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有考虑到当如何解决隐蔽性的问题?如今敌暗我明,凉朔军早已占据了高地,我军若是再从山谷潜行岂非陷自己于不利?”马贲问出了心中困惑。 “趁夜潜行或许能避人耳目?”有人试着猜测道。 “可这几日天朗无云,夜间亦是皓月千里视野通达,军士众多,想要不打草惊蛇潜行恐怕难以实现……”众人不解其意。 听着众人议论骆语冰神色不改,面具下那双褐色的眼睛冷静如冰,显然早已考虑详尽,他耐心地解释道:“并非趁夜潜伏,待明晨破晓之际再行动。” —— 辰时,馆驿。 西北温差颇大,白日里酷暑难耐,一入了夜气温骤降便顿感凉爽宜人。 左左端着一瓣蜜瓜趴在窗子前啃着,一边吹着夜风一边看着天边还残存着的一线绮丽的红光,全身都放松了下来,一天的疲惫荡然无存。 “左左,别吃太多瓜了,一会儿就要吃晚饭了。”常安歌走过来将果盘拿远了些。 “可是真的很甜,你尝尝,特别好吃!我再吃一块儿,就吃最后一块!”左左眨眨眼试图撒娇耍赖,她可太清楚常安歌的软肋所在了。 果不其然,常安歌还是妥协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拿了块瓜给她:“说好了,最后一块了。” “嘻嘻,知道啦。”左左接过蜜瓜,欢喜地啃了起来,应得很是敷衍。 “没关系的,这是乌孜特产的西州蜜,甜而不腻,不撑肚子,当地人都是论个吃的。”耶律隼在一旁看着二人的互动,嘴角含笑说道。 “听到没有,我再吃几块也无妨的。”左左听到这话,眼睛都闪闪发亮了。 “你……”常安歌日常语塞。 “你什么你,小歌子,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左左倒打一耙,理直气壮。 常安歌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习惯性地闭上了嘴坐到边上去了。 “喂,隼大哥,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居然亲自护送覃姐姐去边城。”左左咬一口瓜,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瞒你说,来之前我都想好了不下十种计策如何将覃姐姐从你手上救出来,要是实在行不通,我也就只能设伏先杀了你再救人了。” 左左说得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一旁的亲卫脸色大变杀气尽显,几要拔刀。 “你这小姑娘还真敢说。”叶千古坐在案前笑呵呵地调侃道。 左左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子可还在别人的地盘上,这话确实不应说。 耶律隼并不介意地笑了笑,给了亲卫一个眼色,命其退下。 “左左姑娘倒是十分真诚可爱。幸好我做对了抉择,否则怕是性命堪忧了。”耶律隼打趣道。语气平静,没太多的起伏。 “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你好歹也是凉朔的王爷,若是杀了你,我岂不是惹火上身。”左左瞥了耶律隼一眼,见他神情不变便也放下心来。 耶律隼嘴角扬起一抹不置可否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矜贵内敛。 “不说这些了。”左左放下瓜皮,擦了擦手,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楼道尽头,“话说都这么久了,覃姐姐怎地还没下楼?” 耶律隼心中也隐隐觉得奇怪,覃柘先前只说回房间换身衣裳,却已然去了近半个时辰了。 “快开饭了,要不我还是上楼叫她一声。”左左站起身来拍拍压皱了的衣摆准备上楼去找覃柘。 就在这时,刚沐浴完头发丝还没干透的公孙瑾匆忙跑了下来,焦急万分地说道: “不好了!表嫂不见了!” 暗箭难防 覃柘头上被蒙了一层布,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周身颠簸得很,被人架着行了好一段路,其间似是经过了几重关卡才落下地来。 由于被下了药,覃柘知觉仅有些许的残存,身上就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似的又疼又麻,很是难受,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用绳子绑在了柱子上。 “先生,人已带到。”覃柘听绑她而来之人恭敬地向某人禀报,说的是凉朔话。 虽然视线受阻不能视物,但凭着鼻间这股皮革味道,以及脚下颇为柔软的质感,覃柘能感受到此刻她所处的应该是个帐篷。 “将她面罩取下。”覃柘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命令道。 说的虽是凉朔话,但却带着中境的口音,不甚地道。 这个音色她十分确定在哪听到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总之本能地感到心头一紧。 覃柘正思索着,忽觉眼前一轻,白茫茫的强光一时之间很是刺眼,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恢复,看清了眼前之人的光景。 扯下她面罩的是一个凉朔打扮的明艳女子,这女子一双上挑的柳叶眼让覃柘深感熟悉,晃神片刻才蓦然记起这张脸来……是那日在铸剑山庄内院中见过一次的那个红衫女子。 而她身侧那人不正是昔日坠下深渊不知所踪的慕汵远么! 覃柘满脸惊诧,但被点住了哑穴,说不了话。 “绵儿,解了她的穴罢。”慕汵远吩咐道。 名唤绵儿的女子闻言乖巧听话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此前覃柘所见到的刻薄尖锐。只见她抬手便往覃柘穴道上点了几下,随即便又退到了慕汵远的身畔。 覃柘只觉锁骨一疼,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多时便恢复了声音。 “慕汵远?!怎么会是你?”覃柘这一路上对绑她之人的身份有不少猜想,但着实没想到会是慕汵远。 眼前的慕汵远身着一袭绛紫色束袖短衫,作凉朔贵族打扮,然却又玉冠束发,保留着中境的发式,看上去容光焕发。 此刻他的指尖还把玩着师父送给覃柘的那把短兵——千机。 当日在铸剑山庄他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负伤坠下山崖的,就算侥幸不死也必然身缺体残,不想此刻却又焕然一新地出现在凉朔地界,怎能不叫人惊讶。 “覃姑娘,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应当高兴些才是。”慕汵远脸上是一贯的皮笑肉不笑,看上去就像是戴了层假面似的让人无法轻易揣度他的真实情绪。 覃柘嗤笑一声,介于慕汵远对师父的迫害,她对此人没有一丝好感:“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样一位故知。慕汵远,收起你那套拐弯抹角的虚伪,你费尽心思将我绑来是为报当日我破你命门之仇?” “慕某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再说当日原就是慕某自己轻敌所致,旧日的恩怨过去了便过去了。换个角度想想,祸兮福之所倚,若非当日覃姑娘你出手破我功法,我也不会有此后的际遇能有机会结识到凉朔王族。”慕汵远不紧不慢地说道,抽出短刃,贴着覃柘脖颈的纹理缓缓游走。 “少主。”一旁的女子不悦地撅起嘴来,狠狠地瞪了覃柘一眼,眼中分明写满了妒忌。 “当然,更是多亏了我的好绵儿为我将一切筹备周全,只有你,永远不会背叛我。”慕汵远伸手捏住了身侧女子的下巴,迫使她昂起头来仰望自己。 这个叫做绵儿的女子望向慕汵远的眼神满是炙热的痴迷,好似身心被全然蛊惑了一般软在了他的怀中,软语道:“绵儿死也不会背叛少主。” 覃柘眉头紧皱,好比被人按头吞下一百只苍蝇似的百味交杂。 覃柘想到绑她来的人对慕汵远态度很是恭敬,由此能猜测慕汵远在凉朔军中应该还算颇有威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能爬到这般地位,若非他早与凉朔有暗通,那便是他手上有什么能和凉朔人做交易的东西。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慕汵远此人都十分危险,比想象中还要危险。 “绵儿,你先退下。好好打扮自己,等着晚些时候殿下的传召。”慕汵远松开了手,收敛神色淡漠地命令道。 “是。”绵儿嘴角的笑分毫不减,只是眉梢几不可见地微微动了一下,听话地转身退下了。 帐内再次归于沉寂。 “既然你不想寻仇,何故花这么大的心思将我绑来?”覃柘开门见山主动发问。 慕汵远此人野心勃勃,断然不会做无利之事,覃柘决定先套套话。 慕汵远笑而不答,慢条斯理地倒了来一杯茶递到覃柘嘴边,见覃柘将头转到一边不做理会,他便也识趣的自己将茶饮完了。 “慕某请覃姑娘你过来也是无奈之策。”慕汵远踱了几步,接着说道,“如今周凉两军相持于泗蜃关外已有半月有余,泗蜃关据高仰低,群峰环拥,形成天然禁锢,易守难攻,令我主颇为头疼。” “这些与我何干?”覃柘面色冷峻,不知为何慕汵远会忽然提起边境战事。 “虽说与姑娘你并无直接关系,但你却是破局的关键。”慕汵远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不怀好意。 覃柘沉下眉头,精神紧绷起来:“你在瞎说什么?” “慕某可没有瞎说,看来覃姑娘你自己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慕汵远很乐见覃柘脸上不安的神色,这让他心中的掌控感得到了满足。 “你少阴阳怪气,有事说事。”覃柘真的很讨厌和慕汵远这种满肚子弯曲的人说话,很是费劲,没人知道他的话究竟几句真几句假。 慕汵远习惯性地扬了扬眉角,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如今攻克泗蜃关最大的困难并非那道坚实城墙,而是大周的那位百战不殆的圣将军。此人用兵如鬼,一人可抵万军。” 覃柘没有说话,她不确定为何慕汵远要同她讲这些,但不知为何,听到慕汵远的话后覃柘眉心一瞬间不安地狂跳起来。 “说起来这位圣将军还与覃姑娘你关系匪浅,不对,应该说是鹣鲽情深比较准确。”慕汵远勾起的嘴角嘲讽意味十足。 …… 老骆?! 覃柘第一时间想到了骆语冰。 “看来覃姑娘心里已经有数了。”慕汵远很满意地欣赏着覃柘骤变的神色,“我于阵前见他的身手的第一眼便觉熟悉,虽然铁面遮脸,但招式习惯却无法隐藏。若非当日在山庄我与其近身有交过手,当真是想不到昔日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游侠竟就是名震天下的圣将军。” “姓慕的,你想怎样?”覃柘压抑住心中的焦急,面无表情地沉声质问道。 覃柘回想她此前向公孙瑾问起骆语冰的所在时公孙瑾的略显犹豫的神情,当时覃柘只当他是怕自己为难所以才迟疑着想要隐瞒情况,现在想来,只怕是公孙瑾早知道了实情故意隐瞒于她。 只是老骆他为何当下会在军中……? 慕汵远洞察着覃柘心理变化,胜券在握地说道:“慕某无意伤害姑娘,只是想请覃姑娘你当个说客,劝说圣将军止戈收兵归顺我大凉。届时我凉朔定当允以高官厚禄,拜将封侯。” “简直痴人说梦。”覃柘眉心微动,垂下头来兀自发笑,“计划很周全,可惜你押错了注,怕是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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