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先生看了一眼便说檀琢的只是皮外伤,已经没有大碍,只等愈合即可。却是在搭过檀琼的脉后神色凝重,“外症虽愈,内症却凶猛,只怕老夫用尽毕生所学,也是无可奈何啊!” “老先生的意思是说,原来那些症状已经完全好了,是么?” 得唐老先生点头,檀琼喜不自禁,“那便好、那便好!” 老先生摇头叹气,“郡主到底年轻,不知内症才是大碍啊!” 檀琼红着脸道:“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生育……我不嫁人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檀琢皱眉道:“勿要胡说!” “不只是生育困难,只怕肾脏受损,有伤寿元。” 冰绡闻言心中一紧,“老先生可有办法?” “老朽已黔驴技穷,若是……若是药王老兄还在,郡主便有救了。” 冰绡心中一动,怪不得这老先生与檀琢如此亲厚,原来竟是他外祖的故人。药王姓俞,这老先生自称姓唐……俞家本是唐门一脉,那蜀中起事的唐啸林……想到此处,冰绡隐约猜测,大抵是出事之后,俞家幸存者便都以唐为姓行走人间了。 檀琢神色黯然,“若外祖还活着,如今已是百岁高龄了,只怕……” 他默了默方道:“就再没其他的法子了么?” 唐老先生沉吟半晌,“也不是全然无法,只是需得找到一人。” “谁?” “川滇交界地,有个瞎眼婆婆甚擅医药,她的医术与你外祖一脉相承,或许可治得郡主的疾病。” “瞎眼婆婆?”冰绡惊呼出声,“可是还有个哑巴儿子?” “正是如此。怎么,姑娘见过她?” 冰绡笑逐颜开看向檀琢,“真是缘分!” 檀琢却目光闪烁,“她似乎认得我,我回来后便遣人去找过她,只是回报说已经人去屋空了。” “你……你怎么这样!” 冰绡不禁埋怨,“这可上哪去找人!” 檀琢自知理亏,“只是想问她如何认得我,并没有做别的什么。” 唐老先生看着这两人忽然微笑,“莫急,玉郎可还记得咱们俞家的机括?我想,她怕被你找到,定是躲到地洞里去了。” “地洞?”冰绡与檀琢齐齐问道。 唐老先生颔首:“十之八九。即便不是,她也定然不会走出滇蜀交界这块地方。” 冰绡道:“老先生为何如此确定,是与那位药婆婆有旧么?” 唐老先生笑而不答,只对檀琢道:“她见到你和郡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可是……可是药婆婆性情古怪,恐怕未必会痛快答应。” “她会答应的。” 大白与小白并驾齐驱,拉着双驾马车行出竹林。 至稽查司,檀琢令车夫停下候着。不多时便从里面出来百余蓝袍吏官,虽不披甲,却俱都绑腿带刀,看着不像文官。 檀琢上了车,马车便又行动起来,直往城外而去。 冰绡掀起车后的帘子,果然见那些人都在后面跟着。 “为何带稽查司的人?”冰绡奇道。 檀琢笑道:“你不是问我云州为何招不来兵么?” “嗯,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什么呀?” “大抵就如你所想的,一来是嫌饷银不足,二来是风气使然,即便待遇优厚,也难以在短时间内扭转人心。” “……这与稽查司有何关系?” “云州招不来兵是一回事,朝廷忌惮招兵买马是另外一回事。” 看檀琢眸中带着得意,冰绡恍然,“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假稽查司之名,行养兵之实!这就叫挂羊头卖狗肉!哼,你好奸诈!” 檀琢更加得意,“可不是’兵’,是能以一当十、就地指挥作战的将官!” “唔,你还有点本事。” 冰绡皱皱鼻子,看他的目光却水润晶亮,像小玉一样,湿漉漉地带着悦慕。 檀琢想伸手去捏,只是想到檀琼在,方才又将手放下了。只用一双含笑的星眸与她视线纠缠,直到她含羞瞪他,方才愉悦地微笑起来。 檀琼非常后悔:下回无论如何也不与他们两个一驾马车了。 “我困了,睡一会。” 檀琼歪在车里的软椅上歇息,冰绡便只得坐到了檀琢那边,却是紧挨着帘子,离他好远。 檀琢挨挨蹭蹭地挤过来,拉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一个个地戳那上面的小肉坑。 冰绡往回抽,他便挤眉弄眼,示意莫要惊动了檀琼。 冰绡只得又羞又气地任他做怪,冷不防唇上被他飞快地亲了一口,惊得差点叫出声。 檀琼烦躁地翻了个身:我只是睡了,又不是死了,好烦! 与来云时策马而奔不同,这回带着檀琼,后面还跟着百十来人,走走停停,三日方才出境。 怕像上次那样惊扰到药婆婆,檀琢令稽查司巡卫就地安营,只挑了两个得力的跟在身边,方便来回通信。 故地重游,来时是春,转眼便已是深秋。 先前那片蓝花楹林子已然不见了紫雾般的花霞,只有枝叶纷繁,仗着云州地气和暖,在九月底依旧葱绿茏盛。 篱笆小院依旧晒着满满当当的药草,冰绡心中一喜,与檀琢对视一眼,方扣门道:“药婆婆,大山!你们在家么?我们回来看望您了!” 无人应门。 轻轻一推,篱笆门没闩,一下子便从里打开了。 檀琢令两个巡卫在外边候着,自己当先进了院子。 冰绡拉住檀琼叮嘱,“药婆婆最宝贝她的草药,留神别踩着了。” 走进屋里,灶房的水缸还满着,米缸也还有大半缸米。里屋更是一尘不染,便如从前那样收拾的干干净净。 檀琢走到下屋,在他从前与冰绡睡过的那张简床前站定,弯指在床板上轻扣三下,笑道:“药婆婆,还不出来么?” 冰绡凑上前道:“药婆婆,我们来是想求您给妹妹诊病,并无恶意。” 依旧无人应答。 檀琢无声做了个手势,示意冰绡和檀琼掩住口鼻。他自己也屏住呼吸,抽出剑来在那床板下一挑,便见里面一下子露出个四四方方的物什,中间有轴,套着一圈圈的金色圆环,上面似乎写了天干地支字佯。 檀琢神色大变,以剑尖拨弄圆环,方停住手,便听到“啪嗒”一声,似是有什么机括打开了。 冰绡与檀琼震惊对望,俱都又新奇又畏惧。 檀琢面色古怪,将剑收回鞘中,语气和缓了许多:“婆婆出来吧,檀家小子绝无恶意。” 又等了半晌,冰绡都想催促檀琢掀开床板了,方听到一声叹息打从床板下面传出来。 药婆婆嗓音沙哑:“唉,一定是俞修那老小子卖了我!檀家小子,帮我一把——” 檀琢一手将整张木床掀开,便见底下露出个仅容一人进入的洞口,上面连着先前那方机括。 药婆婆摸索着伸出一只手,像是踩着梯子攀爬而上。冰绡怕她趁机下毒,拉檀琢后退,檀琢却轻轻摇头,伸出手去将药婆婆扶了上来。 大山随后而出,目光从檀琢和冰绡身上滑过,落在檀琼面上,很快便移开了。整个人挡在药婆婆跟前,神色戒备又带着局促。 药婆婆又是一声叹气,拍拍大山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没事。” “你们刚才说带了妹妹来?是哪一个?” 檀琼依旧有些怕,却也上前轻声道:“婆婆万福,檀琼有礼了。” 不料药婆婆却一把捉住她的手臂,伸出手便摸索着抚上她的脸。冰绡一惊,刚想冲上前去拉开,却被檀琢拦住了。 偏头回看,檀琢面色悲戚,眼角已然红了。 冰绡心中一震,只见药婆婆仔细地抚摸着檀琼的眉眼、鼻子、脸颊和下颏,不知不觉间竟已泪流满面。 檀琼羞窘又惊奇,“婆婆,您怎么哭了?” “孩子……孩子,”药婆婆声音颤抖,“你与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母亲……您认识我的母亲?” “傻孩子,我是你的姨母啊!” 药婆婆老泪纵横,一把将檀琼搂入怀中,哀哀地泣不成声。 冰绡震惊,见檀琢正死死忍着泪意,一双手攥成拳头,上面尽是青筋。 冰绡心疼,轻轻拉他,他方别扭地别过脸去,只将手缓缓松开了,回手将冰绡握住。 药婆婆哭了半晌方拉着檀琼进里屋窗边坐下,“孩子,你怎么了?与姨母说说。” 那语气竟与对大山如出一辙,是慈母才有的温存。 “她——” 檀琢想代檀琼答话,却被药婆婆不耐地打断,“我没问你!” 冰绡有些气不过,“婆婆,檀琢也是您的外甥!” 她不提还好,一提反倒令药婆婆发作起来,“聒噪!你们两个给我出去!” 听他们两个还愣在原地不动,药婆婆怒道:“大山,把他们赶出去!” 大山面带歉意,为难地一伸手,冰绡只得气呼呼地走出屋到院子呆着。 檀琢追上来,轻声道:“没事,她这是冲父王。” 冰绡噘着嘴嘟囔:“你又不是他,干嘛这样厚此薄彼!” 见她这样,檀琢方才的酸楚尽散,反倒柔声安慰起她来,“好了好了!我没事的,别气了。” 他们两个并排坐在屋前窗下的墙根前,一边竖起耳朵听屋里的谈话,一边悄悄耳语。 大山静静地在门口看他们的背影,目光中似有艳羡,又似有自怜。 过了好半天,药婆婆方扶着檀琼的手走出来,站在门口便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子,怎么带的妹妹,平白无故将身体糟蹋成这样!” 檀琼红着脸解释,“没有,不怪哥哥,是我自己……” 檀琢垂头拱手,“都是檀琢的错,还请姨母为阿琼治病!” 药婆婆冷笑:“用不着你说,我自然会给她治。你走吧,半年后再来接人!” “姨母的意思,阿琼的病可以治愈?” “哼!亏你还有点良心,现在治倒也不算太晚,若是再拖上一年半载,就是你外祖还活着,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檀琢心中万分自责,哽了半晌方道:“既已与姨母相认,便没有再令姨母与表弟流落于此的道理。还请姨母宽心移驾,檀琢自当在您膝下尽孝,如母亲般奉养姨母!” 药婆婆嘴角抽动,似也动容。只是转瞬便换上了讥讽的语气,“不必了!我早就发过誓,此生再也不入云州半步,你走吧!” 檀琢怎能甘心:“姨母不想回云州也无妨,可去蜀中居住。舅父现下已在蜀中起事,想来定能护姨母周全!” “不必说了,我哪都不去。” 药婆婆说着便转身进了里屋,摆明了此事无需再议的意思。 檀琢跟进来,“若姨母执意如此,檀琢也不强求。只是三人在这深山老林毕竟不够安全,可否留几个侍卫在此,白日里大山兄弟出门采药,姨母和阿琼在家也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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