头,看到男人微微扬起的眉眼,抬手赏他一个“鸭梨”。 “不告诉你。”陈志高扶她上了杌凳,才不要告诉她自己是因为卞原的事儿幸灾乐祸呢。 身后琼玖出声揶揄,“有人往酸枣糕上撒了把糖,我都闻见甜味儿了。” 陈志高斥她:“多嘴的丫头,明儿出门儿不使你跟着了。” 知他说的是玩笑话,琼玖笑着顶嘴:“瞧瞧,摸鱼的反倒嫌弃起干正事儿的了,回去我就把对牌册子拾到拾到,给您送去,我也抱个酒坛子,找二门外看小竹林的容婆子偷懒耍钱儿去。” 苏南枝看二人斗嘴,戳戳陈志高的胳膊,笑着说:“你把她惹恼了,我可不帮着哄,那丫头小心眼儿的很,上回云萝吃醉了骂她两句,她就把人丢后头凉亭里晾了一晌,连遮脸的帕子也不舍得给,六哥路过瞧见了,直叹世风日下非礼勿视。” 几句话揭了小丫鬟的老底儿,琼玖眉头皱成了个八字撇,嘟噜着嘴抱怨:“主子,奴婢跟您才是一势的,您怎么向着他啊?” 苏南枝按下嘴角的笑意,眼神移向别处,找话茬儿道:“口渴了,给我倒杯水喝吧。” “放茉莉还是金线莲?”陈志高顺势接腔。 “搁两片儿荷叶吧,这几天被你们气的心里闷闷的,得吃些清口的压压火气。” 陈志高目不转睛的忙着沏茶,张嘴就把责任推了个干净,“八成是琼玖那丫头干的,与我无关。” “你们俩,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小丫鬟笑着咬牙,也不坐进去了,一股屁歪在车辕,恶狠狠凶赶车的小厮,“回家!” 车里,二人相视而笑,苏南枝慢悠悠吃茶,嗔他:“你真坏,干嘛要逗她。” 陈志高贫嘴:“是您教的好,我还有待进步呢。” 苏南枝笑笑不说话,这人倒是比才来的时候活泛许多,说话也自在起来了。这样才好嘛,人啊,得丽嘉鲜活有生气才算是过日子,虚极静笃,又不是修道成仙之人,受那苦做什么? 如今这样,便是日后有了孩子,去父留子,给他养老的银子把人打发出去,他也能过的自在些。 某人昏昏噩噩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一夜内耗,大清早又去码头吹了江风,铁打的身子骨也有些遭不住,他倚在横木边上闭目小憩,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温茶,马车些许颠簸,茶水溅出落在膝上,绽放出几朵老竹色水墨牡丹。 苏南枝拿走他手中的水杯,拖着脖子教他枕在自己臂弯。 男人睡相极好,安安静静,侧着脸像一只依偎在主人怀里的大狗,一只手抓着她的裙角,另一手趴着她的胳膊,他掌心热热乎乎的,贴着的地方有些灼人。 苏南枝磨了磨手腕想要拨开,男人却越发上脸,顺着手腕直接抱住了胳膊,蹭着脑袋叫她动弹不得,苏南枝无奈叹气,罢了,只要他安分听话,多哄哄也行。 作者有话说: 陈志高:好耶,磨刀霍霍向卞原。 琼玖:下一个就是…… 苏南枝:嗯? 琼玖:……下一个亲戚们做寿的好日子是几儿,让我找找。
第20章 好巧 西街,大柳树茶馆跟前的几条街今儿是闹集,头前城隍庙里的纪老爷做寿,衙门口拨银子点了一里地的花灯,夜里鸣更值守,免了一个七八日的宵禁。 风凉好买卖,一入伏里天,大太阳地儿里晒死个人,也就太阳落山那会儿才能出来走动,比起白日,夜市反倒是热闹许多,小商小贩们也卯足了劲儿的呦呵,就指着这几日的辛苦,把一个夏天的难捱都给补出来才好呢。 舞七磐的小姑娘是南边来的人,后梁话都说不好,脚下踩着鼓点子还一个劲儿的喊发财、平安。 寿星老坐花车进了城隍庙,老百姓一窝蜂的围上去凑热闹,卖糖葫芦的半大小子扛着草靶子跟上,只有台上《挂画》的花旦拈指起舞。 那旦角儿是正经西戏出来的,一把六寿椅被她踩得如履平地,展画坐定,台下纷纷鼓掌,茶馆小二捧着贺发财的匣子出来收钱,为数不多的几个看客也笑着离场。 对面酒肆二楼的窗户掩上,苏澜拿一块小金元宝,叫人赏了方才那花旦,扭头跟身边的人道:“那小姑娘叫做‘满堂彩’,她师父是咱们云中府一顶一的名角儿‘檀儿红’,正经的梆子腔出身,公子您要是瞧着喜欢,待会儿就能把人给您送家去。” 周子豪顶着个假名字被人叫了十几年的老爷,一朝从头来过,猛地听到少爷俩字儿,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不用了,就是这出戏怪喜欢的。” 《挂画》唱喜,《杀狗》唱悔,他大半辈子都在听从父亲的安排,人到不惑之年,才回味到落寞后悔的滋味。公子?一个四十多岁的公子还真稀罕人呢。 周子豪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顺着嗓子眼儿吞下,蜇的他满嘴痛楚,“舒坦,我回云中府有些日子了,还是头一回吃到口味纯粹的好酒呢。” 后梁贵族好果酒甜腻,便是有性子浓烈的好酒,也要兑上一勺蜂蜜,他在大陈多年,口味习惯早已随了那边,反倒是对自己家里的东西水土不服了,那甜苡糀腻腻的酒,他吃不惯,也吃不下。 “您喜欢就好,这是我舅舅自家酿的酒,回头我提两瓶给您送家去。”苏澜在生意场多年,溜须拍马的本事日益增进,他不提东西是在哪儿买的,一句舅家的出处,就将宾主关系拉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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