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绡使劲绞着衣袖,面露羞赧,“要不然……这个伯伯陪我去那边一下吧!” 刘大力先是一愣,后才明白她是想要解手,慌忙摆手道:“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冰绡心中焦急,将一双水汪汪的杏仁大眼瞪得圆溜溜的,只盼着刘大力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不想刘大力是个老实人,根本不敢盯着小姐的脸看,只是一味局促地推辞。 为首的“银羽卫”语气有些不耐,“小姐忍一忍?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你说的轻巧,人有三急没听说过吗?忍不了!” 趁那人被自己这副刁蛮小姐模样唬住的一瞬,冰绡拉着刘大力的袖子,不由分说就往密林里钻。 “这怎么成啊……” 刘大力的抱怨声忽地手被上的刺痛打断了,他方才发现,惨淡的天光之中,小姐正白着脸冲自己缓缓地摇头。 刘大力心里不由的“咯噔”一声,这么重要的差事若是办砸了,往后还怎么有脸再见少主! “您确定?”他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冰绡坚定颔首,神情不容置疑。 刘大力猛地回头,心里一边估摸着那些银羽卫的人数,一边高声道:“我就站这罢,小姐再往里走走,好了您叫我!” 冰绡的瞳孔缩了一下,就见刘大力手指着一个方向,小声道:“快跑,到染坊村找柳兰心!” 冰绡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那些“银羽卫”站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全都朝着这边看。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背过身去,不许看我!” “千万不许回头!” 冰绡一面高声嚷着,一面努力地观察四周可以遮挡视线的地方。 她不知道刘大力功夫如何,也不知道他能拖那些人几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就这样直眉愣眼往前跑,最后一定会被抓回去。 眼看山野茫茫,大块大块光秃秃的农田之间是被树林隔开的小道。小道很窄,密林也不过是借着夜色掩映才堪堪能够藏身,待会天光亮起来,人在其中定然无所遁形。 冰绡心中狂跳,凭着直觉往地里走,她心中想的是与檀琢初见那日,要不是他一身白衣,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平躺在田垄之间,乍一眼还真看不到那里有个人。 至于天亮之后,天亮之后再说吧,万一七哥发现不对来找自己了呢! 冰绡努力地将事态往好了想,告诉自己千万别慌,可气息却早已紊乱,脚下步伐混乱,几步路跑得跌跌撞撞,就如同噩梦之中深陷泥潭,越是心急,腿上就越使不上力气。 抬眼看去,竟见深蓝的天幕好像是旋转成了一个漩涡,“也好,漩涡将我吸进去吧,也免得教我于这天地浩大之中找不到藏身之处。” 夜风将冰绡的小脸吹得发白,可是她的头却开始发烫,整个人一阵阵的忽冷忽热。 “扑通”一声,头昏脑胀的冰绡终于在一览无余的田间隐了形,她失足踩塌了田埂边上冬储菜窖的腐烂木盖,掉进了菜窖里半人高的积水中。 刺骨的冰寒从下半身蜿蜒而上,带着阴冷的霉味,侵占了冰绡的胸腹、口鼻和头颅,很快,冰绡就觉得浑身发热,浸泡在菜窖污水中的下半身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也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她用尽全身力气感受自己的腿,一会若是有人发现了这里,她就蹲下去,水将头没过了,她就躲过了一劫。 刘大力果然没有支撑太久,冰绡很快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嘈杂的交谈。 “没事,跑不远。” “动作快点,一会怕是要有追兵。” …… 冰绡的心悬到嗓子眼,从后脑勺到后背好像有一根筋绷了起来,只要他们再靠近一点,她就立刻蹲下去。 “算了,肯定是往树林里跑了!” 忽然,那领头的沙哑的嗓音炸雷一般在冰绡头顶响起,震得冰绡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还好,他没有发现这个废弃的菜窖,而是从旁边绕了过去。 “呦,有个菜窖!” 那人的声音就像是寒潭中的鱼儿,一摆尾巴又绕了回来。 冰绡贴着滑溜黏腻的窖壁,无声地蹲了下去,暗绿色的水中冒出两串细碎的气泡。 冰凉的污水很快涌进了冰绡的耳朵,她感觉到头中发出隆隆的闷响,胸腔被挤压着往内凹陷,原本乱跳的心开始乏力了,依旧是很快地震颤着,却跳不动了。 “啊!” 冰绡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窜出了水面,发霉的空气猛地灌进她的肺腑,她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 为首的那个“银羽卫”竖下来一根粗麻绳,声音凉凉道:“上来吧,阮四姑娘。” 冰绡透过咳出的眼泪,看见的是一张扭曲变形的面孔,还有一口白森森的牙。 刘大力被塞了口,捆得结结实实的仍在马车里,冰绡也被塞了口,只捆了手脚,与刘大力背靠背坐着。为首那人临了还给她盖了件棉袍子,“王爷教我们好好地安顿四姑娘,没想到四姑娘却落了水,如此,只能得罪了!” 冰绡心中恍然,庆郡王果然留了后招!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着,与逐渐东沉的牙月争夺将阑的暗色。冰绡湿漉漉地昏沉着,她清楚地感知到前进的方向不是原来的,竖起的耳朵留意着夜风中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只是身子实在没了力气。 庆郡王应该不是图我的命,那是图我的什么呢? 好像有一架纺锤在冰绡的脑子里飞快地空转着,什么都没有织出来,只是让她的头愈发烫了。 忽然,马车猛地停止了疾驰,拉车的马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随后整个马车迅速地向一旁栽去,冰绡砰地砸到刘大力身上,俩人因为捆着手脚而挤在一团动弹不得。 外面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兵器划破布料的声音,还有冷刃刺进皮肉的声音。 不过是一息的功夫,这些声音就都平静了,只余留风吹枯叶的沙沙声,掩盖了一人靠近马车的轻巧脚步。 冰绡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怎么弄得这么惨?” 檀琢一见她就皱了眉,伸手轻轻地把她的塞口往外拔,“张嘴!你用点力,不疼!” “是你啊!”冰绡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仅从刚才这番讨人嫌的话判断,她就知道是那个送小狗贼的人来了。 不是七哥,也不是哥哥,她有些失望。不过比起太子和庆郡王,是他也还不算太坏。 冰绡紧绷的精神一下子就松弛了下去,“别杀他”,她昏沉睡去之前,费力地对檀琢道。 檀琢看了眼被五花大绑的刘大力,随手将冰绡身上盖着的棉袍扔到了他头上。 刘大力眼前一片黑,随即听到衣物的窸窣声,急得鲤鱼打挺,嘴里发出含混的呜呜声。 檀琢心中不耐,一抬手将他敲昏了过去,然后手麻脚利地将冰绡的湿透的衣服剥了个干净,露出一整条晃眼睛的白中泛红。 檀琢觉得身上的血一下子涌上了脸,他慌忙扯下了身上的黑狐皮大氅,将冰绡从头到尾裹了个严实。冰绡小小的身子缩在他的黑色大氅里,连脚丫都露不出来。 檀琢又将刘大力腰间绑着的粗布带子抽了下来,绕狐皮大氅两圈,结结实实地将它绑到了冰绡身上。 银鞍白马奔着月落的方向跑成了一道流星,檀琢搂着怀里毛茸茸的一团,想着得赶紧找个郎中,要不等不到云州她的小命就得交待在路上。 冰绡靠在檀琢怀里做了个昏昏沉沉的怪梦。梦里,她刚一坐上那抬冥婚的轿子,阮七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七哥!你不是说不能亲自动手么?这样会不会教人发现?” 阮七目光温柔,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傻丫头,成亲怎么会怕别人发现?今天是我们成婚的日子!” “成婚?”冰绡一下子糊涂了,“是我和你吗?” 阮七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那手是冰凉的,“当然是你和我!冰绡,你愿意嫁给我吗?” 冰绡好像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看着阮七如水的目光,她感觉自己越发迷迷糊糊了:愿意嫁给七哥吗?唔,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阮七好像是急了,他猛地抱住冰绡瘦削的肩,一边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大力地摇晃着她。 “冰绡!” “冰绡!” 阮七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冰绡费力地睁开眼睛,就见到檀琢身侧疾驰着的枣红色骏马上是眉目熟悉的七哥。 “七哥,你怎么来了?” 冰绡有些烧糊涂了,喃喃地问出了一句糊涂话。 “对不起,七哥来晚了!” 阮七伸过手来,冰绡费力地将手从檀琢的大氅中伸出来,递了过去,阮七靠的更近了些,马上就要将她拉住,檀琢的剑却挥成一道银光,直奔阮七那条胳膊而去,冰绡的手于是就落了空。 俩人骑着马打得难舍难分,冰绡被晃得头痛欲裂。终于,他们下马厮杀成一团,每个招式都是致命招,打得很难看,很凶险。渐渐地,冰绡眼里只能看到白色和绿色衣服纠缠在一起的光影。 檀琢刚经了一场激烈的打斗,又对上阮七的拼命招式,打得愈发吃力。转眼间,右臂就有两处见了红。 如此,他也打出了杀性,将手里的剑舞成了一条杀气腾腾的银蛟,直奔阮七双剑挥舞成的猛虎的命门而去。 猛虎跹跃,蛟龙游动,绿与白在墨色田野上相击,撞出一道道银色的闪电。 黎明将至,旷野天低树,终于到了天地间至暗的一刻。 马蹄卷起的尘土顺着西北风扬了过来,前一刻还在以性命相搏的两人几乎同时住了手。 御林军的黄领子在夜色中极为显眼,马蹄声哒哒地靠近,粗略估计,数目在百人之上。 “快走!”阮七嗓子喑哑,急急道。 “你说什么?”檀琢似没听清。 “我让你快走!” 阮七厉声喝道,一双怒目直视檀琢,似是要滴出血来! 冰绡急了,她冲着阮七用力地大喊大叫,“七哥,带我回家!” 可惜她的声音太微弱了,被呼啸的夜风和哒哒的马蹄淹没得了无痕迹。 阮七定定地望着冰绡,一瞬之后,他决绝地翻身上马,打马迎着御林军奔去了。
第41章 温和 照话本子说的,亡命之途总是不会一马平川,亡命之徒也总会得到上天的特殊“眷顾”。 檀琢穿着一身单衣搂着烧得一塌糊涂的冰绡疾驰了一个昼夜,终于到了西都,村郭酒旗在望之际,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就没征兆地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地裹着冬日余寒,将檀琢浇了个透心凉。 冰绡缩在疏水的狐皮大氅中,只觉得额头上冰冰凉凉,情不自禁地喃喃出声,“好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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