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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兽背上有人！”有人惊呼。 随着巨兽迫近，众人才看清其背脊上竟站立着一个人—— 是个僧人打扮的西域人。 此人一身赭红底赤金压纹僧袍，手执一串紫檀佛珠，腰间袖口都缀满了串满各色玛瑙珞子，看上去华丽异常，并非寻常僧侣装束。冷色的碧眸神秘异常，皮相骨廓相得益彰，叫人看不出实在年龄。额上刻着一道好似天眼的红，十分刺目，像是刻入了血肉之中。 “他果然还是现身了。”易怀之自语道。 “爷识得此僧？”邹取好奇发问。 “可不止是识得这么简单……” 易怀之垂下眼眉，似乎顺着眼前这条线索陷入了回忆之中。邹取静立于一旁，不再相扰。 随着巨狮狂奔，此人竟稳如泰山一般赤脚站在兽背上分毫不受外力影响，仿若悬空而立似神似妖，眨眼便来到众人面前。 “晚生恭迎圣师。”慕汵远双手合十，对来人表现出绝对的恭敬。 番僧微微颔首回了揖，不染纤尘的脸上有种超脱尘世许久的静穆与慈悲。 巨狮温驯地趴伏在他脚下抬起厚重的脚掌舔舐着耳颈的鬃毛，并无半分张狂，俨然像只忠厚的大犬。尽管如此，这般硕大的体型仍是叫人屏气凝神不敢直视。 “能得圣师出关亲助，实是晚生之大幸。”慕汵远笑道，“圣师有所不知，晚生今日可是被逼得好苦，险些就要走投无路了。” 番僧看了慕汵远一眼，对他的话未做表示，目光落到一旁的司空孓身上，似有变化。 “和尚，可还识得我？”司空孓嘴角微挑，灰眸中生出熠熠之辉。 这番僧淡然一笑，施礼道：“血衣魔纵横江湖声名远播，饶是贫僧远居蛮荒亦有耳闻。” “你这和尚过了这么些年仍是这般浮文巧语。”司空孓看着眼前此僧，发觉其貌过了这么些年竟分毫不改，全然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十年前我与你挑战，你只推说练功行岔筋骨尽断让我先赴中原挑战泰斗，待问鼎中原武林之日再行比过。然自那以后你掩了踪迹，全似人间蒸发了，今日现世，可见你我一战终究无可避免。” “这和尚难道就是菸祗国的那个偈什么什么罗……圣师？”司马镰突然想到这么个人物，结合此僧的形象与坐骑，定是那传奇之人没错了。 “偈毗罗，释空图。”骆语冰解惑道。 “对对对，正是此人！”司马镰一拍马背，豁然开朗。 要说起此僧，倒是十分有名堂—— 释空图是名字，而偈毗罗是其在转轮教的圣称，翻译过来大抵是诸神之使的意思。这也充分诠释了释空图在转轮教中至上的地位。由于菸祗是政教合一的国制，完全可以说偈毗罗的身份在整个菸祗就是继国王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最为尊贵符号。 “只是我听闻菸祗的这位圣师已有多载不见神踪了，今日却又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战场之上，似与这凉朔人还是旧识？”司马镰长年镇守边关，对西域诸国自是熟门熟路，但菸祗这位圣师向来神秘，就连其本国新任君主都仅在即位之初曾与其有过一面之识受其神赐。 骆语冰会知悉此人身份是因为当初菸祗便是在他父亲率领的铁骑下被征服的，自那以后便臣服于大周，按期朝觐。当初便是这位圣师出面承恩受典，全权掌替时任国君接封授函，彼时骆语冰曾与其有过一面之遇。 释空图屈腿盘坐，掌中佛珠在指间潜动，唇间默念着经文，末了抬眼望向司空孓，说道：“贫僧素来不喜纷争武斗，此番入世，只为报答故人恩德。倒是你，十年前那一场浩劫，想必已然令你悟道颇深了罢。” “释空图，你当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可是在代表菸祗向我大周宣战？”骆语冰执刀直指释空图，袭面的杀意令释空图座下的狮子双耳一竖，竖瞳收缩成线，喉间发出威慑的低吼。 释空图像是在安抚狸奴似的抚摸着狮子的鬃毛，漫然说道：“贫僧已辞卸主教偈毗罗圣名不再干涉政教，此行仅是个人作为，与菸祗无干。” 说罢，释空图抬眼望向骆语冰所在，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移开目光。 “将军虽铁甲遮面，然而这双眸子却叫贫僧觉得颇为眼熟，像极了贫僧一位旧识之后……”释空图顿住了言语没有继续说下去。 骆语冰自知释空图识出了他的身份，却也惊异于这人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当年他随行父亲去到菸祗的时候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彼时身任征西大元帅的父亲虽奉旨征讨菸祗却恪守仁道规化战俘与民无犯，故而也替宗主国挣得了不错的声望。在菸祗停留的那几日父亲曾与释空图谈法论道，颇有几分相惜之情。 “天下形似之人多的去了，圣师怕不是错认了？”慕汵远眸光一转，正色打断了二人对话。 释空图轻轻拍了拍狮子的背脊，若然说道：“是了，是贫僧错认了。” “既然如此，还望圣师切莫手下留情了。”慕汵远沉下眉头，面上浮现出阴鸷。 “和尚，多说无益，既是立场向左，那便只能兵戎相见了。” 言罢，司空孓手中的刀轰鸣作响，一瞬间周身气劲横生形成一道无形地气旋宛若疾流顷刻间将近身之人尽数击溃，霸道非常的内力展露令人心惊肉跳。 “贫僧也多年不曾动过手了，此番正好借势舒展舒展筋骨，请。” 释空图垂下眼眸双手合十，广袖上的璎珞随着他运功而凌空舞动，此刻，他眉间的朱砂印赤红如血，圣与邪仿佛一瞬间在他体内杂糅成诡异的和谐，若非细看周身地上已然化作齑粉的石块实难察觉到其内力的深厚。 长刀祭出，踏空而起的司空孓身法隐逸如雷似电，被内力隔空操控着的刀刃如同附了魔一般带着森森死气直迫对手。 释空图掌中的三股金刚杵寒光乍现绽开冰冷的焰色，仿佛淬着幽冥业火，直要将人卷入黄泉化肉销骨。 两道破天的内力屏障直面相撞发出宛若龙鸣的刺耳声浪，叫旁人经受不住纷纷捂住了耳朵，空气仿佛被撕裂成了阴阳两道，既似混沌交错却又水火不容—— 慕汵远目光一瞬不离地注视着眼前，像是游魂一般目里空无，唯有扩张的瞳孔和额边的青筋表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这才是真正的武学巅峰。 是他机关算尽毕生苦求都求而不得的境界。 就在司空孓二人交战之机，原本趴在地上半阖着眼的巨狮甩了甩耳朵站起身来，寒冰般地竖眸漠然一扫众人，仰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长吼。 众人对此巨兽始终忌惮非常，别说近身了，就是与其远远对视一眼都只觉寒意刺骨。 随着狮吼声停，行伍中不断听得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只见一道道迅疾如电兽影从四面八方闪现出来，待众人定神看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困兽之斗 “狼！” “是北境狼……” 惊慌失措的小将话音刚落便被一头健硕的大黑狼背后袭倒，眨眼功夫便被锋利的爪牙扯断了喉管，定格着惊恐的神色断了气。 黑狼前爪踩在尸体的头颅上，眼露凶光，龇着染血尖牙威胁地怒视着旁人，喉间发出低沉的嚎叫。阴冷凄厉的狼嚎声即刻得到了回应，一时间狼嚎声此起彼伏令人心惊肉跳。 就是最勇决的将士也不免被眼前此景一番恶景惊出了一身冷汗。 北境狼向来是西域旅商的噩梦，不仅因其体型健硕远胜其他豺狼猛兽，更令人胆寒的是其向来是合群狩猎，往往看见一只便意味着至少还有十余只潜伏在附近。 骆语冰踞高望去，只见数以万千计的北境黑狼从四向突袭而来，像是发了狂似的逢人便袭，嗜血异常。 按常理来说，趋利避害是野兽的天性，对于狼群而言，在没有全然一击必胜的把握时绝不会冒然发起进攻，毕竟在野外受伤往往就意味着死亡。而眼前的兽群却似得了狂病完全不计伤亡，袭人不为果腹只为杀人，且目标明确只袭击周国士兵。 见慕汵远一派悠然自得胜券在握的样子，眼前一切显然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些狼被人操控了，众将士听令，三人背向成团谨慎应对！”骆语冰扬声指挥道。 这也令狼群注意到了他的位置，一双双蓄满凶光的赤红狼眼瞬间锁定了骆语冰的身影，尖牙垂涎，几声长啸，遂穿梭过人群径直向着骆语冰奔袭而来。 骆语冰临危不乱，屈指唤来坐骑逐日，飞身踏上马背引开群狼的围攻。 纵然片刻不停仍是不断有黑狼从旁侧企图跃上马背袭人，甚至三两集结向发起群攻撕咬马身。逐日跟随骆语冰出生入死征战多年，甚是矫健勇猛，扬起蹄子奋力一蹬便将身后偷袭的黑狼踹飞出去倒地呜咽几声不得动弹。 骆语冰一路劈杀，灭了不少狼只，然而狼群攻势却丝毫不见削弱仍是前仆后继攻袭而来，全然不惧死亡的威慑。 众将士在狼群的攻击显得甚是无措，哀嚎之声遍野皆闻。相比于此前那些被尸控的士卒，眼前这些丧失神志的野狼实在要可怕得多。 司马镰部队被自四面八方奇袭而来的野狼给击溃开来，原本受控的耶律弘也在仓皇混乱之中被他几个轻功了得的手下给趁乱截了去。 “该死的，这是哪里的妖术，竟这般邪门！”司马镰一刀劈开迎头袭来的黑狼，面上登时被溅满了狼血。 “给本王杀光这群肮脏的汉狗！” 被救还的耶律弘盔倒甲乱，一身狼狈，只手扶着车轩，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慕汵远的目光短暂地在耶律弘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说道：“王爷受累了。” “慕汵远，你屡次擅作主张目中无人，若非本王念你尚有可用之处便一早将你与那帮汉狗一锅烹杀了！你若再胆敢恣意妄为……”耶律弘气盛之下口不留情，本还想□□几句，但在与慕汵远目光对视上的那一刻却只觉背心恶寒，一时语塞，如鲠在喉。 此刻的慕汵远整个人看上去阴冷似鬼，尤其那双眼，活似地狱里勾魂的罗刹，杀意外泄。 “权且记着，待此事末了本王再与你细细清算。”耶律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冷哼一声，丢下狠言便背过身去。 慕汵远没有言语，只是眼底浮现出来的鄙夷确实不假掩饰。 经过一番的混战，将士们已然出现了大量的伤亡，余下的也大多已经精疲力竭，而狼群虽也受了重创但仍然不见颓势。眼下多面受敌的周军实在腹背受敌，拼死苦战。 “和尚，你姑且也算是个出家人，何故如此赶尽杀绝？”司空孓目睹眼下残杀，苍白的脸上怒气隐约可见。 释空图手持佛珠，面露悯然之色：“此番杀戮亦非贫僧所愿，然己轻诺重，纵使身陷孽海魂堕地狱贫僧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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