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琢摇头,“舅父似乎对她有所误会。我与她初见时……”檀琢沉吟,忽而笑道:“那时候便已经知道她是个特别的姑娘。舅父,等您见到了便知道,她很好、特别好,做什么都是合适的。” 因他如此坚定,唐啸林方才首肯义女之事。 不想却是这么快就见到了外甥口中这位“很好、特别好”的阮姑娘。 虽披甲戴盔,脸上还残留着因惊吓而导致的泪痕,却也能看得出容颜姝丽,已与儿时那个动辄哭哭啼啼的小小女娃大不一样。 仅从容貌上看,倒是与外甥很登对。 唐啸林心中刚给冰绡判了个“容后再审”,不料她却在惊魂未定之际强撑着与自己说了刚才那样一句话,便教他不得不对她高看一眼了。 唐啸林重新打量冰绡,见她不闪不避,亦目光清亮地回视自己,不禁暗赞:“有些胆识,不愧是阮将军的女儿。” 城门既开,官军大乱,罗仕凯军虽败局已经,可要说彻底占领渡口这座城池,还为时尚早。 三人于城门口一见,心思电转,实则不过几句话功夫。 “舅父,罗仕凯的人头已经留好了,若能以他一人之命换上下将士之命,檀琢还望舅父慎杀!” 唐啸林颔首,“放心!大局已定,你不宜久留于此,速与冰绡回云,我派人送你们。” 檀琢摇头,“不必,回程人越少越好。舅父放心,且记得明早还有一批粮草呢!” “只留粮草么?” 唐啸林道。 冰绡心中一震,除了粮草外,还能留什么呢?莫不就是檀瑞的性命? 却听檀琢道:“这次不必。” 唐啸林颔首,并未多问。二人与他揖别,便率着先前那百来巡卫,快马疾驰出城了。 待到渡口城的东门已经远远落在身后,冰绡才忍不住问,“你刚才为什么说’这次不必’?” 马跑得太快,风声太大,檀琢似是没听清,“你说什么?”他问。 冰绡索性闭上嘴,向后紧紧贴在他怀里,只一心感受夜色的急速流淌,再也不想别的了。 临近药婆婆处约莫十几里,檀琢勒马,吩咐巡卫各自回稽查司,自己则与冰绡卸了盔甲,信马缓行起来。 冰绡早就出了一身汗,檀琢打打杀杀一夜,自然不必多说,流的汗只会比她更多。 “你好馊!” 马儿慢了,夜风也息了,冰绡嫌弃地抱怨道。 檀琢的鼻尖触到冰绡的脖颈,轻嗅一下:“好意思说我?“ 冰绡低头闻闻自己,果然也是味道不妙。 “要是能痛快沐浴一番便好了!” 檀琢笑道:“这有何难,我知道这里不远有处温泉,你若想沐浴,我带你去可好?到时候我在旁边做你的侍卫,帮你看守衣服,以免有登徒子忽然跑出来,抱着你的衣服要挟你做他的娘子。你放心,有我在,你想泡多久、便泡多久!” 冰绡笑着用胳膊肘捅他,“多谢你的好意,小女子宁可馊着,不劳尊驾费心了!” 檀琢心中一动,手臂一用力便将她调转过来,成了与自己面对面的姿势。 冰绡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他的唇舌便顺势攀附过来,藤蔓一样七扭八拐,丝毫不讲道理。 在罗府尚隔着衣服,在马背上,他便更肆意妄为了。 冰绡觉得自己是潮乎乎、馊唧唧,檀琢却从“温泉水滑洗凝脂”想到了“侍儿扶起娇无力”。 接下来便是追问:为什么“侍儿扶起娇无力”? 这个问题是经史子集里都没有的,只有冰绡这本书中才有答案。 可惜,冰绡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告诉他。 檀琢与自己恼怒:“明天就成亲!” 冰绡却与他恼怒:“才不要嫁一只色狼!” “婚姻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想抵赖么?” “你胡说!我爹恨不得宰了你,便是青时与你狼狈为奸,也断不会拿妹子与你换银子!” “谁说的?”檀琢忍不住笑起来,“若是青时答应了呢?” 冰绡目光带着警惕,皱眉道:“你又使了什么奸计?” “你先说,若是他答应了,你要不要嫁我?” 冰绡将手往他衣襟里面探,“你这里藏着信,我昨天就感觉到了!快给我看看!” 檀琢捉住她的手,眼中尽是不怀好意,“我的胸口是要给我娘子摸的,还请姑娘自重!” 冰绡被他弄得红透了脸,便三分恼七分羞,不管不顾地与他抢起来,“给我看看嘛!” 檀琢却是不怕将她逗哭,只用一手便将她两手攥得牢固,眼中尽是挑衅,似是今天她若不回答,他便无论如何都不将信给她的样子。 “呜呜呜……你干什么欺负我!” 冰绡哭起来,檀琢却笑得开怀,“你又不是我娘子,偏要欺负你!” 冰绡张嘴去咬他,被他灵巧地躲开,反在她脸颊上又亲了一口。 “你……啊!”冰绡气急败坏,不小心呼出个鼻涕泡泡,她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笑过更恼,又哭哭啼啼要打檀琢。 檀琢被她逗得不行,只伏在她肩窝里笑个不停。 冰绡趁机从他怀里将那信掏了出来,展开一看,确是青时那不敢令人恭维的字迹,写的是: “约法三章:一不准纳妾,二不准欺凌,三不准约束。如有违背,定当千里追凶,锁你狗命。——青时痛心疾首书。” “这什么嘛!”冰绡嚷着要将信撕了,檀琢哪能让她得逞,眼疾手快便抢了回去,珍而重之地又折好放回内袋。 “怎么样?长兄如父,既然舅兄都答允了,你还有什么话么?”檀琢得意道。 “哼!二不准欺凌,你这便是在欺负我!” 檀琢却似变本加厉,又将她压倒在马背上,出口的语气却换了,“求你可怜可怜我”,他道。 “你、你有什么可怜!” “可怜我行走人世二十余年,”檀琢哀叹。 “怎么?”冰绡咬着唇问他,想听他的狗嘴里到底能吐出什么象牙。 檀琢的脸上升起可疑的红晕,赧然里却又透出些许奸诈,他俯身在冰绡耳边道:“可怜我还是个童男子。”
第84章 青梅如豆 三更天,星月隐曜,正是荒郊野外最黑暗的时候。 “俗话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冰绡幽幽道,“檀琢,你知道为什么叫三更鬼么?” 檀琢的手顿住,只听冰绡道:“因为三更天伸手不见五指,色鬼便利用这个时候出没,将他的爪子往人衣裙里面伸。” 檀琢轻轻咬上她的耳垂,低笑:“怎么伸的,是这样么?” “讨厌,再这样掐死你!” 冰绡忍无可忍,好像是自打上次打了他一巴掌后,他便如色鬼附体一般,无时无刻不想着占自己的便宜。 身下的这匹马是在渡口现找的,并不是大白和小白,所以并不习惯背上两人的奇怪举止。 这一晚,先是扬蹄狂奔,刀光剑影中闪转腾挪,此刻终于缓下来了,这两人却在自己背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嘻嘻哈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哄一会儿骂。 马也忍无可忍,谁还没有个脾气呢!于是便蹶子一尥,先是将背上的两个人震了一震,后又在夜色里颠颠地跑了起来。 “畜生敢坏老子的事!”檀琢笑骂一句,随即夹紧了马腹部,索性任这只有脾气的小畜生肆意奔驰。 冰绡笑出声,“哈哈哈!好马儿!今日才知,原来你竟然可以驱鬼辟邪!往后便叫你辟邪如何?” 一句玩笑话刚出口,辟邪却缓缓地住了四蹄,直到一动不动了。 “怎么了?”冰绡疑惑,却见前方有隐隐的红光,似乎正是药婆婆的住处。 檀琢也察觉到不对,药婆婆离群索居,住处荒无人烟,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有这么亮的火光!他心中一凛,道一声“坐稳了”,便又急急打马前去。 临得进了,渐有兵器相撞的打斗声入耳,愈是趋近愈是真切。 “不好!” 檀琢狠夹马腹,辟邪便如风驰电掣般,转眼便到了药婆婆那方篱笆小院跟前。 院中未见药婆婆、大山和檀琼,但见二十几个黑衣人亮着兵器打作一团。 仔细一看方能分辨出,其中有七八个穿深蓝衣服的,是檀琢留下看护的巡卫,而其余十多人,俱都穿着黑色紧身夜行衣,却是没有蒙面,似乎并不怕人认出身份。 一见檀琢和冰绡骑马而来,顿时有两个黑衣人挥刀迎上,其中一人轻功甚佳,无须长距助跑即平地而起,将身子横成一把刀片,旋着便直奔冰绡的脖颈! “不知死活!” 檀琢厉声吐出这几个字,尚不及拔剑,只用剑柄便将那人的飞旋阻住,而后右手捉其足腕,向下狠狠一掼,直接将其砸到了另外一名黑衣人身上。 “保护夫人!” 檀琢高声叫道,随即便有三名蓝衣巡卫到冰绡马前提剑相护,檀琢则嘴角带着邪笑,飞身杀入斗做一团的众人中间。 冰绡来不及与他细究称呼问题,只提着心留心他的一举一动。虽知他功夫高强,可对方来者不善,俱是亡命之徒,教她不得不为他悬心。 自封为世子后,檀琢已鲜少像从前那般动辄与人动手。可呼风唤雨、调兵遣将再久,也不妨碍他骨子里是个嗜血的狂徒。 刚在渡口城厮杀一顿,正如猛兽见了血,那股狂性尚未消退,加之方才与冰绡耳厮鬓摩,食髓知味,却憾在不能尽意。正是浑身力气无处使的时候,这群黑衣人现身,便如羊入虎口,正好给他开了胃。 檀琢杀起了兴,所用的招式浑然不似与杏明比武时的花枝招展,倒像是罡风刮地,每一剑都带着凛然杀气。 纵然已对他倾心相许,冰绡看着那眨眼间便躺了满地的尸首,仍本能地觉得胆寒。 明明方才他还劝唐啸林慎杀,可他自己动起手来,却如无常索命般,半点情面也不留。 还剩最后一个黑衣人。 檀琢身上的那股火好不容易散了些,便挽剑收了手,与巡卫道:“留活口!”自己则一马当先踹开了房门,“姨母、阿琼!” 大山率先从先前那地洞里爬了出来,随后是药婆婆和檀琼。 一见檀琢,檀琼的泪就止不住了,嘴唇直打哆嗦:“哥哥!有人、有人要杀我们!” 檀琢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放缓安抚道:“已经没事了。” 又转头问药婆婆,“姨母没事吧?” 药婆婆摇摇头,人却如风干的果子,干瘪得全然不复从前的精气神。 大山拉住药婆婆的手,急切地在她掌心比划着什么,药婆婆只木然地任他动作,一双盲眼空洞无神,似乎是望着夜色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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