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春秋到的时候,宋昕正给唐姻揉捏身子。 华春秋也曾怀疑过,宋昕忽然叫停队伍是不是要放弃了,但看宋昕眼下的行径,似乎又不像。 “你找我。” 宋昕给唐姻揉捏过身子,细心地替唐姻掖好了被角。 “是。”宋昕道,“前辈,关于解药,可以着手准备了。” 华春秋不解皱眉:“配制解药所需的药材尚在宁昭,徒手如何配制?” 他怀疑宋昕疯魔了,只是面上看着无事罢了。若他能配制出解药,刻苦千里迢迢从京师城往宁昭赶呢? 华春秋上前,想仔细看看宋昕,看看这个看似沉稳的男子,是不是真的患了臆症,否则怎会说出这般无头无尾的话来。 宋昕依旧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前辈需要的药材,今晚便会备齐。”他抬眸,眼神笃定:“前辈只管做好准备便是。” 宋昕疯了,华春秋身为医者却不能同他一起疯。 他正欲上前劝说,却听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显然宋昕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男人抬眼,房门正巧被人大力推开。 横刀染血,甲胄乌蒙,少年的大氅裹挟着一路的仆仆风尘。他的眉眼落了尘埃,眼神却炯炯有神。 “三叔!我表妹她如何了!” 是宋彦。 他顾不上太多的礼节,单刀直入道:“三叔!您信中说的药材,我亲自带来了!还来得及吗!” 宋昕将目光移向华春秋:“前辈,来得及,是么?” “小、小将军?”华春秋吃惊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来得及。” “好,那便有劳老前辈。”宋昕道,“只是宋彦从宁昭亲自送药过来的事,还望前辈不要提起。他,从未来过此处。” 华春秋有一瞬间的凝滞。 难怪宋昕一直是那般淡然模样,原来所有的一切他早早便安排好了。 难怪方才宋昕命所有人都不得出自己的房间,原来是宋小将军私自离开了南疆的宁昭城! 宋昕的身上似乎流淌着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他似乎天性便喜欢压抑自己的情绪,似乎生来便背负了许多责任。 他鲜少会同人解释什么,也从不期待别人会明白他,这个冷清清的年轻人,似乎总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道。 孤独,但却强大。 所有的一切,看似无迹可寻,却都在他的掌心,稳稳的转动,从不曾偏移航线。 “……知晓了,老朽这便亲自去准备。”华春秋看向宋彦道,“还请小将军随我来,拿上药材。” 宋彦:“好!” 宋彦随华春秋去了,宋昕坐回到唐姻身侧,轻轻捋顺了女子额边的鬓发,这一瞬间,宋昕才真正的舒了一口气。 “我说过的,不会让你有事,就一定不会。” · 蛊毒的解药并不难熬制,唯独药材在中原地带难以凑齐。 而眼下,宋彦从处于战火中的宁昭带来了不可或缺的药材,唐姻的蛊毒便不是无药可医了。 华春秋:“小将军,可以将药草拿来了。” 话落,宋彦应了一声,朝灶房门外一挥手,便有将士抬着一只大大的木盆进来,木盆中满是新鲜土壤,正中是几株淡绿色的株苗。 宋彦命人将其放在华春秋面前,问:“老前辈,您看行吗?” 草药新鲜无比,其上还有欲滴的露水,自然是行的。 华春秋并不知道,早在车队到达滇城的时候,宋昕便率先遣人策马去了宁昭向宋彦求药,做了另一手准备。 更没想到,宋彦会亲自来送药。 宋彦亲手将草药拔|出,郑重地交给华春秋,静静地看着华春秋将草药挤出的汁液滴入汤药中。 宋彦为了得到这几株草药,费了许多麻烦。 草药生长在宁昭边境的密林里,密林内情况复杂,不仅毒虫肆虐、毒草丛生,敌军也时常伏击在此处。 他领着三千精锐,与敌军厮杀几日几夜才占领了这处密林,才得到了这几株能为唐姻救命的草药。 人人都说,宋小将军骁勇善战,不让敌军一寸土。 唯有宋彦自己知道,这是他欠下的债,他不得不还。 几个时辰后,解药便熬制好了。 华春秋同宋彦一道将解药端进唐姻的房间,交到了宋昕的手上。 华春秋忙了半夜,撂下药便歇息去了,房间内,便只留下宋昕、宋彦,以及尚处于昏睡中的唐姻。 “三叔,表妹还会醒来吗?”宋彦焦急道:“我没想到,她……她竟病得这般严重了。” “表妹?”宋昕顿了顿,纠正道,“是三叔母。” 宋彦愣住,点点头。 宋昕盛起一勺,在唇畔缓缓地吹着:“你怎么亲自来了,宁昭那边,可还有能主事的将领?” 宋彦一怔,回归正题:“三叔放心,宁昭我已做了部署,可保万无一失,上次接到你的信,说武将军弄丢了舆图,本来我便要去滇城一趟的,只不过因为表……因为她的蛊毒的事情,提早出发了。” “你不该亲自来,该直接去滇城的,派个人送药便是,这样也不会给人留下诟病你的话柄。” “可三叔,我……我担心她。”宋彦道:“三叔不早都猜到了我会亲自过来看看情况,否则、否则又怎么会吩咐所有人紧闭房门不得外出?您不过是替我隐瞒罢了,我……我自然知晓。” 宋昕这才抬眸看了眼宋彦。 这小子,比以前似乎沉稳了许多,不那般毛躁了,看来军营的确是个能磨练人的地方。 宋昕:“罢了,事已至此,不必说了。” 勺中的汤药吹得差不多了,宋昕打算给唐姻喂药。 宋彦凝眉看过去,唐姻实在消瘦,眼下昏迷不醒,该如何喝药? 正欲发问,却见自家三叔含着汤药,已经覆上了唐姻的唇。 他如遭重击,瞳孔放大了些许,缓缓侧过脸去。 心头许久不见的熟悉的酸楚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是了,他在酸个什么劲儿,如今他连吃醋都已经毫无道理了。 她不是表妹,是三叔母。 房间内静得出奇,只有勺子轻微磕碰碗壁的声音。 宋昕已经几次三番这样给唐姻喂药,很快便将汤药送进了唐姻的腹中,而这时间,对于宋彦似乎显得过于漫长、过于煎熬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彦缓缓转过头来,看见自家三叔正给唐姻用手帕擦拭嘴角残留的药汁,又缓缓垂下头来。 这个房间里,他像是一个多余的人。 “三叔,我……我先走了。” 他送来了草药,唐姻吃过了,他也没有什么继续留在这儿的理由。 宋彦起身,又看了眼床榻上眉头紧锁的女子:“我去滇城了,武将军那事儿,还待我去收尾。” “好。” 宋昕没有挽留,直到宋彦离开,门外的嘈杂声归于平静,他才缓缓看了看大门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该面对的总该面对,离开宋府也好,逃到军营也罢。他们终归都姓宋,将来,唐姻于宋彦也不会一生一世不会相见。 他不想唐姻因为这一层关系心有多虑,每每见到宋彦都要尴尬。 同样的,也不希望宋彦为此所累,浪费大好的年华。 宋彦本质上不是什么奸恶之人,相反的,更有一丝难得的真诚。 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他希望,他会放手。 他希望,宋彦放过他自己。 · 喝过药的唐姻并没有立即醒过来,华春秋说过,解药的药效并没有那么快。 宋彦一行人一走,宋昕便解除了众人的禁足。 他叫信鸿知会下去,厨房灶上温着汤、粥,鸡蛋也备着,只等唐姻一睁眼皮,便可以为其蒸蛋羹。 宋昕守了唐姻一夜,终于在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唐姻缓缓将眼皮睁开了一道缝隙。 许是眼睛闭了太久,晨曦微弱的光也变得有些刺目了。 唐姻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喉咙干痒,想要开口要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周身上下沉重、乏力,酸疼疼的,大抵应该很久吧。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又人影在她面前晃荡。 “姻姻,张嘴,喝水。” 好渴,唐姻乖乖地张开嘴唇,温热的清水入了喉咙,疲惫得到了一丝舒缓。 她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看到了熟悉的、令她安心的人。 “……好痛。” 喉咙痛、头痛、身上痛,哪里都不对。 “我知道、我知道。”宋昕轻轻抱住了唐姻,声线竟有些颤抖,“慢慢就不痛了,听话。” 唐姻又一会儿的迷茫,她缓了缓,之前的记忆慢慢回笼。 是了,她在滇城被细作挟持,受到了惊吓,导致意外生产。 因为太过虚弱,心脉遭不住,便蛊毒发作,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现在过了多久,但她肯定的是,既然她能醒过来,那么蛊毒便应该解了。 唐姻没有力气,宋昕的怀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占有欲,有些用力、有些紧,令她难以喘息。 她轻轻咳了两声,宋昕回过神,才拉开了和唐姻之间的距离。 唐姻抬眸看过去,却发现素来清冷的男人,眼眶竟然红了。 “……你这是哭了么?我已经没事了。”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疲惫而已,照顾你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睡过。”宋昕的眼底的确有红血丝,但绝不是因为疲惫,他扯了扯嘴角,虽笑容释怀:“姻姻,你要补偿我。” “补偿,怎么补偿?”唐姻脱口问。 宋昕再次抱住唐姻,将头轻轻埋在她的颈窝,声音低哑夹杂难得一见的委屈:“一辈子,不,下辈子,都不许离开我。” 见宋昕这样说,唐姻才不再继续担心他,转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出了一会儿神,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道:“安宁呢?我女儿呢?” 宋昕第一次觉得有些吃味。 “不见你这般紧张我。”他道,“安宁阿嬷在带着,因为你先前一直昏睡,便给孩子寻了奶娘。这孩子早产,华神医唯恐她身子骨儿不好,且仔细照看着呢。” “那便好。”唐姻道,“我想见见她,能将她抱过来么?” 宋昕应下了。 宋安宁就住在唐姻隔壁的耳房,阿嬷只知道宋大人要看孩子,还不知道唐姻已经醒了过来,等抱着孩子过来的时候看见倚靠在床榻上的唐姻,眼睛都瞪圆了。 “夫人,夫人醒啦!” 阿嬷又惊又喜,这一嗓子,反而把安睡的小安宁吓醒了,“哇”的一声,孩子的哭声洪亮彻耳。 “都是我的不是!给、给小姐吓着了。”阿嬷将孩子递给宋昕,抹着眼泪,“奴婢是开心的,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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