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不同处在于,一个是将这份心照不宣视为夫妻默契,另一个却是怀着宽宥之心,温柔而痛楚地包容了所爱男子这份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崎岖心思。 青时眼中漾起笑意,“皇后娘娘还有求人的事么?” 明意眼中尽是落寞,只因垂头而刚好逃过了青时的眼睛。她嗫嚅道:“我想去和姐妹们道个别。” 青时笑意更盛:“就为这点事也值得用’求’字?往后这种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因身份尴尬,皇后娘娘执意不肯张扬,只带了四五个贴身宫女和一班侍卫便出宫了。以明丰为首,姓明的一众前朝皇亲俱都暂时安顿在从前的九驸马府,就是明意与青时婚后住了四年多的那方小小宅邸。 一见门前那两只石狮子,明意的泪便不觉掉了下来。 青时将这些明家人安顿在哪里不好,非要安顿到这里,这份报复、不甘和羞辱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令明意难受的是,她精心经营的家,却被他视为屈辱之地。尽管他从未明说,可他所作所为,莫不表露了他的心迹。 “嫂嫂,你怎么哭了?” 冰绡扮做宫女,随着明意的轿辇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 她没有改口,私下里仍然称呼明意为“嫂嫂”,便是这一声“嫂嫂”,令明意泪如雨下。 冰绡只以为她为明氏一族的命运伤怀,心中也为她难过,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明意哽咽着催促,“快进去吧,你七哥等着呢!” “嫂嫂,我走了,你、你保重!” 冰绡亦有泪意。昨夜与爹娘拜别,便已经偷偷哭了一场,此刻见明意如此,便也忍不住。她没有姐姐,私心里早就把这个嫂嫂当成了姐姐。 明意泣不成声,“你……你好好的,快走吧!” 回京这三年,饶是身边人有意隐瞒,冰绡终于还是知道了七哥断臂之事。初听时心中大恸,深觉对不起他。他是武将,丢了一条胳膊,便是丢了半条性命。 往后这些时日,尽管再也未曾见过阮七,她倒总是不觉间回想从前种种。 想着想着,冰绡便想到了杏明。 也许杏明与檀琢,正如七哥与自己。一个人动心太早,另一个懂得太晚。他们彼此的错过,便成为了与另外一人的缘分。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 假如可以重来……冰绡想过这个问题,后来便又觉得这个问题不通。错过便是错过,不是错过年岁时光,而是错过一段心境。于他们这样的痴儿,心动或许只有一生一次。没有如果,只有遗憾。 阮七披了甲,不知是不是特意,仅从背影看,冰绡看不出他另一只袖管里面的空荡。 尽管喉咙艰涩,冰绡仍然艰难地叫了一声,“七哥。” 阮七缓缓转过身来,午后的阳光将他的面孔照亮,冰绡站在门口处,将他的神情一览无余。 他少年老成,分别时尚有一丝少年气,行伍几年,便已经将那少年气磨得干干净净,反锻造出一身刚猛威武的武将气度,几乎与冰绡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因为背着光,阮七却是看不清冰绡。他情不自禁走上前,伸出剩下的那只手臂,也不知是想将冰绡抱在怀里,还是想摸摸她的脸。 最终却都不是。 那手臂笨拙地绕了个道,最后停留在冰绡头上,只轻轻拍了两下,“小丫头,长高了!” 冰绡泪如雨下。 很想骗自己,把他当做亲兄长,抱抱他。可她明白,他不是,至少他为自己断臂之时,并未将自己当做妹妹。 现在他已经有了冯蘅,她即便只能继续装傻,却还是要顾及冯蘅的感受。 于是冰绡便也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一如小时那样,顽皮地调侃他,“大将军王怎么晒得像碳,不怕被嫂嫂嫌弃么?” …… 青时下朝便去给太后请安。 一如从前,阮信这个便宜太上皇气得要与皇帝断绝父子关系。皇帝想,只有从太后处下手,方能挽回父皇的一颗心。 往常青时请安,总会被太后奚落几句,不是说“可别叫太后,我怕折寿”,就是说“朕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 可今日一反常态,太后不但没有奚落自己,反倒好脾气地与自己说起话来。提到小时之事,更是絮絮叨叨不停。青时前朝还有很多折子没批,却也只得耐着性子,陪她坐着拉家常,一直迁延到午饭之后。 “娘一辈子就生了你们兄妹两个,绡儿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啊!” 青时知道母后又要提檀琢之事了,此事他已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 因此说出的话也带了不耐,“母后,我是您的亲儿子,檀琢不过是个女婿!我早说过了,为了冰绡,我不会动他的性命,可他留着……那私生子是什么意思?” 青时压低了声音,眸光已经带了狠厉,“一寸山河一寸血,若不斩草除根,只怕这刚平定的天下再起腥风血雨。到时不止是百姓遭殃,我们阮氏一族,恐怕都要性命不保!母后,此事无需再议,莫要妇人之仁!” 这句“妇人之仁”呛了太后的肺管子,令她勃然作色,脸都气白了,指着青时颤声骂道:“孽障!你当了皇帝,便要六亲不认了么!好!我们走,回凉州老宅去,省的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青时额上青筋直跳,脑子里嗡嗡乱响。 长舒口气,正想服个软,忽然想到什么,脱口便问:“绡儿呢?” 太后闻言却立刻收了火气,只冷声说:“你做的好事,绡儿不想见你!” 看太后神情不大自然,青时眼皮猛地一跳,随即厉声吩咐内监:“去将公主请出来!” “不必了!” 内监抬步欲走,正赶上皇后娘娘从外面进来。 青时心中一沉,“明意!” 明意跪在地上,“公主已经随大将军王的队伍出发了,皇上不必派人去请,也不必派人去追。大将军王的脾气,皇上知道。” 青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方才指着明意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明意惨然一笑,“这句话,陛下从前也说过。” 青时眼睛猛地一缩,努力回想,似乎是说过这句话。 彼时自己被皇帝软禁于太子府,不想眼睁睁看着冰绡落入太子之手,苦于庆裕帝看得紧,一时无法与外界通气。 明意便提出借冯蘅上门之机,悄悄将阮七带进来。 那个时候,青时做事还有意瞒着她。 她冰雪聪明,自己猜到了,便出了这个主意。 彼时自己惊讶万分,亦是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共患难易,同富贵难。这话仿佛是个诅咒,硬生生地拉扯着两个人,想将他们愈分愈远。 回忆潮汐席卷,短暂地将这两人带回旧日。 明意的泪痣又被泪水打湿了,仿佛它生来便是做这个用的。青时居高临下,却是头一次发觉了她楚楚可怜之外的别样倔强。 “你为何如此?” 默了半晌,青时道,语气中隐有哀伤。 明意抬眸看向他,“我羡慕她,也想活成她。我这辈子是做不到了,便想成全她。你懂么?” 青时的心狠狠一疼,嘴上却依旧强硬,“你在胡说什么?” “青时,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我之间……没有善终。” “你!”青时指着她,“你放肆!” 明意擦干泪水,竟然真的放肆到底了。她扶着太后的手站了起来,笑中带泪:“陛下已经准备好纳刘大力之女和朱华之妹为妃了,不是么?” 一言既出,满殿静默。 就连太后都震惊地看向年轻的皇帝,“青时,你已经有了阿承,怎么还敢负心!” 青时被明意的质问堵的哑口无言,又被母后的“负心”刺得羞愧万分。 一阵沉默过后,他走上前去,一把将明意抱在怀里,“我也是无可奈何。你放心,不管后宫有多少妃嫔,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太后已经失望地回暖阁去了。京城三月正是春寒料峭时,后宫殿宇之中,寒冷更甚。 明意伏在青时肩上啜泣,一时贪恋他的体温,不知道该不该放任自己,再信他一回。 …… 五日急行军,阮七的人马终于到了西都。知道青时不会派人再追,行军的速度就缓了,只是仍然不放心教冰绡住驿馆,阮七临时征用了西都一家酒楼做冯蘅和冰绡的临时歇脚之地。 “欸,同春楼?仿佛京城里也有一个。” 冰绡自打出了京便精神振奋,挽着冯蘅说东道西。 冯蘅悄悄看了阮七一眼,笑道:“前些日子京城里到处都是官兵追捕逆贼同党,好些酒楼都开不下去了。听说同春楼的掌柜便是在那个时候将店转了出去,转而在西都重起炉灶。所以,此同春楼,便是彼同春楼了!” 同春楼的掌柜自称鱼二,他是个笑面人,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带着笑意,天生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招待十分殷勤,饮食住宿安排的无不妥帖周到,令冰绡很是舒心。 客房里面更是收拾得明亮雅洁,桌上净瓶里竟然还插着一枝含苞欲放的大红牡丹。 有文人墨客讽刺牡丹俗气,而俗气之中,又以大红最甚。冰绡向来对此说法不以为然。牡丹美得浓墨重彩,大红一枝插在青碧净瓶中,仿佛天生地长的配色,为造化神秀所钟。说俗气的人,不过是长了一双俗眼,便看什么都俗了。 冰绡喜爱这枝牡丹,拿起来把玩一阵,轻嗅上去,自有一股沁香。 这个季节,也亏得掌柜的能弄来这花,实在是有心了。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冰绡的房间被安置在了顶楼最东一间;冯蘅和阮七的,却是在二楼西侧。 冰绡怕出变故,想找鱼二调换房间,却被冯蘅所阻。 她笑着与冰绡眨眼,“公主一路上已经霸了我好几天,你七哥已经有意见了。” 她说的自然,倒是冰绡红了脸,以为人家小夫妻是想好好温存下,与自己近了不方便,这才故意躲着的。如此,冰绡便在先前那间客房住下了。 好在酒楼征用,外面有官兵把守,里面除了自己人便只有酒楼的下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 晚间,冰绡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将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都祛得干净,很快便被困意席卷,胡乱擦干了身子,只披着一层薄薄的纱衣便上床安寝了。 入夜。正睡得香甜时,冰绡忽觉面上发痒,似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在轻轻地搔弄面颊。她睡意正浓,并未因此醒来,只是不满地哼哼两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可面上那东西似乎有得寸进尺之势,又来继续蹭她的脸。 闻起来,似乎还有一股甜香。 “唔……牡丹,花妖……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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