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沐浴吧,你看你额间都是汗,朕亲自收拾。”萧易当然能猜到她的心思,“沐浴完过来用晚膳。” 能偷懒最好,她理了理头发,欢欢喜喜地离开了御书房。 奇怪,御书房外空无一人,就连春生也不在,廊下的宫灯倒是都点亮了,沿着长廊往耳房的方向走,推开房门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萧让。 她微微诧异,“你不是该在边疆么?这么快回来了?” 萧让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她房间的椅榻上,明明初夏时节,少女瓷白额头间布着细汗,少年却恍若身处冰窖,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 霎时间对上的眸光,令少女不禁揪住裙摆,心间不安起来。 少年站起身缓步来到她身前,他双腿恢复如初,待到两人近在咫尺,他神色忽然缓和,“原本要待在边疆半个月,但我想见你,就处理完事情,日夜兼程回来了。” 郁尔点点头。 “只是、”少年眸底忽然涌进泪水,“郁尔、” “你是何时爬上我父皇龙榻的?” 他说什么?!一瞬间,她所有的小心翼翼都支离破碎,他知道了。 即使双腿尽断,被麻风病折磨得体无完肤时,萧让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此时此刻他站在心爱的少女面前,用尽全部的力气质问她。 他疯了,彻底疯了。 他去御书房是想回禀边疆之事,他不知道郁尔回宫了,更不知道她竟然、竟然、 少女魂不附体地站在他面前,双臂被他一双布满茧子的手抓得生疼。 晶莹泪水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萧让、” “你是被迫的么?告诉我,你是被迫的!”他彻底发疯,猩红的眼眸布满怒意。 他彻底死过一次,就刚刚,在御书房窗外。 他听见少女黏腻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不可能是被迫的声音,夹杂着欢愉。尽管如此,他还是想亲口问问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郁尔摇头,“我不是被迫的......” “为什么?”少年哭喊,“告诉我为什么?在幽州、在幽州的时候,我们不是说好,要杀回皇城,我夺得帝位,而你要做我的皇后!我们不是约好的么?你怎么能、怎么能、他是我父皇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房间。 “郁尔!!” 少年崩溃了,彻底崩溃了。她是他全部的信仰,如若没有她,他早已经死在双腿尽断时,死在幽州那个贫瘠的村落,现在他的信仰崩塌了。 “他是我父皇啊!!” 如若她爱上旁人,年少有为的臣子,皇族纨绔子弟,甚至是他的弟弟萧承,他都不会像这样、像这样宁愿去死! 可是为何偏偏是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拥有一切的男人! 少年膝盖缓缓跪地,一双铁臂紧紧环抱着少女纤细腰肢,撕心裂肺地痛哭,“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郁尔无措,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她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向他坦白自己与萧易之间的一切,但不是今日,今日令她始料未及。 躯体内,温度犹在。 “对不起,萧让......”她一直落泪,“对不起......” 在那个生死存亡之际,她确实承诺过要当他的皇后,可是回皇城之后事情瞬息万变,已经不是她能掌控的了,她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软弱无能的她只能如同从前数次一般,投入那个男人的怀抱,爬上他的龙榻。 少年泪流,“告诉我,你是被强迫的。郁尔,你告我,我什么都不会计较的。” 郁尔不知怎么回他,如果说一开始她是被设计的被逼迫的,可是刚刚在御书房,是她主动。权势滔天的君王跪在她腿边,他那么强大而温柔,她有什么办法不心动呢? “跟我回幽州好不好?我什么都不争了。”在炼狱里死过几回的少年,皇权富贵、甚至于他的命,都不及她重要。 此处的动静,终究被皇帝知晓了。 萧让痛苦难当,看向皇帝的眼神既愤怒又无奈。 “你是我父皇,你明知道我爱她,我只爱她,后宫那么多女人,为何要夺走她?!为何啊父皇!!偏偏是她?!” 少年口口声声质问,他的自尊、骄傲、反骨彻底零碎。两年前,皇帝 就该知道,他对郁尔的心意!!他去幽州,完完全全就是追随她而去!!他明明知道的!!! 事到如今,确实不该隐瞒下去。 男人于权力巅峰多年,萧让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何为夺?她与你有婚约么?她是你的晋王妃么?” 自古以来,君王看中的女人,即使已是臣妻,即使是子之妻妾,也可以凭借权势弄到手。 “你的年纪都足够做她的父亲了!!”少年神色暴戾,“你能给得了她什么?父皇?!你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你想过将来她该怎么办么?你想过么?你想过儿臣么该怎么办么?” 少年在震怒与痛苦之间来回挣扎。 偏偏他的父皇面不改色,而他心爱的少女,只是皱着眉头站在远处,忧虑地看着他。 唯他一人,万箭穿心。他不该回来的,不该在今日回来,他不该听见那些,知道这些龌龊的秘密! “朕予你富贵权势,不是叫你有朝一日在朕面前放肆的。”萧易道,“滚出皇宫。她的事情,与你无关。” “我不要你施舍的东西!从今日起,我自甘为庶民,我要带她走!我要带她走!”萧让扑过去攥住少女的手腕。 君王扫过少女沉静眉眼,“郁尔,你愿意跟他走么?” 郁尔摇头,“我不愿,萧让,陛下从未强迫过我,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你不懂他!他何等老谋深算,而你年少无知,才被他诱入陷阱!!等他对你腻了,你想过你要怎么办么?” “我懂。”郁尔太懂皇帝,她深知他的阴险狡诈、他的心狠手辣,可是他也有温柔的时候,而她迷恋他的温柔,“我不会跟你回幽州的,萧让,我不会......” “可是你在幽州的时候说过、” “我已经忘记幽州的事了!”郁尔道,“你也应该忘记,我们已经回皇城了。” “都不做数了?”少年神情茫然。 “我从未倾心过你,萧让。幽州的我们,不过是患难与共,不是男女之情。”少女明眸静静地盯着他,直白告诉他,“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你的妻子。” 萧让眼眶通红,她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剜在他心上,她是他心爱数年的女子啊...... 这一日,他的信仰轰然坍塌。 哐当一声巨响,郁尔双肩骤颤,萧让甩门走了。 她抬眸怒看向皇帝,平静地问他,“你知道的是么?萧让今日会回来。” “他总有一日要知道的,不是么?”萧易并不否认,他以为她会闪躲,会将一切过错推到他身上,但是她没有,少女清晰地告诉萧让,她是自愿的。 男人干涸的心脏前所未有的满足,即使当年获得滔天权势的那一刻,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满足。 “如若你不想再见他,朕调他去边疆?”男人掌心轻抚过女孩的发丝,用她喜欢的温柔力道。 “不、不要、”郁尔摇头,“萧让并未做错什么。” “好,听你的。”这一切远比这男人想象的来得简单。原来他曾经的患得患失全是自己画地为牢,少年少女的之间薄弱的纽带,轻轻一扯便断了。 如今她真真正正为他所有。 “郁尔,当朕的皇后如何?”萧易心间欢喜,很多念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少女眸光脆弱,她还未从这场耗尽她心力的争吵中回过神,“我不要,我暂时还不敢想这些。你再抱抱我。” 经历过情、事的身子本就娇弱,而郁尔本质是个很粘人的孩子,萧易将她抱到怀里安抚。 “朕很高兴,听你说那些话。” *** 萧让并未离开皇城,也并未一蹶不振,实际上次日他依旧来朝会,自从太子被关入宗人府大牢,萧让在这段时日接手的公务越来越多。 皇帝也并未因此而打压他,只要他不再肖想郁尔,萧易依然可以很器重这个儿子。 然而形势却悄悄发生了变化。 近日有消息传来,幽州至皇城的水路上,零星发现了几例麻风疫情,地方官员上报,朝臣们闻讯,不免猜测是当初太傅带着麻风疫病人经过所致。 今日朝廷之上,几位御史便借着此事弹劾太傅大人,以此来标榜当年太子的做法,也有可取之处,至少控住了麻风疫情。 倘若当初不使用铁血手腕,恐怕如今死伤无数啊。 这一说法,获得不少朝臣赞同,尤其那几位看晋王不顺眼的。哪怕太子的做法再荒谬,如今皇子之中,恐怕也只有太子能继承大统。绝不能叫晋王坐收渔翁之利。 深夜,郁尔坐在御案边练字。 对于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她也略有耳闻。 “奴婢觉得,这一切是有人刻意为之。” 萧易合上奏疏,侧眸看向她,“你说说,为何?” 郁尔停下手中的笔,“左不过是太子一党的人,为了将太子救出宗人府,故意散播麻风疫情,好颠倒是非黑白,煽动民心,好叫百姓觉得太子当年的做法没有错。” 皇帝静静地瞧着少女。 她继续说,“这么做的人实在可恶,视百姓的性命为草芥,陛下应该派人严查。而不是被糊弄这么一下,就释放太子。” 萧易听后评价,“你心里还是帮着晋王。” 郁尔:“......我不过说实话,你又想到哪里去。” “这些事,朕心中自有主意。” 说得也是,他老谋深算的,连她都能看透的事情,他岂能想不通呢?郁尔觉得自作聪明了。 继续练了会儿字。 门外有钦差求见,郁尔起身准备回避。 “无碍,你坐着继续练字吧。”皇帝按住她的手臂。 钦差得了准许进殿来,“回禀陛下,幽州穗州等五地的麻风疫情皆已经得到控制,染疫者已经尽数看管起来。” 原来是皇帝派去治理麻风的臣子。 “那几个人的嘴已经封严实了,必定不会胡言乱语。”钦差压低声音禀告。 这话有深意,郁尔捏着笔骤然抬眸,钦差已经行礼,利落退下。 “那几个人是谁?为何要封他们的嘴?”郁尔疑惑。 萧易并不介意自己的秘密被她窥探,她多了解他一些也好,“因为朕需要利用他们。” “是你刻意命人传播麻风?”郁尔明白过来。 她很聪慧。男人并不否认,深邃眸光看着少女,“不这样做,又怎么能将朕的太子从宗人府里捞出来呢?” 只有叫百姓知道太子当年的做法有可取之处,才能逆转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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