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流民听到了话,道:“一盆破花哪里来的那么多破事。能见神尘大师傅风姿,才是郎君你的福气!” 霍枝觉得那流民说的正是。 燕临狠狠瞪他一眼,眼里透出几分凉薄的杀意:“岭南之地多流民,多是没有规矩。” 这人怎么回事,本来就不对的事还经不得说了?流民又没得罪他。 真不知白芷看上这个燕临什么?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燕临被冷落,他对身边的帷帽女子说道:“白芷姑娘,你看那花成双成对的供在佛祖跟前,可是好看?” 她抬起眸子,望向高处,原本自是喜欢成双成对,可现在却矫情的觉着好怪。 在这法相森严的堂宇里,僧人都是孤寡一生,这花儿成双成对又有什么用呢? 我点高香敬神明,抵我心中意难平。 她从未向神佛祈求过什么,愿她的大师傅今后一生顺遂,功德圆满。 老主持看了看门外:“这时辰都快到了,怎么神尘还不来?” 霍枝望向那日光之处,只听身边燕临似乎对人极其了解:“再能一等,皈依佛门是大师傅的夙愿,他一定会来!” - 八百里加急风尘仆仆从京城来,到了太仙寺下,托付到浮云手中,便吐血昏倒。 浮云得了消息,冲上山头,这满手都是那信使的心头血。 “据我们在京城的探子来报,圣上得知燕贵妃与王爷有来往后,大发雷霆。当着满朝文武百官驳了王太傅辞官的请愿,圣上大骂王太傅不贤,枉为臣子,并将王府举家流放至岭南!” “你说圣山要斩了谁?”裴枕捏着手里的信封,皱起了眉。他可是听错了。 “王爷的恩师,王太傅。” 王太傅,亦是裴枕年少时的恩师。他想起离开京城当日,唯有那个和蔼老人,在自己跟前不禁泪落眼眶:“王爷太过心软,实在是糊涂啊!您一避再避,当真以为能粉饰天下太平?” 恩师便是骂他,也是语重心长。是在这世间对他最好之人。 可就是这样对他如此重要之人,却因为自己被降罪。皇兄恨他,便故意杀他在意之人。 裴枕站在树下久久不语。 他和燕贵妃从未有过私情,燕家要皇权富贵,手上有一个皇长子还不嫌够!此事本已经平息,又突然捅到皇兄跟前,或许不是旁人,就是燕家人! 裴枕摩挲着信封,道:“记住,不惜任何代价救王太傅。” 皇兄不顾兄弟情分,已经动了手。他就算皈依佛门又有何用?难道,还要让满天的神佛都亲眼看着他们兄弟俩如何手足相残。 裴枕,裴枕,你该醒醒了。 “廖公公那处比我们早一日收到了京城的信件,王爷这可如何是好?”浮云担忧的问。 皇兄的手段向来不会只是这么一幕。 就算暂时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如何对自己,裴枕掌心也已经是一片寒凉。 杀鸡儆猴,连那王太傅矜矜业业做了一生的朝臣,却都是落下这样的下场。更何况,作为细作派到裴枕身边的那个女人,她便是被他送去江南,又如何? 天下之大均是皇土,她去到何处,那都是死路一条! 裴枕惊讶的发现,他是真的不舍得他死的。先前只是这么一个念头而过,眼下是在王太福的事里越发的在意了。 “王爷。”浮云盯着那一封被大力捏皱的信,“这可是要臣送出去?” 裴枕回了神,将信递给浮云,摩挲了指腹,“烧了罢,不需要了。” 这有点搞不明白啊! 但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浮云双手接过信,也不敢吭声。 裴枕默立在那里,“浮云,你可曾也恨过我,轻易的放掉了兵权?”陪着他上战场出生入死的将士,大概对自己的决定也很失望吧! “王爷为何如此说自己……王太傅那里会原谅王爷的。”浮云有些慌张。自家这位王爷就是太重情重义,怕不是因为王太傅的这件事,心里过意不去了。 不远处太仙寺的钟声响了三次。 “王爷今日是您的大日子,还是快去老主持那处,时辰都晚了。”浮云催促道。 堂宇里,众人议论纷纷,“这大师傅,怎么还不来?” 老主持派了身边的僧人去外头看看。 伴随着沉稳的钟声,一个身形高大的僧人出现在了门口,他面容俊美,气质出尘,便像是那画中仙活了过来。 裴枕站在那炽热的阳光下,对周围众人双手合十:“神尘到岭南寻求佛法,始终不得要领。却在今日,因缘际会,悟到了。” 堂宇里的吵闹声,全数都停住了。 “神尘自以为寻个清净之地,便可躲避前尘往事。” 他慢慢将手中滚动的佛珠扯断,霍枝眼孔震动,他这是要什么? “众生皆苦,我又怎可独享这偷来的一片清净,便是如同作恶一般,犯了杀戒。” 裴枕站着不动,骄阳的光洒入堂宇,他直视在座神佛。 终于做了决定:“至此之后,神尘不再为僧!” 他不再为僧? 感受到霍枝的目光,他看到人群之中的她。 为什么呢? 霍枝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师傅,虽仍旧身着僧袍,面如高山明月。但他眼里傲雪已化,却已经准备为了世间苦命人,下凡历经红尘。 她捂着胸口觉得一阵一阵的扯痛,为他这么不快活。 男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她看着那佛珠被扯断,一颗一颗滚的到处都是。有一颗还滚到了自己的脚边。 她弯腰,将佛珠捡起来。裴枕慢条斯理的脱下身上的僧衣。 如皇兄所愿,他手上早已经沾了忠臣的血,生在皇家,不争就守不住身边人。 霍枝心里很难受。 站在众人前,他的眼里藏的下所有人,却唯独放不下自己。 他到底发什么了什么? 霍枝想冲出人群,去牵起他的手,捂热在怀里,和他说,“我们不做僧人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还有我。” 想问问他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更怕提了会让他伤心。那不提,就不提了罢。 大师傅若是觉得难受,我们哭出来,好不好……
第32章 吻她 裴枕放下僧衣, 转身离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方才的那一席话,便已经是脱离佛家的诀别词。 燕临颇为意外, 他侧身对霍枝道:“该做僧人的人多了觊觎的贪念。这天下的世道,怕是要乱了。” 她手中捏紧佛珠,觉得这话无比可笑。人生千百种活法,难道大师傅只有做僧人一条路子?世家郎君日日笙歌, 败坏祖宗先辈清名,燕临就觉得自己活的比高人一等, 好生厉害了? 如若燕家崩塌,燕贵妃失去圣上宠爱。他燕临也落难之时, 不再是世家郎君的身份,而是戴罪之身的流民,整日为了生存而忧虑。还能不能有骨气说出这番话来。 不知他人苦, 莫劝他人善! 霍枝总想着大师傅会到哪里去,还会留在岭南之地么? 她有许多话想问他。先要摆脱这燕临, 免得多生事端。 燕家奴仆上前来, 在燕临身边小声道一句:“郎君, 岭南王上山来了。” “今日这事古怪。”裴枕的身份放在那里, 他江左王点疤这么大的事情, 岭南王和廖公公都没有上山来,怕不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早就知道裴枕不会出家做僧人! 那两人平日里厮杀的不行。但真遇到了事,倒是连成一条心了? 怎么还想联合起来针对燕家不成?燕临的思绪转到眼前那戴帷帽的女子身上,就连廖公公都知道要选自己的人入宫, 可不是存了心思要和阿姊争宠。 裴枕不做僧人, 他可是要回京城去?倘若他真的回京,不管是帮衬廖公公还是岭南王, 那都会成为威胁皇长子最大的敌人! “白芷姑娘。”燕临压下心中怒意,没了先前说话的热络:“此处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燕郎先别过,白芷姑娘自便。” “嗯。”霍枝只是颔首,她不想与他多言,他俩并非同道中人。 燕临已经随着家仆出去,一路上还念念有词,走得远了听不太清:“去打听打听廖公公在忙些什么,这几日又与谁来往。还有一件事是眼下要紧的,让人拦了岭南王,别让他这么快上山。” 又听得老主持在说话。 “各位施主,既然神尘已做决定,今日点疤便就此作,还请各位下山去罢。”太仙寺没有留宿香客的规矩,老主持和前来的香客也都随着相继走远了。 无人在意大师傅遗落的僧衣。 霍枝透过帷帽,见那平整放置在地面的僧衣便像是被人丢弃的物件,孤苦无依,任人践踏。 “这位姑娘还不走么?”有僧人问道。 “贵人要向神佛请求愿,我要多留一会儿。” 僧人认得她是那京城贵人身边之人,故而没有多做刁难,他放了她一人在堂宇里,自己也离开了。 这些讨厌的人都走了。安静了。 霍枝等着这会儿堂宇无人。她脚步走近些许,一一的将散落的佛珠捡起来。她的眼焦灼的凝视着地上的僧衣,越走越近。 “别怕,大师傅不要你,我要你。”霍枝慢慢伸出手指。 外头的秋风吹进来,打开她的帷帽一边,露出个晶莹剔透的侧脸,嫣红色朱唇。 弯曲的食指这么一勾,僧衣的衣角就被她攥紧。霍枝快速将僧衣抱在怀中,心跳止不住的跳动,像是做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 她的呼吸也乱了,也不顾帷帽偏斜,落至地面沾了尘。 堂宇之中佛像森严,日光下的大师傅眉宇之间是何等的纠结。霍枝想同他说,他便是不做僧人,那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这群人休得给他戴这么高的帽子,再压迫他! 她霍枝不准。 - 裴枕爬上高处崖壁,久久不动。浮云在下头看得心惊肉跳。 “王爷做不成僧人,可别想不开了呀!” 却也是今日之事,让一切都有了转机。浮云还盼着能随着王爷杀回京城,斩几个奸臣玩玩儿。他走开几步,远远的观望着。 高山峻岭,风光依旧和昨日没什么两样。只是裴枕自己的心境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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