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之巅,苍翠之下,几点墨影驻足于峰峦之上与周身峦石林嶂融为一体,隔绝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遗世独立。 “看来结果已经了然了。” 易怀之将远眺的目光收了回来,转头却见竹辇上的覃柘面色苍白地望着远处的战局发怔,微红的眼角似乎还坠着一颗泪珠。 “覃姑娘……你哭了?” 易怀之眉头微蹙,伸手拭去覃柘面上的泪痕,似有些许惑然地问道:“你可是怪他舍你不顾?” 覃柘指尖微微颤抖,闭上双眼,长舒了一口气:“他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何要怪他。” “那姑娘何故伤怀?”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伤坏了,不过是风沙迷了眼罢了。”覃柘移开目光,并不想让易怀之洞悉自己的情绪。 易怀之眼睫下的眸光微动,没有追问下去。 “我了解老骆,他不是个会胡来的人,他向来知道分寸的。”提到骆语冰时,覃柘眸光静谧得像是雨后初晴的湖水。 “你应该知道他的抉择意味着什么,倘若你不曾逃脱囹圄,今日当众受辱的便是你。”易怀之难得多言了一句。 “这我自是明白。” 覃柘的目光全在远处的骆语冰身上,马背上坚毅不屈的背影和记忆中那个身披甲胄意气风发的少年幻象重叠额在了一起,仿佛时空交错,岁月的长河冰封凝结。 “易楼主,你立身于苍山之巅,输赢于你而言不过是场隔世的消遣,可对棋局上的每颗棋子而言上位者的每个抉择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孤注一掷的死战。”覃柘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底色,瞳孔中倒映着千军万马的投影,“千里枯骨才保得十方安宁。倘若败了,不仅亡者的牺牲将会变得毫无意义,连他们所想要捍卫的故土家人也将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与千万人的性命相比,我的生死荣辱算得了什么。” “所以啊,老骆又不是傻子,耶律弘凭什么认为这是对等的条件?”覃柘嘴角扬起一记明媚的笑,些许苍凉些许冷傲。 易怀之看着眉目平静的覃柘,他只觉在眼前这个病容满面的姑娘身上绽放出了一种世间罕有的生命力令人难以移目,仿佛一株绽放于荒漠戈壁中的鸢尾花。 浓云翻覆,宛若水墨倾泻于苍穹之上,流动的墨痕蓄满的沉郁的迫力,喷薄欲出。 耶律弘显然被骆语冰的回答激怒了,面上的冷笑刹时凝结,目光也骤然变得狠厉起来,咬牙道:“既然骆将军如此慷慨大义,那这美人今日便犒赏三军了。” 此话一出,顿时群情激沸,士气高涨,呼和之声直冲云汉。 言罢,耶律弘只手粗鲁地提起笼中女子的长发,全然不顾周遭如狼似虎的目光,便欲将其拖拽出来陈示于众。 一瞬间,杀意像浓雾在风沙中弥漫开来—— 黑骑如疾风肆野般冲腾出去掀起漫天狂沙遮掩了视野,只见一道残影以摧枯拉朽之势自烟尘中掠出,强劲内力卷起遍地的断剑残矢流星般朝着耶律弘的身影凌空飞刺而去。 “护驾!护驾!” 耶律弘的近身护卫迅速反应过来,呈一字阵将其护卫起来,骑兵军阵迅速拉拢,弓箭手得令火速摆好箭阵,漫天箭矢如骤雨般朝着敌阵袭去。 战事于抽丝之间骤然打响。 “盾防卫布阵!众将士听命——” “杀!!!” 黑骑卫得令,如破空之箭般举剑冲锋而出,布阵规整训练有素,铁蹄卷起万丈尘沙,排山倒海般地劈开箭雨向敌军发起攻伐。 刀剑齐鸣兵戈交错间,双流合并,顿时迸发出撼天动地之势在山岩间冲击回响,震碎层云九霄。 真实的战争是一幅毫无悲悯仁慈可言的残酷画卷,每一层笔墨都是用温热的鲜血临摹。 骆语冰单人单骑雄姿矫健宛如九天游龙所向披靡,势不可挡地斩断刀光箭雨破开了一条血路,寒刃直指风暴的中心。 被层层护卫的耶律弘面上不见丝毫的惊惶之色并未被突面而来的杀意斥退,只是隔着众人与慕汵远交换了一个眼色,后者则微微颔首,挥手下达指令。 一时间,军阵呈星斗聚散,大开大合之间变化几数拉开一张无际可寻的包围网,转瞬便如盘蛇绞杀巨兽一般将骆语冰层层围困其中,逐渐缩进方寸间隙,长矛从四面八方向中心突刺而去。 见情势剧变,骆语冰敏锐挥戟横扫四方破开近身杀器方才稳住阵脚,随即扯紧缰绳,身形随着马儿扬蹄后仰避开贴地而来的斩刀,□□借马镫之力纵身一跃凌空而起,背刺收绞取下前排首级。 纵然长刃再锋利,被囿于迷阵之中始终难以有所突破,斩杀一批随着阵型变换很快便又有新的士卒前赴后继的冲杀上前,几番杀伐下来骆语冰也消了不少锐气渐渐放缓了节奏。 “取铁面项上人头者,赏万金!” 耶律弘隔岸观着火,见围剿之下的骆语冰逐渐式微,耶律弘眼角的狞笑愈发张狂,此前一番激怒到底还是起了成效。 “多亏有慕先生的妙计才能屡屡克敌制胜,战胜之后,本王定要好好嘉奖先生功劳。”耶律弘此时神券在握,不吝夸赞。 此前犰汢关大捷也是得益于慕汵远的献策,耶律弘如今对慕汵远信任有加,自是不会薄待他。 “承蒙王爷抬爱,在下自当衔草结环以报王爷恩德。”慕汵远垂首还礼。 虽说骆语冰此刻已然受桎,但有了轻敌的前车之鉴后,在未取下敌人首级之前慕汵远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远远望去,只见得阵如长蛇环环衔首将猎物层层吞噬绞杀,骆语冰的身影已然淹没在了阵海之中。 “圣将军!属下前来助阵!”副将卫谦披荆斩棘攻上近来却也被隔挡在了阵外难以突破。 两方军甲厮杀交叠,战车擂擂激烈浩荡。长戈挥处人仰马翻,不多时便已是血流成河伏尸遍野。 过了许久,阵脚逐渐放缓下来,似有止息之象,就在耶律弘以为大功告成之时,忽见兵马阵环被一股强劲的真气所破开,顿时溃倒一片,紧接着一杆长戟祭出,黑骑嘶鸣破空而出。 浑身浴血的骆语冰突破桎梏有如地狱鬼刹直取耶律弘面中而来,势不可挡。 伽勒见状,提起板钺拍马而出,正面迎击。另使出三员大将,呈四方之势向骆语冰轮攻击而去,牵制住了骆语冰的攻势,再次将其拖入困战之中。 “王爷,此处交予伽勒将军和在下便可,您且携一路精骑取道东南辅营与阿诗勒将军主力汇合直攻泗蜃关。根据敌军兵力布局分析,扣除红河谷以及犰汢关外兵力,此刻留守于城内的守军不超过三万。泗蜃关一破,联两关兵马便可直驱南迦。”慕汵远见势依计说道。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 耶律弘也觉时机成熟了,便接过护卫递来的缰绳整顿行伍准备旁撤,手下士卒得令将笼门阖上,一并带离。 身陷乱局中的骆语冰受制于周身层叠杀机,虽瞥见异动却一时难以脱身,只得逼汇内力至丹海,于瞬时爆发出来,长戟借力一挑,刺飞挡路的一员大将。趁着转瞬即逝的时机,纵身飞袭,杀出了一个窟窿。 眼见着便要攻上近前,无数根银丝忽平地而起转瞬间便四向相联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倾面而下。 骆语冰反应敏锐,脚踏马镫旋身而起,避开迎面绞困,祭出兵器欲要斩断,然而兵刃相接只碰撞出了些许火星子,这蓄满杀意的罗网却丝毫无损,变化诡谲,纵然骆语冰身法如电亦然密防不可破。 耶律弘回头露出一记轻蔑的冷笑,似是有意挑衅,抬手一挥,便示意整军撤离。 旋即精金网阵急速收紧交叠织交,将锐面竖起,泛起鱼鳞般的层层冷光,天然地形成了一面绞肉墙,削铁如泥,势不可挡。 “老骆!” 隔山远观的覃柘见骆语冰身陷绝境不由得呼吸一滞,惊呼出声,背后衣裳早被汗水浸透徒生恶寒。 转瞬间,骆语冰的兵器已被削断,细丝迎面逼近,刹时便破开护臂,将他左臂割出一片血痕,深至见骨。 眼见事态将成定局,却在此时,忽听得身后千军万马中传来一阵异响,随着惨叫不绝于耳,厚重的人墙被一股无形的劲浪冲飞几丈远,如泄洪般溃不成军。 与此同时,一柄暗如玄铁的断刀破开阻碍自人潮之中径直飞出—— 刚劲霸道的剑气带动几丈内的砂石尘土如黑云一般席卷而来,遮天蔽日。不费吹灰之力便刺破了原本坚不可摧的网阵,直冲着将要撤离的行伍斩去。 耶律弘座下的战马许是率先接收到了迸裂的杀气陷入一片慌乱之中,扬蹄嘶鸣狂躁踱步,险些将耶律隼摔下马来。 “找死的畜生!” 耶律弘挥鞭便要抽马,抬眼便见迎面而来的寒刃,顿时心惊肉跳。 猝不及防间为避要害,耶律弘不假思索便侧身一抓提起身旁一员护卫挡在了身前,转瞬间玄刃便刺穿了那人胸膛,破体而出。 尽管如此,凌厉的剑气还是将他的脸颊割开了一道血口,鲜红的血刹时溅满了他的半张脸,甚至眼睑都被染成了血色自眼角滑下犹如血泪。 也只是一瞬,一道刺目的红影踏着人海御风而来,身法迷踪快得叫人看不分明他的动作,待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凌空接住了飞刃,背朝众人稳稳落在了笼顶之上。 耶律弘扔掉手中已然死透了的肉盾,发狠地啐了一口嘴里的血腥,暴戾地望向眼前的不速之客,戒备万分讯问: “来者何人?!” 尸控秘术 来人一身绯衣,手执一把四尺有余暗如玄铁的断刀,轻盈稳健地踏在笼顶之上,一头灰白交杂的长发用一根翠竹简单的束在了脑后,身形高大身法隐逸,而体态却是异于寻常的单薄瘦削。 待其转过身来,众人这才惊觉眼前这位青丝斑白的刀客竟还只是个青年人。 一张骨骼分明的脸上是久病初愈之人才有的苍白颜色,眉眼轮廓显然不似中境之人,尽管浑身透着病气但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却是熠熠生辉。 在看到此人背影时慕汵远便是心头一惊,显然是难以置信,然而当这张熟悉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慕汵远瞳孔里的震惊再也无法掩饰。 不可能,他已经是个废人了,被自己亲手给废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师父!是师父!” 覃柘在见到那袭红衣现身时便一眼认出了来人身份,顿时眸光闪烁转忧为喜,指尖轻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自言自语道:“师父他不是武功尽失了吗……怎么会……太好了,太好了,师父一切都好!” 而一旁的易怀之则似乎对此并不觉讶异,神情静默地观察着下方局势,像是早知血衣魔会现身一般。 “你早知我师父会来是不是?”覃柘意识到一切似乎并非偶然,眼前此人有时候高深莫测得令人脊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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