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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太监曹全喜却与阮信有同样的担忧，他沉吟着开了口，“王爷，城中没有御林军，怕是不妥吧？” 庆郡王却道：“无妨，皇宫有轮值守卫，太子府亦有御前侍卫队。迎亲所需经过的路段均已清路，公公无需担忧。” 不待曹全喜再说，庆郡王又厉声道：“飞骑统领何在？” 一人应声出列，“飞骑统领张宣听令！” “本王命你暂摄统帅之职，协调四城门战事，事急随报！” “得令！” …… 一连串的军令下去，庆郡王之令已然是军令如山，曹全喜自是不敢再多言，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贼来的蹊跷，庆王爷官场周旋有余，调兵遣将却不足，今日这样也太儿戏了些。 罢罢罢，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庆王爷的锅也轮不到他曹全喜来背，他只顾好了嫁娶的礼仪规矩就好，别的，多想无益啊！ 曹全喜心思百转，想明白了这个理，也就淡定起来，从容地指挥起送亲的仪仗执事等一干事来。 待到送亲的队伍走起来，曹全喜却忽然发现，太子妃的花轿旁边没有步行随轿的陪嫁丫头！连个陪房都没有，到了太子府该如何立足？ 曹全喜与阮信虽无交情，也觉得该提点一二，否则岂不是司礼监失职。 遂小跑到阮信夫妇跟前问道：“太师、夫人！太子妃……没有陪房？” 阮夫人眼眶通红，嗓音也沙哑，显然是哭过了好一场。 “我们府中人口简单，冰绡就这么一个贴身的小丫鬟”，阮夫人说着将旁边一个团团脸忍着抽噎的小丫头指给曹全喜看，“公公也看到了，这个不成器，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只能如此了！” 曹全喜见这小丫头哭得可怜，一双肿成了核桃的眼睛始终殷殷地望着花轿的方向，似乎是主仆情深的模样，心里就猜测，莫非是太子妃心疼这小丫头才不教跟着？若果真如此，这位的性情还真是少见了。 寻常人家嫁入高门，哪怕是公侯门第，也要拼了命了多塞几个陪房，为的就是多带自己人在身边，将来图个安心。阮氏却好，一个都不带，只身一人入住东宫，小丫头无知者无畏也就罢了，做父母的也不提点……曹全喜想到这，又看了一眼阮信和阮夫人，心想难怪阮府落到如今的下场，单从儿女婚事上就足见，这家人不通人情世故呐！ 曹全喜又是一阵小跑跟上迎亲队伍，忽然发现八抬的花轿颤颤巍巍的，走近一看，就见轿夫头上都迸出了筋，脖子梗着、膀子骠着，好像是使足了力气才堪堪维持住轿子的平稳。 轿夫一见曹公公就是一个耷拉着眼睛的苦笑，嘴朝着轿子一努，曹全喜就听里面传来“咚咚”的闷响：好家伙，太子妃好像是屁股上长了疖子，正搁里边蹦跶呢，从这头蹦到那头，再从那头蹦到这——能抬稳才怪呢！ 曹全喜深觉如此形状有失皇家体统，可他身份低微又不好说，偏偏太子妃连个陪嫁丫头嬷嬷都没有，也不能教庆郡王这个小叔子去说呀，这可如何是好？ 正为难间，余光忽然瞥见嫁妆班子前面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曹全喜眼睛一亮，这不是太子妃的娘家义兄么？今日九驸马没来送亲，倒是他来了！正好，这话呀，合该他说！ 阮七为人谦逊有礼，听了曹全喜的话先是歉意地拱了拱手，道一声“小妹顽皮，见笑了”，而后快步走到轿子一侧，低声道：“安静一会儿，没多久就到了！” 太子妃果真很听这位义兄的话，闻言立刻安静了下来，“还有多久啊？” “快了，数二百只羊就到了。” 曹全喜听这对话跟哄孩子似的，不由地在心中嗤笑。 冰绡掰着指头认真地数了起来：一只，两只，三只……一百、一百零一……一百九十九、二百！ 送亲的队伍刚走上黄雀路，就听闻斜刺里又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就见另一只送亲的队伍沿着分岔小道就往黄雀路来了。 曹全喜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知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与太子撞日子！再仔细看道口，曹全喜更生气了，也不知道庆郡王手底下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这里怎么就没设路障呢！ 庆郡王走在头前也看到了，挥手打发几个侍卫领着司礼监的小太监去拦截，“告诉他们，立地避让，赦他们无罪！” 小太监跑到跟前交涉，很快就白着脸跑了回来，“回、回王爷的话！是……冥婚！” “慌什么！”庆郡王叱道，“管他是什么，胆敢冲撞皇家的仪仗，斩立决！” 曹全喜听到“冥婚”心中就是一凛，他就说怎么看着不对劲，按说八抬的轿子是不允许普通百姓用的，否则就是逾制。除非是冥婚，“死者为大，不拘俗礼”，按大虞律，冥婚的队伍，就连天子出行也是不必避让的，为的就是一个“天地鬼神”在“君亲师”之前的道理。只不过，一般人没那么大胆子就是了。 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这样，写在纸上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发生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道理如此，就怕遇到较真的愣头青。曹全喜眼见着那冥婚的队伍就要冲到跟前了，心想这家人就是愣头青啊。庆郡王脸黑得像锅底，那谦逊有礼的阮七此刻正按着剑，就等着庆郡王一声令下了。 慌的曹全喜连忙摆手，嘴里一叠声地“别介别介”。 阮七怒目，说出的话也是杀气腾腾：“待我去将他们全杀了，管保不教坏了大礼！” 曹全喜拍着大腿，“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呀！大婚之日可不能见血啊！按《大虞律·嫁娶部》，生人之喜须得避亡人之喜啊！” “荒唐！送亲的仪仗队哪有中途停下的道理！”庆郡王怒道。 “烦死了烦死了，能不能快点呀！” 太子妃的娇声不合时宜地从花轿中传来，紧跟着，轿子又开始晃荡了。 “得”，曹全喜心想，“算我今日倒霉，没一个懂礼的！” “王爷，依奴婢看，不如咱们靠右行进，等他们上了黄雀路，他们往北，咱们往南，各走一边，互不相妨，您意下如何？” 见庆郡王仍然面带怒色，曹全喜又低声道：“今日大喜，实在不宜动刀兵啊！传出去教天下人说咱们皇家不体恤百姓，只需忍过今日，往后王爷想收拾那些草民，不跟踩死一只蚂蚱一样容易？” 庆郡王看向阮七，阮七恨恨道：“如此便罢了！” 于是庆郡王也点了头，皇家的仪仗队统统靠右行进，那冥婚队伍就大剌剌地上了黄雀路，好长一只队伍，吹拉弹唱，与庆郡王一行错肩而过。 曹全喜暗示轿夫快步行进，又教弹唱班子齐喊“大吉大利，百无禁忌”，如此两队人马方才错开了。 太子妃也很配合，在轿子里坐着稳当了许多，令轿夫们都松了口气。 只有阮七，按着剑怒目回视那只冥婚队伍，真真是青筋暴露，目眦欲裂。看得曹全喜心里发慌，连忙小声劝慰，“将军息怒啊，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打打杀杀的……” 阮家送亲的队伍一路向南，冰绡坐着冥婚的轿子一路朝北，在唢呐的苍凉悲音中，冰绡心跳如擂，想回头再看一眼七哥，却又终是不敢惹出一丝一毫的岔子。 人命关天，岂能儿戏，一家老小的性命端赖此事成与不成了！ 忽然，轿帘一掀，一个麻布包裹扔了进来。 “小姐快把衣服换了，到前面咱们就得下来走了！” 是个粗砺的男子嗓音，冰绡觉得好像是在哪里听过，此刻却不由她细想，当下就在轿子里手忙脚乱地换起衣服来。 “好了没？”汉子急切地问。 “好了！”冰绡赶紧回答，话音刚落，就觉得轿子里猛地灌进一股寒风，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趴在一个壮汉的背上了。 “得罪了！” 那汉子道了一声，便背着冰绡飞快地往小道跑。 冰绡紧紧搂着汉子的脖子回头打量，就见四周的树木都光秃秃的，即便是在夜色中也并不能掩身，呆会天亮了可就是一目了然了，不由地心中焦急万分。 好在那汉子脚程极快，眼看就到了北门，这里却并无御林军和贼人打斗，反倒城门紧闭，守备森严。 冰绡心中一沉，就见两个守备提着刀过来询问，“干什么的，不知道还在宵禁么？” 汉子不慌不忙道：“府里的丫头出了花，眼看着不行了，管事的教赶紧出城埋了。” 守备对视了一眼，似是不信汉子的话，走上来查看，就见冰绡一头乱发之下的小脸烧的红扑扑的，脸颊上都是皮下出血的红点子。 守备一见如此，立刻躲瘟疫一样闪到一侧，冲汉子吆喝道：“去那边等着！” 一个长官模样的官兵得了报，皱眉道，告诉他们，等宵禁解了再出城不迟。 冰绡早就出了一身的汗，闻言更是焦急不安。 汉子耸了耸后背，看着似乎是将背上的人往上托一托，实则是教冰绡安心。 他凑近了些，陪着笑脸，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腰牌，那长官仔细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一个篆书的“庆”字。 一见是庆王府的人，那长官立刻换上了温和的神色，教手下开了小门，将冰绡和汉子放了出去。 汉子弓着腰道谢，出城就往西去，脚下越走越急，约莫着守城的军士看不见了，索性撒开腿狂奔起来。 约莫一刻钟，前头林子里传来三声夜枭的怪叫，汉子嘬着嘴也叫了三声，不一会，就从林子深处闪出十几个庄稼汉模样的人，见到汉子背着冰绡就赶紧围上前来。 冰绡落了地，借着淡蓝色的天光看清了，原来一路背着自己的大汉竟然是进京途中拦截父亲车马的紫黑脸膛汉子。 刘大力道：“此地不宜久留，小姐快上马车。” 为首的一个庄稼汉也道：“小姐快上车吧！” “慢着！”刘大力忽然出声阻止，“林哥和狗子怎么没来？” 为首的庄稼汉道：“此事性命攸关，少将军特命我等前来接应”，说罢亮出银羽卫的印信，语气神情颇为倨傲。 刘大力一见印信便信了，冰绡却觉得不太对劲，银羽卫似乎从不称呼哥哥为“少将军”，而是唤做“少主”。 想到此处，冰绡忽然冲着其中一人叫道，“哎呀，我以前好像在哥哥军中见过你！你是不是叫贾茂德？” 那人冷不防被冰绡叫住，一时呆愣，而后忙点头道，“在下正是贾茂德，小姐快上车吧！” 冰绡心中一沉，这些人不是银羽卫，全然都是假冒的。
第40章 一波三折 “这里可有女子？” 冰绡朝着那些“银羽卫”为难地问道。 为首的那个不解地摇头，“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没有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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