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满月的孩儿是最可爱的,脸颊肥肥嫩嫩的,让人忍不住想偷捏一把, 楚芝素来对小孩子又出乎意料的耐心, 恨不得把这团软肉颠来倒去地玩着。 顾星河侧眼看着她, 忽道,“娘子这么晚, 肚子可饿了?” “不饿不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娃道,“方才吃了一碟子茶果子,现在肚子还饱呢,晚上就不吃了。” “那怎么行?茶果子多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回头又肚痛,还是让厨娘给你熬点粥吧。” “也好。” 顾星河又问,“家里带去的茶果子都让你吃了,娘娘没有吃吗?” 楚芝摇头,“她只抿了一口,没想到却肠胃不适,我就劝她不要吃了。” 说完顿了一顿,无意间又追加了一句:“你是不知道,那模样倒有些像我当初怀元元害喜的……” 话没说完,顿觉失言,便讪讪地闭嘴打住了。 可这句无心之言却勾起了顾星河的回忆,他想起那日他进乾礼宫觐见的时候,从皇帝眸里窥探到他欲念,原本以为是他的一厢情愿,莫非…… 再说今日朝堂之上,他的一席话又实在意味深长。 楚芝见他沉默,以为他怪她嘴快,一下子便服了软,“夫君,我错了。” 谁知他却问,“你今日见到娘娘,她可还有什么异常吗?” 怀里的娃玩了一会有些困了,眼皮恹恹的,她便边轻拍他的背边道,“没有啊,就是我一进门的时候,她躺在美人榻上,有些郁闷的样子……” “那你说的肠胃不适,具体是什么状况?” “就是……”楚芝嗫嚅道,“不就和我那时候一样嘛……干呕,可又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过了会,忽然就好了……” 顾星河听完,面色有些凝重起来,“你可知今日皇上召见诸臣可说了什么?” “什么?” “他有意立娘娘为后。” “什么?”她不由得拔高了音量,怀中的娃儿被她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抽着气哭了起来。 “元元乖……”她一边在屋里踱着步子,一边慢慢地拍着他的屁股,心里却想起方才的那一幕来,莫非,这并非她在胡思乱想,阿姐真的有了孕,而且怀的还是新皇的骨肉? 他见她有些抱不动了,便伸手道,“还是我来吧。” 楚芝的手臂也有些酸涩了,便由他抱着,倒也奇,在他接过手的瞬间小孩儿便止住了哭泣,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芝拎着裙子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因为过分急切,半个身子倚在他身上问道。 “我想,或许前些日子关于娘娘和摄政王的传言,倒也并非是子虚乌有吧。” 她不自觉压低了音量担忧道,“这……这怎么可能呢,阿姐是守寡之身,倘若被发现……那些臣子还指不定怎么口诛笔伐呢?那该怎么办啊……” “况且……阿姐是太后,新皇又怎能迎娶太后,这岂不是落人口舌……” 皇帝想立她为后,却是拿出了祖宗留下的律例的。 原来大盛的太•祖皇帝是有一半外域血统,而在他们的习俗里,兄长去世,弟弟是可以合法继承寡嫂的。 况且在大盛两百多年的历史里,因为权贵们三妻四妾,平民又娶不起妻,因而《大盛律》便鼓励过百姓这么做,而大绥律例大都承袭了《大盛律》,所以直到如今,民间仍有这么个习俗。 可一旦这个对象换成了皇帝,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所以,当他提及此事,朝中的声音各占一半,当皇帝的,不能肆意妄为,只能先就此打住。 当然,他也是一众反对臣子中的一员,可娘娘若是怀了孕,情况就不同了。 只要开始显怀,以她的身份,被冠以抹黑皇室的污名,头一个会被高架火台。 不过,他始终看不穿这两人究竟是怎样的相处之道,娘娘究竟会不会想二嫁为后,嫁给一个从她手中夺下江山的人?只有摸清了她的想法,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先别担心,明日,你再进宫一趟吧,悄悄问一下娘娘的意下如何?” 楚芝点头答应,不在话下。 到了第二天,果真又准备了好些东西,一大早便出现在顺宁宫。 因为被禁足的日子实在是百无聊赖,嘉月便懒懒散散,到了快辰时才刚起床,昨晚睡得好,脸上还残留着被压到的红印子,脑袋里还没活络过来,坐在妆奁前发怔。 春桃和忍冬端来水侍奉她梳洗,正梳着头呢,仲夏便从殿外打帘而进,“娘娘,县主又来了,她还给你又带了好些东西呢。” 嘉月不禁失笑。 忍冬也扑哧一笑道,“娘娘,看来县主是放心不下你呢。” “我这么大一个人,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我看她家那个小人儿才需要她操心呢。”她虽存心拆台,却还是叫宣。 未几,仲夏引楚芝进了内殿。 楚芝见她穿着一袭天水碧的交领上襦,下系一条香色的花笼裙,还没套上外头的大袖衫子,腰间的宫绦一束,显得婀娜又挺拔。乌黑油亮的长发披散着,显得那张小脸愈加白皙了,下巴也尖了些许,仿佛是一朵琉璃花,漂亮却又易碎。 她便走过去,接过忍冬手上的梳子,一下下替她梳顺了鸦发。 “阿姐,我有话想对阿姐说。” 可她说完这句,便止住了嘴,嘉月旋即会意,回首屏退了侍奉的人,这才问道:“外头又发生什么事了?怎的一大早又跑一趟?” 楚芝停下手中的动作,捉裙在她跟前坐了下来,抬眸仔细将她端量了片刻,这才小声开了口,“昨日我回去越想越有些不对劲,但愿是我多心了,阿姐,你……是不是有了双身子?” 她是个生过娃的母亲,嘉月自知在她面前是隐瞒不住了,原本总以为她年纪还小,却没想到她早已生了这般灵敏的心思。 “皇上可有什么动作?”她弯了弯嘴角,不答反问。 楚芝立即明白过来,这是变相地默认了他与新皇的密事。 她觑着她的脸色,缓缓道,“昨日,皇上召见臣僚,提出了……要立阿姐为中宫皇后。” “哦……”她冷嗤一声,“原来他竟是打着这桩主意吗?” 楚芝见她眸里不自觉露出讥诮,心底已经有了猜测,“阿姐不喜欢他,那怎会……” “楚芝,你懂什么是孤立无援吗?亡国之后,我成了宫婢,单凭一个无权无势和我,不要说走到朝堂了,后宫之中每一个妃嫔,心情不舒坦了,都能踩上我一脚,我不找到一把称手的刀,又如何能够走到今天?”她说着语气骤寒,“不过,我还是看走眼了,以为他是一条忠诚的狗,没想到是一条狼。” 楚芝一个劲地点头表示理解,“阿姐太不容易了,换作是我,早就慌的不知如何,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的。” “那不知阿姐接下来想如何做?” 既然燕莫止有意那立她为后,那腹中的胎儿便更加留不得了,好在他提出这个提议,廷臣们绝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只要抢先一步落了胎,断绝与他的关系,那么,他的计划便难以继续。 她的声音很轻,却轰的一声在楚芝耳边炸了开来,“你能帮我带点……药过来吗?” “阿姐不想留下他?” 嘉月暗暗掐紧大腿,点了点头。 “可是……”楚芝蹙紧眉心,“我听说自行用药会很危险的,你身边又没有个太医的什么的,这万一……” 她反而大笑起来,“不用担心,如今我都成了一个阶下囚,倘若不用我的命去赌一赌,又怎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反正,这个世上谁都有挂碍的人,只有我……孤零零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一尸两命而已,可我要是活了……有朝一日,说不定还能见到他死在我面前,岂不快哉?” “呸呸呸,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倘若你真出了三长两短,我头一个就会哭死的,你不是最见不得我哭吗?到时候我绝对吵得你不得安宁!” 嘉月蓦然笑了起来,本以为自己的身侧,除了这几个贴身侍奉的人,再也不会有人为她流眼泪了,没想到还有楚芝这种心思纯良的人,看来这个忙她是不肯帮了。
第六十七章 盉丘大军来势汹汹, 军报一封封如雪片般呈了上来,燕莫止刚看了两封,见局势紧张, 他指尖骤然一抖, 这才拆起第三封。 没想到信还没拆完,便有太监进来禀报, “皇上,顾銮仪顾大人有事求见。” 恰好赶着他心情烦躁的时候, 他不想再见他那张令他火上浇油的脸, “不……” 正欲说不见, 转念一想, 或许是嘉月那边有了消息呢。 他不禁苦笑, 如今从他的住处走到顺宁宫, 甚至还不用着一盏茶的时间, 可离得越近, 越需避嫌, 再说顺宁宫如今被围得铁桶似的,连他要悄无声息的溜进去, 也几乎不可能。 想要知道他的消息,还得拐弯抹角从他这个妹夫身口中得到,简直是令人啼笑皆非。 “宣进来吧。” 俄而,顾星河提着袍脚入内,缓步走到地心向他拜了下去:“臣顾星河参见皇上。” 由于此前对他印象不佳, 他决定晾他一晾, 于是绷着脸, 只顾着浏览第三封军报,连眼神都不曾瞟过, 仿佛当他是透明人一般。 顾星河倒也知道他必然厌憎自己,只得维持着姿势,耐心等他看完信。 本以为得等上多时,却不想他一目十行地阅完信,又重新将信折叠起来,这才调转眸光朝他看来,“平身吧。” “多谢皇上。” 他知道他的来意,也便直截了当问:“令夫人昨日又去了顺宁宫,想必是把朕要立她为后的消息透露给娘娘了吧?” 顾星河原本就想来刺探他的心意,当然没想过要瞒他,便拱手道:“回皇上,正是……不过娘娘她说……” 燕莫止猜到了结果,“她不愿意?” 顾星河愕然,心里来不及细想,只好应了声是。 他绕过书案,曼声分析,“顾銮仪也知近来边疆不太平,朕临危受命,为尽早稳固后宫朝堂而头疼,朕又没有三头六臂,难免顾此失彼,唯一的办法便是立一位德容兼备的中宫,而此前正与娘娘共事多时,对她为人还算得上了解,与其把后宫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不如让娘娘承袭下去,你道是与不是?” 这倒是完全撇开个人,以家国大义出发,谁敢说一个不字? 不过谁都能揣着明白装糊涂,顾星河却不能,否则,他便是辜负父亲临终所托了。 “那臣能斗胆替娘娘问一句话吗?” “你说吧。” “皇上看中娘娘仅仅是因为她适合中宫之位?莫非对娘娘毫无私心?” 闻言,燕莫止浓眉微拧,转过身来质问,“顾銮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质疑朕觊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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