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陈氏也收到了严老汉的死讯。 她听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似的,“真死了?” 夏荷点点头,说:“死得透透的,尸体入了棺,明日就要下葬了。他大儿子今日来送消息,还想讨些银子办丧事呢。” 想起被那对父子纠缠不休,陈氏轻嗤一声,笑意收了几分,“他爹都死了,还想从我这拿钱?做梦!” “夫人说的是,那严家父子都是没脸没皮的。不过,奴婢还是给了他些,毕竟他也知道些事情,如今大姑娘又还活着,就怕他再生事,惹出些麻烦。” 听了夏荷的话,陈氏点点头,方才她只是嘴上出口气,现下不宜打草惊蛇,等过了这个风头再找机会把此人也处理了便是。 “你做得很好,这些天找人看着严家点,既拿了我的银子,嘴要是不牢,就弄死算了。” “是,夫人。” 想起严老汉已死,陈氏脸上又浮起个笑,这是老天爷都帮她啊。 “还真被你说中了,我不动手,那老不死的自己却栽坑里去了。现在我看那姜云静还有什么法子,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她还真查到了这一层。” “可惜上一次竟然被她逃了。” “无妨,她现在不过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早晚还是要回姜家来的。等回来了,我自有法子收拾她。” 夏荷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虽然大姑娘没死,可这下还是坐实了她克夫的名声,恐怕这日后也没人敢娶她了。” 想到这,陈氏心情又愉悦了几分,抚了抚额,漫不经心道:“我也是随口一说,可谁能想到,竟被我说中了。” 两人正说话间,姜云姝快步从外间走了进来。 “娘!” 见她冒冒失失,走路也没个规矩,陈氏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姑娘家毛毛躁躁的,也不注意点规矩。” 姜云姝嘟了嘟嘴,浑不在意地坐到陈氏对面的塌上。 “娘,怎么每次一见我就要说我?” “我这是为你好,都是说亲的年纪了,被人看见了以后谁还敢娶你?” 姜云姝轻哼一声,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又勾了起来,“娘不都给我看好几家了吗?有娘在,我有何可愁的?” 确实,姜云姝也到了及笄的年纪,亲事该提上日程了。陈氏就这么一个女儿,对此事自然尽心,私下里还托了俞夫人以及同她交好的几位夫人帮忙注意着点。 姜修白虽是个五品官,可放在这亲王侯爷一抓一大把的上京,就有些不够看了。门第高的,他们攀不上,可门第低一点的,陈氏又不愿意。所谓高嫁低娶,陈氏自然还是希望能将姜云姝嫁到高门去的。 只是高门内宅人口众多,那些个阴私手段更是层出不穷,按着姜云姝的这个性子,恐怕根本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能惹出一堆事来。到时候她又没有个有力的娘家可以依靠,陈氏怎能不心忧? 提到了这个话题,姜云姝也是来了兴趣,拉着陈氏的袖子道:“娘到底给我看的哪几家呀?” 陈氏乜了他一眼,“姑娘家家的,成日打听这些做什么?” “娘,是我嫁人,我肯定得先打听清楚呀,不然我不中意,娘也不白忙活了?” 其实陈氏看了几家,最钟意的也就一家,那便是忠勤伯府的嫡次子,如今老伯爷不在了,这伯府也是个空架子,不过好歹有个名头,又是嫡子,嫁过去也算是正头的伯府二夫人了,等处理完姜云静,陈氏手里有钱,给姝儿多添些嫁妆,到时候在府中自然有底气。 姜云静听了却面露不愿,噘嘴道:“娘,我见过那忠勤伯府的二公子一次,那人相貌平平,又跟个闷葫芦似的,女儿瞧不上。” 陈氏把脸一沉,喝道:“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看夫婿哪能光看脸?男子就是要话少些才稳妥,油嘴滑舌的多半靠不住。” “可……可谁都知道那忠勤伯府早就没落了,现在上京城里贵女们设宴都不爱请他家的姑娘,说是小里小气的,上不了台面。女儿要嫁进去,日后得多丢脸呀?” 陈氏叹了口气,她怎么能不清楚这些呢,可姜云姝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五品官的女儿,且又是继室生的,能嫁给伯府的嫡次子已经是高攀了。 “伯府再没落他也顶着个爵位啊,谁敢瞧不起?日后银钱上娘还能少了你的?你若嫁到个什么都不缺的家里,还能有你的位置?” 姜云姝也不傻,被陈氏这样一点,明白过来几分,可一想起那伯府二公子粗眉大鼻的模样,心中还是不乐意。凭什么林妙之那些人就敢去想纪家的、谢家的公子,而她就只能做一个区区的伯府二夫人。论样貌,她自认不输她们任何一个。 见姜云姝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陈氏也懒得同她说了,万一不行就再看看吧,她这个年纪也没那么着急,况且因着姜云静的事,旁人对姜家的女儿多少有些看法,现下说亲还是被动了些。 “算了,你不满意那就再看看吧。如今你姐姐的事刚出,此时议亲也不是个好时候。” 听到陈氏提起姜云静,姜云姝脸上立时就是个不屑的模样,嫁人几日夫君就出了事,真真是个扫把星。想到她日后恐怕都不会有人愿意要了,姜云姝心情顿时大好,反正,无论如何日后她肯定比她嫁得好多了。 入夜,春来楼上红袖翻飞,女子的娇笑伴着曼妙的丝竹管乐之声传出,引得路人遐思。 听月坊与春来楼乃是上京男子们最爱去的两处寻欢作乐之地,前者风雅,里面的姑娘虽则色艺俱佳,却多是清吟小班,并不卖身,却所费不菲,因此平日里出入的也都是达官贵人,而后者则是实打实的销魂窟,里面的妓子们最善风月手段,故而也是常年客满为患。 这一日,严大郎一接着丽红派楼里小厮送来的信便心痒难耐,也不顾自己老头才下葬不过三日,一个人悄摸摸地寻到了春来楼。 因着在陈氏那弄到些银子,严大郎今日出手格外阔绰,饶是往日不太待见他的老鸨儿在收下银子后也捧出了个谄媚笑脸,一路将他引到了二楼。 推开那扇雕花门,丽红果然在里面等他。她今日穿了一件水红薄纱衣,要露不露的,一张脸脂粉匀净,看上去格外白里透红。 丽红见他来,先是把眼一嗔,半是撒娇半是埋怨,“你个负心汉,都多久没来找人家了!” 她眼波这么一转,严大郎半边身子就已经酥了,赶紧凑上去扶住香肩,“这不是你一叫我就来了吗?” “那奴家不叫,你便就不来了?” 严大郎见美人动怒,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呀,我家那老头子这几日没了,实在是走不开。” 丽红听了,眼珠转了转,“是么?你不是说你爹身子骨挺好的吗?” 严大郎一门心思在丽红身上,一张嘴已凑到她脖子旁,随口道:“他镇日里就只知道喝酒赌钱,这不,喝多了自己摔坑里去了。” “摔坑里了?”丽红故作惊讶,不露痕迹地用绢帕把严大郎一挡,露出个发愁的神情,“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给我赎身吗?说能从你爹爹那弄到银子,可现在他人都没了,我怎么办?” 严大郎对着丽红也确实有几分真情,说要赎身也不是假的,于是也暂且停下了胡来的手,把人往怀里一搂,笑道:“这个你放心,本少爷自有办法。” 丽红在心里啐了一口,不过是个破落户,还自称少爷,面上却还是那副娇娇柔柔的神情,蹙眉不解道:“大郎有什么办法?” 严大郎在桌上拿起杯酒,递到丽红嘴边,“先陪爷喝点。” 丽红无法,只好饮下了半杯。 见她乖顺,严大郎心中更是爱极,摸了摸她的小脸,说:“你可知姜郞中府上?” 丽红摇了摇头,撇嘴道:“什么郎中,没听过!” 严大郎哈哈一笑,“不是看病的郎中,是礼部郎中,朝廷的官儿。” “官儿?那同你爹有何关系?” 严大郎嘴角勾起,露出副神秘兮兮的笑,“关系可大了。” 藏在里间的姜云静听到这,心中一紧,赶紧将耳朵又朝帘子里凑近了几分。
第59章 丽红追问是何关系, 严大郎没立即回答,先揩了点油, 才慢悠悠道:“此事你可别同旁人说。我爹手里有那郞中夫人的把柄, 这些年他吃喝嫖赌的钱全是她给的。” “她一个内宅妇人能有何把柄?” “呵,”严大郎冷笑一声,“那个妇人可是个心狠手辣的, 我之前还怀疑是不是她弄死了我爹。” 丽红害怕道:“她胆子那么大?敢杀人?那大郎你不会有事儿吧?” “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要真敢对我动手,有她好果子吃。我爹藏了块麒麟玉佩, 那玉佩成色极好,可我爹这些年再差银子也没卖, 我猜那东西定和那姜夫人有关。” 麒麟玉佩…… 当年元乐走失时,身上佩的就是一块麒麟玉佩, 那还是外祖母特地为他请江城最好的玉雕师傅打造的。 听到这, 姜云静已恨不得冲出去问个清楚。 丽红又问:“你如何知道有关?” 严大郎犹豫片刻, 忽地打量了丽红几眼:“你今日怎么对我家这些事儿这么感兴趣?” 丽红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慌张, 可下一秒又换做那副含娇带嗔的模样, 轻啐一口:“谁对你家事儿感兴趣了?显得我上赶着去你家做媳妇儿似的。” 丽红的声音又软又酥, 严大郎被她这样一呲哒,受用得不行,立马揽着人就要亲起来。 “亲我作甚?我又不是你家媳妇儿, 去亲你那正头夫人去!” 说完, 丽红把他一推,就背过了身。 严大郎又好声好气地去环着她, “我的娇娇, 别生气了,明日就把她休了, 娶你过门!” “谁稀罕呢?我成日待在这楼里也没人跟我说话解闷儿,方才不过是觉得稀奇多问了几句,大郎就疑上我了。” “哎呀,我的娇娇,我哪会疑你呀?只是这事其实我也不清楚,你别看我爹镇日喝酒,嘴却严得很。” 丽红拿着帕子装模作样地哭了几声,被严大郎一阵哄,两人便亲密地搂作一团滚到一旁的绣床上去了。 姜云静则跟着春娘从侧门走了出去。 为了不打草惊蛇,今日她买通了丽红,让她去套话,没想到果真套了出来,既然他都说出了玉佩的事,想来没有再隐瞒。 只是,看来如今除了陈氏没人再知道弟弟的下落了,姜云静心中发沉,已拿定了个主意。 却说另一头,陈金源自从挨了那顿板子,腿脚就落下了隐疾,虽则大夫没有明说,可意思大概就是这辈子他只能变成个跛子了。 自那以后,他成日看谁都不顺眼,在房中服侍的丫鬟每日都被纠着小错责罚打骂,就连对着往日里喜欢的几房妾室都没个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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