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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儿，且休。” 白狮痛极刚欲反击，却被一旁的释空图出言给制止，这才悻悻然低吼一声，耷着尾巴走到一旁趴下身去自顾自舔舐起伤口。 金刚杵的沉鸣之声响起，伴着一股接一股的声潮，狼群也似得令一般停止了攻击，听话地四向散开远远环步，就连原本嗜血的尸控之卒也逐渐平息了动作，僵直站立不动，仿佛在等待着指令随时再起攻势。 战局出现变数，便也不易再深入缠斗，大周将士受令整顿行伍，如同定海之石分川隔海一般将战线拉扯开来，再次形成两方对垒之势，固守住进退之位。 释空图与司空孓经过方才一番对招却仍未分出胜负，但见此时情势有变便也不好再战，双双撤势落了阵地。 “凉朔汗王怎会在此节点出现在战场上……邹取，可有收到任何情报？” 易怀之的眉宇间难得浮现出些许的诧异之色，显然眼前事态发展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 邹取被问到后摇了摇头，如实答道：“爷，关北这边未有探子提及汗王行踪，至于桑兰本境最新情报恐要今夜巳时方能送达。” “如此看来，此事或许颇有蹊跷。” 易怀之目光遥遥落在军仗中心那集权之人身上，似在梳理着心中的条条思绪。能略过山外楼错综复杂的情报网令山外楼主露出如此神情之事，也属实是世间少有了。 “覃姑娘，你在桑兰王宫养伤期间可曾听到些片言只语？”易怀之没有回头，思忖着问覃柘。 然而未得到回应，却听得邹取略带焦急地声音说道：“爷，覃姑娘她情况看上去不太妙！” 一回头，只见原本还靠坐在竹辇上的覃柘此刻竟瞳孔扩散满头大汗浑身抽搐呈现近乎猝死的僵直之状。 见状，易怀之也顾不得迂礼，凌空抽掉束缚覃柘四肢穴道的丝线，双指直接搭在了覃柘的腕上测探经脉。 “爷，覃姑娘可还好？”邹取颇为小心地询问情况。 易怀之默然不语，眉宇间隐现出一个淡淡的川字，而后只见他指节一旋从袖中探出几根银针，用内力迅速打入覃柘头顶和后脊几处穴位，抬起一臂以掌对掌将真气输入覃柘经脉之中。 片刻后覃柘才渐渐停止了抽搐，只是面色依旧惨白如纸，原本额上豆大的汗珠在真气作用下正升腾成淡淡地雾气，直到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瞳孔这才有了生气。 “覃姑娘，方才你脉象全乱了。若是还想多存些时日那便莫要再强驱内力自毁了。”易怀之撤回手，些许淡漠地说道。 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覃柘松开因疼痛而咬紧的牙关，像是一条搁浅许久的鱼大口呼吸着空气。 方才见骆语冰遇险将要落入狮口，她几乎要昏厥过去，也顾不得金丝锁脉直接运气强行击破桎梏只想着能去住他一臂之力，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你究竟想将我困在这困到几时？倘若我师父和骆语冰有个好歹我多活几日又能如何。”覃柘此刻只希望眼前的一切都能休止，此刻只觉得心底有种前所未有的疲倦，就像身处于漩涡中心，被湍急的水流推着向前。 “覃姑娘，易某想要答案已经得到了，你若想离去，山下有马，在下不会再施阻拦。”易怀之坦然说道。 覃柘现在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猜测易怀之的想法，她所有能失去的皆在眼前。推开邹取欲要上前搀扶的手，覃柘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步一步自行向着下山的路走去。 “不过易某还是想要提醒姑娘，你如今心脉尽毁危在旦夕，若再强行运功，便是神佛在世也再难回天。”易怀之声音从身后传来。 覃柘脚步微顿，留下了句“多谢”后便再没回头。 邹取的目光随着覃柘远去的背影逐渐隐没，静默无言地退到了一旁。 一只黑尾鹞子乘着风从空中俯冲而下落在了邹取的肩上，邹取熟练地摘下鹞子，拨开尾羽外羽片，仔细看靠近羽根的内羽毛干上隐约可见几处看似不太有规律的小凹点，用指腹摩挲识读后，邹取将鹞子抛向空中放飞出去。 “爷，京里有动静了。”邹取轻声禀报。 易怀之不置一词，只是背过身去信手折了根针叶在指尖把弄，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说道：“只要他不生妄念，便随他去罢。你我闲人，手又何必伸太长。” “是，邹取明白爷的意思了。” 耶律惇的突至无疑是一捧热油，浇在了本就焮天铄地的战火之上，就连激起的滚滚浓烟都是令人窒息的毒药。 面色怔凝的耶律弘此刻鬓角已然被无名汗给浸透了，冷汗可见地顺着他的颌骨轮廓流了下来，看上去就像是刚把脑袋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弘儿，你可是身上哪里中了伤，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耶律惇的锋利如芒的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了耶律弘身上，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铠甲直刺入耶律弘的骨髓。 在这样威严目光注视下，本就问心有愧的耶律弘脸色愈发惨青几近死灰，嘴角抽动着却半晌没能发出声来。 纵然耶律弘再如何心血无情心狠手辣，在直面父帝权威仪的无形压迫时仍然是心存敬畏惶恐的，更别说此刻还多了份心知肚明的做贼心虚便更。 “大哥，父王问你话呢，你莫不是高兴坏了？”耶律宝林嘿嘿一笑，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堆，看上去甚是丑陋。 耶律弘双手环胸，垂下头颅恭敬行礼，目光却是充满警惕地游离着，准备随时应对突发反应。 “王爷，眼下可不是该发呆的时候，您现在只能期望那批死士的嘴巴够紧，也许还有转圜余地。”慕汵远的声音从耶律弘身后传来，将耶律弘的三魂从煎熬的心牢里扯了出来。 慕汵远的话敲打了耶律弘，使他心底的忐忑不安稍稍稳住了些。 暗暗松开了因紧张而攥得发乌的掌心，耶律弘这才想起该有的礼数，强撑着精神维持着面上的假笑，试探着说道：“儿臣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身体并无大碍，劳父王担心了……只是儿臣没想到父王会亲征前线，惊喜过望失了礼数，还望父王谅解。” “二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明知父王他近来身体欠安还让父王舟车劳顿，你就是这样为臣为子的？”耶律弘半眯着眼狠厉地盯着耶律宝林，用只有当事人才知晓的压迫质问道。 依照计划，耶律宝林本该在几日前便得手了，而算算时间父王的死讯大抵会在今日传到前线。但眼前这一切，显然完全脱离了预期。 “不是……大哥，你有所不知，父王听说犰汢关大捷后心头大悦，便临时起意御驾亲临，我也劝了，但你也是了解父王性情的……”耶律宝林笨拙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耶律弘双眼如豺狼一般，死死地盯着耶律宝林，指望从他脸上读出一星半点破绽和暗示，但竟无半点头绪。 “好了，我儿。”耶律惇出言打圆场，“父王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孩子，父王年事已高，怕是往后难得再有这样的机会亲巡疆土，此行便算是如愿了。” “儿臣知错了。”耶律弘状似谦恭地垂下头。 “弘儿，你行事向来沉稳，众兄弟中是最叫为父放心的一个，今日亲观，便更觉吾儿之智勇超凡堪当大任。”耶律惇不吝言辞地夸赞道。 听到这话，原本还提心吊胆的耶律弘一时间悬着心总算是落下了大半。不动声色地抹去鬓边的冷汗，耶律弘正色回道：“承蒙父王嘉许，作为凉朔的王爷，誓死效忠汗王，为凉朔开疆拓土，这些都是儿臣分内之责，北关一日未破，儿臣便一日不敢懈怠。” “好，说得好！不愧是我耶律惇是儿子！”耶律惇一拍扶椅，奋然起身，对于耶律弘的话显然是十分满意。 这忽律汗王虽须发尽白，看上去确实精神矍铄眼神清明不似一般垂暮老朽，帝王气概直冲云汉。 耶律弘虽然暂且稳住了心神，但到底是多疑之人，总觉得父王此次出征事出反常，于是佯装关切地问道：“父王此番御驾亲征，宫中事物可都一切安好？” “好，一切都好。”耶律惇一捋花白如雪的长须，面上多了几分为父的慈祥。 听到这话，在看着耶律隼如常的脸色，耶律弘的心这才勉强稳了下来。 耶律惇目光转到了一旁揖手静立的释空图身上，颇为惑然地问道：“弘儿，这位大师似有几分面善，是何方神圣？” “回禀父王，这位高僧是慕先生的旧识，是个颇有修为是世外高人，此番有他助阵为儿臣扫除了不少麻烦。”耶律弘解释道。 释空图见耶律弘无意戳破他的身份，便也不多言，只是行了一记俗礼。 耶律惇闻言目光微定，笑道：“既是如此，待班师之后，凡有功者，皆论功行赏。” “汗王英武！” 得到许诺后的凉朔战士备受鼓舞，一时间疲累全无斗志昂扬。 “儿臣代全军将士感怀父王仁德。”即便耶律弘还想继续探底，但言多必失，眼下情势也确实不是继续深究的时候。 脱战后的骆语冰趁着众人目光被忽律汗王的到临吸引的空当隐入了人群，而远处早已受命蹲候多时的卫谦已经悄然率一小支影卫佯装潜入了凉朔军队之中，正待时机救人。 伏击在一旁的骆语冰此时察觉到一道视线正有意无意地追踪着他的背影，武将的直觉往往是护命保身的关键。 借着人墙的掩护，骆语冰侧身望去，竟是那耶律宝林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骆语冰不由心头一惊，心怪自己不谨慎暴露了计划。 就在骆语冰以为耶律宝林必然要喊叫时，谁知他非但没有声张，反倒是趁着没人注意暗暗冲他比了个“按兵不动”手势，起初骆语冰还以为是自己会错意了，直到他再次向他眨了眨眼，骆语冰这才确定他的意思。 要知道耶律宝林与他宿怨颇深又是立场全然对立，他可没有理由会帮一个外敌打掩护，除非……只是一瞬间的疑惑，骆语冰便有了论断。 眼见卫谦那边眼见着便要动手，骆语冰赶紧下达指令，终止了将要施行的行动。 眼下深敌营救乃是迫不得已的下策，若能从内部突破无论如何也比以流血牺牲为代价的孤注一掷有胜算。 相比于大周将士视死如归的决绝，凉朔大军上下的状态显然要松弛得多，尤其是忽律汗王，仿佛已然大胜而归之势了。 “弘儿，这些年都是你亲力统筹东南军政大局，你的功劳父王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来，到父王身边来，与父王共舆。”耶律惇面露慈爱之色抬手示意耶律弘上前同乘。 耶律弘闻听此言，心中愧意顿生，受宠若惊。 若非父王近些年青睐三弟更甚，耶律弘担心储君之位旁落，他也不至于要行弑父之举。眼下父王邀他共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了——这个位置早晚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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