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人猜拳正酣,被檀琢询问搅扰,面色颇为不快,只用一双鼓囊囊的豹子眼将檀琢从上到下一扫,继而轻蔑一笑,道:“你想怎么玩?” 檀琢道:“怎么玩都行,只是没有本钱,要与你赊。” 贩子冷眼瞧了檀琢半晌,“行啊,只是你得有个质物。” 檀琢笑道:“若有质物还说这个?” 贩子冷下脸来,眼睛在檀琢手上一扫:“怎么没有?用你一根小拇指做质,敢玩么?” 檀琢笑着摇头,“小家子气!就用这条臂膀做质,如何?” “你谅我不敢?”贩子打发走先前猜拳一伙,复又对围观众人道:“大伙可都听见了!这是他自己说的,到时候都给我做个见证,愿打愿挨,绝无官司!” 围观者有起哄的,也有劝诫的,“我说这位公子,看你也不像是缺钱的人,何必玩这个?这个窦老六心狠手辣,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我看你呀,在这里看看热闹便罢了,可别真意气用事,犯不上!” 檀琢回头,笑着对身后的冰绡道:“你怕不怕?” 冰绡看了眼贩子,又看了眼檀琢,心道输了大不了就跑,还能真教人给卸了膀子?檀琢这厮又不是傻子! 于是便脆生生道:“哪个怕了!且与他赌!大不了我这条胳膊也借给你!” 檀琢莞尔,“如此,多谢表妹了!” 窦老六的眼睛一见冰绡便放了光,在她身上逡巡半天才道:“你这表妹倒是不错,要不这样,你质她,我赊你一百两,如何?” 檀琢眸光一厉,却被冰绡抢话,“这有什么不行?若我表哥输了,我就跟你走;可若我表哥赢了呢,你待如何?” “赢了?呵!若他赢了,我窦老六除将百两银子奉上,便自断一条膀子!” “好!”冰绡笑道,“咱们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乌龟大忘八!” 窦老六笑得□□:“小娘皮,这可是你说的!” 冰绡一撇嘴,“老乌龟休要罗唣!取银票来!” 窦老六撇嘴一笑,果真不再啰嗦,只从怀中抽出一张百两银票示众,随即压在蛐蛐罐子底下,与檀琢说起玩法来。 冰绡还以为他玩的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危险玩意,再不济也得是凭空取物、隔山打牛吧,没想到不过是市井轻薄儿的寻常把戏,十足小地痞的做派。 窦老六说了,一局斗蛐蛐,二局斗鸡,三局斗人。檀琢需得三局三赢方胜,窦老六只需三局两赢即为胜,其余算平。 冰绡当下嚷起来:“这算什么!玩不起别玩!” 窦老六□□看她:“向来是庄家定规矩,你表哥不是缺钱么?” 檀琢笑对冰绡眨眼道:“放心,绝不会把你输了的。” “行了,开始吧,让你先选。”窦老六不想看他们两个卿卿我我,不耐烦地催促檀琢。 檀琢凝神看向地上的十几个小瓦罐,从中挑了只狭长偏瘦的。窦老六一看就咧开嘴:“请吧!” 二人将蛐蛐同放到一只敞口罐中,各人持一根稻草,拨弄蛐蛐长须,两只蛐蛐便你来我往斗起来。 冰绡留神看着,就见檀琢那只瘦蛐蛐被窦老六那只肥蛐蛐打得节节败退,退缩到一隅不说,须子都被咬掉了一个。 她心中着急,嘴上也不闲着:“加油哇你!咬死它!” 檀琢失笑,“急什么,这么怕把你输了?” 冰绡急得没空与他斗嘴,“哎呀你别说话,你快教它打啊!” 窦老六得意道:“小美人儿别急,一会儿我得虎威将军就把你表哥咬死了!” “切!——欸,欸!它动了,对对对!咬它、咬死它!” 窦老六一双鼓囊囊的豹子眼不可置信地往罐子里看,“不可能啊,虎威是常胜将军啊……” 眼瞅着瘦蛐蛐将虎威节节逼退,最后猛地跳到虎威身上,虎威抖翅作垂死挣扎,终究还是须翅零落,不敌而亡了。 “老乌龟看好了!我表哥赢了!” 冰绡脆生生地嚷嚷起来,引起围观者一阵哄笑。 窦老六阴沉下脸,“别高兴得太早!” 第二局斗鸡,窦老六选了只头最小嘴最粗的,檀琢却选了一只大鼻孔小细腿的。窦老六道:“小子,上一局你侥幸赢了,这局看爷爷如何教训你!” “孙子叫谁爷爷?” “叫你!——他妈的,小娘皮再说话老子抽你!” 冰绡立即从他们二人中间闪到檀琢身后,笑道:“打不着,气死孙子。” “你!行,老子先收拾了这个小白脸再好好收拾你!” 许是窦老六气焰太胜的缘故,他那斗鸡也很争气,仿佛是上一局的瘦蛐蛐,开始时失利,往后却越战越勇,而檀琢那只大鼻孔鸡却气息衰竭,眼瞅着战不动了。 “呀!”冰绡惊呼一声,就见大鼻孔不留神给人家啄了眼睛,“完了,成独眼龙了!”冰绡丧气道。 那只大鼻孔变成独眼龙后,竟然激发了前所未有的血性,又仗着有点瞎,便疯了一般死命反击。大抵就连斗鸡也怕失心疯吧,在最后关头,独眼龙竟然神奇地赢了。 冰绡大笑,“表哥行呀!” 檀琢捏了捏她的手,笑道:“窦老六,留心你的膀子了!” 窦老六玩起了性,太阳穴鼓起老高,腮帮子往外挓挲着,舔着后槽牙道:“行,算你小子会玩!只是这最后一局我先说好,拳脚无情,不留神打死了你,可别来找我!” 檀琢嗤笑:“方才不是已经教人做了见证?少啰嗦,你说怎么斗?” “简单,我先打你三拳,你若是躲过了,或是没被我打死,就再打我三拳。如此往复,谁起不来算谁输。” “就这?”冰绡又忍不住插嘴。 “你他妈给我闭嘴!” 窦老六怒骂冰绡,却是十分不讲武德,也不事先招呼,直接就将斗大的拳头挥舞到檀琢的面门——“好险!”檀琢轻巧地偏头躲过了,嘴上却不自禁卖乖。 “他妈的!” 窦老六又一拳朝着檀琢胸口打来,檀琢却不再闪避,而是反其道而行之,猛地前踏一步,以胸膛迎拳——窦老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震了一下,连连向后退出十几步,亏得后方人群接住方才站定了,只是嘴角、鼻孔俱都流出鲜血。 “啧啧,看不出来啊!窦老六这回碰上硬茬子了!” “可不,也就是在咱们这片横行霸道,我就说早晚有人治他!” “现世报,现世报!” “再来!”檀琢道。 窦老六狠狠抹了一把血,待要再摆出架势,却又猛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肉山一样墩到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窦老六,愿赌服输!这银票归我们了!”冰绡眼疾手快从他摊上蛐蛐罐子下抽出银票,叠整齐放入香囊。 “表妹,你说我断他哪只膀子好?” 檀琢笑着问冰绡道。 冰绡围着窦老六转了一圈,“一时还真难以取舍,啧啧,……这虎嘛,威风有余、本事不足。表哥,我要他带袖箍那只!” “好!就这只!”檀琢朗声,随即抽出佩剑,将那冷刃轻轻地往窦老六绷紧的腱子肉上一滑,他那肉便崩开一般,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饶命!好汉饶命啊!” 窦老六魂不附体,五体投地哀求,将一身腱子肉抖得如筛糠。 檀琢道:“不是你说的,要这些人都做个见证?” 许是窦老六平日所为太招人恨,檀琢话一出口便引得围观人群附和。 “对!愿赌服输!” “往日剁人手指头时怎么不见他心软!” “欺行霸市的东西,活该有今天!” 檀琢笑道:“你看,大家都这样说,可就不怪我了!” 话音刚落,只寒芒一闪,那剑便沉沉而来!——窦老六果然色厉内荏,吓得晕死过去了! 冰绡拉住檀琢的手,“算了,别与他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咱们走吧。” 檀琢在她虎口捏了捏,“没事,别怕。” 随即扬眉喝道:“市夫何在!怎么这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管么?” “好啊!你敢在闹事伤人,却还大呼小叫?来人啊,把他给我绑了!” 打南边果然来了一个红衣武官,身后四五个差人闻听吩咐,就要上来绑人。 檀琢不知用了什么步伐,好像是瞬间便移到了那市夫眼前,扬起手便是一耳光。 “混账东西!窦老六欺行霸市,寻衅滋事,公然违背反垄断令,扰乱市场,罪行当徒五年。你,带着他去见你的上官。告诉他,一月之内,肃清此等地痞无赖,如有包庇,一并收监——滚吧!” “你——”那市夫被打蒙了,却不忘捂着脸叫嚣,“你休要嚣张,知道窦老六是谁吗?” 他只道檀琢是个官,只是王城官吏多如牛毛,心里倒也不全然畏惧。 “说出来吓死你!傅家知道么?傅仓鼠,肚囊鼓,食饱金银打呼噜,荣华不羡云王府!那可是咱们云州的第一家,将来更是王府的亲家!这位六哥,嗬!可是与傅府的管事沾着亲呢!劝你一句,勿要逞能断送了前程!” “哦,这样厉害!”檀琢道,眸色隐有怒火燃烧,“不劳费心,只需与你上官回禀,是檀琢教你捆他的。” “檀琢又是哪个?没听——檀、檀琢?” 那市夫反应过来,登时吓得面如土色,双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檀琢却不耐被他搅扰了良夜雅兴,又故技重施,揽起冰绡便纵身跃走了。 南市口。 “表哥耍了一通好威风,搞半天却是出来办差,顺路带我玩的!” “说起来还是受表妹启发,囊中羞涩之际,便想到黑吃黑这一招,办差才是顺路!” “噯,你怎么会玩斗蛐蛐和斗鸡呢?” “没什么,小时候常玩,小把戏而已。” 檀琢面色平静,语气却淡了下来,像是不愿意多说。冰绡知他小时过的辛苦,便也不再多问,只打岔道:“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我看十四也很圆嘛!你看,多好看!” 檀琢顺着她的话仰头看去,只见圆月已然栽东了。“我不喜欢满月”,他如实道。 冰绡本来想说点什么有趣的逗逗他,可他如此,倒教她也跟着沉默下来。 想他幼时亦有圆满时光,恰如生在满月,却眼看着一日寒削胜似一日,便也懂得他为何不喜欢满月了。 “是畏惧月圆而缺么?” 冰绡知一定是的,却还想问他。 檀琢闻言似是一震,目光里已然上演了一轮阴晴圆缺,只瞧着她温柔的眸色,渐渐地也盛满了朗月清辉。 “嗯。”他点头。 冰绡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拉他的手。檀琢被她柔软的小手拉着,感觉整个人都被柔柔地包裹。不似前几次那般心颤,只觉得既温暖又不好意思,像是耍脾气的少年被母亲温柔地抱起,既满足又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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