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用这些话搪塞本王。” 闻临忽然站起身,面色冷郁,“你是心有所属了罢?” 元蘅正想回话,却听到闻临冰冷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容与?” 这三个字日夜萦绕在元蘅的心头,过往她觉得提起这个名字便温暖。可没想到会有朝一日,只是听到,便冒了一身的冷汗。 容与已经失踪一年有余了。 自那以后元蘅没有跟任何人再提起他。 闻临是怎么知道的? 闻临竟然知道容与…… 她的眸光忽然暗下来,说不上哪里来了底气,她只想问清楚。 “你,认识他?” 闻临眉间的厉色消了些,像是终于扳回一局般得意,淡声道:“听过。知道元姑娘因为他的踪迹全无,数日食不下咽。” “就算你不承认,那夜去凌王府的是你,与一个穷书生不明不白的还是你。无论哪一桩,都能让元氏和侯府的颜面扫地。但是如果你好好地与本王成婚,这些事本王既往不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元蘅恨旁人威胁自己,更恨有人拿容与威胁自己。 “哪一桩殿下都不敢说出去。” 元蘅忽然笑了,眼尾的红痕看着艳丽,却又无端让人生畏。 闻临愣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说得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她断定他不敢。 “那夜去凌王府是真,但一同去的还有我的表哥宋景,他整夜都宿在了那里,有何不妥?你敢在凌王府外派人监视,传到陛下耳朵里,会如何?” “还有容与…” 元蘅面上的笑意淡去了。 闻临连容与都查出来了,还拿女子的名声作为威胁,可见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没有后招了。 “没有人在乎的,连我父亲都不一定在意。殿下拿女子的名声相胁,只能说明殿下不了解我。那种虚名,我从不在意,也不觉得有用。” 元蘅的声音清缓,“这种方式毁不了我,也动不了元氏分毫。” 闻临的额头青筋显露,显然是被元蘅气到了。他万万没想到此女不仅冥顽不灵,而且如此伶牙俐齿,半点都不惧他。 元蘅从容不迫地开口:“但是……若今日的对谈传出去,毁的会是谁的名声?殿下应当比我,更需要名声吧?”
第18章 波澜 元蘅看得出来,闻临想要的东西都放在了脸上,连遮掩都学不会。 这么久以来,皇帝那么器重他,却也没教会他如何隐藏自己的“想要”,如何沉住气与人周旋。 泽兰宫恢弘漂亮,遮住的是他的眼。 在真正见到元蘅之前,闻临并没有想到她敢这么威胁回来。 “你威胁本王?” 元蘅道:“不是殿下先威胁臣女的么?也是方才殿下说让臣女直言。为何直言了,殿下又觉得是威胁了?” 那些事传出去,会不会有损元蘅的名声她不知道,但她有很多法子让这件事反噬,毁掉坊间所传闻临亲和温润的名声。 当下他急迫于争储,比任何人都需要这种虚名。 殿外的雪势大了,但殿内的地龙仍旧烧得旺。就算是这般闷热,但元蘅的皮肤依旧是近乎冷淡的白。 她似乎知晓自己生得漂亮,所以从未遮盖过。她就是有一种能力,能让旁人越过她的美丽的皮囊,看到一种畏惧。 “天色不早了,恐怕宫门要落锁了,臣女告退。” 元蘅从未失过礼数,让闻临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元蘅离开之后,殿中称病歇息了的蕙妃才挑帘出来,大概是将这些话都听了个完全,眉间尚有郁色。 “你就非她不可?” 闻临道:“哪里是非她不可?元成晖只是面上看着是懦弱鼠辈,为人实则精明着呢!不娶他的女儿,如何能让他为我们所用?” 这些年满朝文武对闻临虚与委蛇,将他全然当做未来的皇储。 只有今日受了挫,闻临才知晓自己终究是个庶子,连元成晖的女儿都不将他放在眼中。 “你是皇子,是天潢贵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有女子不喜欢的。” 蕙妃的手搁在了闻临的肩上,“你再试上一试,若是还没用……” 闻临语声冰冷:“若是还没用,她活着就是阻碍。” *** 雪悄无声息地下着,文徽院的黛瓦上结了冰柱。廊檐下有书生静默地扫着雪,整个院中只有扫帚的沙沙声。 在文徽院中学习的学子们平日读书习字都在前院,宿住在偏庭。而杜庭誉因为喜好清净,他所住的小院是在书院的最深处,红梅映雪,清幽僻静。如此这般,倒真有些退隐贤人居处的意味了。 有人隐在衍州,而有人就隐在启都。 杜庭誉在房中端坐,手畔还搁着一碗浓黑的药汤,散着丝丝缕缕的清苦,将书房显得更严肃了一些。杜庭誉已经年逾半百,此时更是离不开这些疗养之物。 见元蘅已至,杜庭誉搁下笔,抬眸笑了笑,欲起身来迎:“元姑娘。” 元蘅自然受不得杜庭誉如此之礼。 她立刻行了拜礼:“日前元蘅曾做了隐瞒错事,还望司业不要怪罪。” 杜庭誉还是走了过来,示意她可以坐下说话。 “那篇策论写得极好。” 他不提错事,也并不遮掩此番叫她来见面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将那日宋景误交上来文卷递还了过去。 原本那日杜庭誉便要于她详谈的,但是却知晓了元蘅扮男装入文徽院之事。之后的这些日子,杜庭誉常常惋惜,为何有如此经世之才的人,不是能参加科考的男子。 “老朽对元姑娘你在衍州的事也略有耳闻,能在安危一线之际守城,是有治军之才的。” “司业过誉了!” 元蘅不明白今日这一顿夸赞究竟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生于将门,耳濡目染,略通晓一些治军之事罢了,称不上才能。我自小没能随父亲习武,实在是遗憾,对于军中事务只能说略通皮毛。” 杜庭誉淡笑:“谁又说军中之人个个要能驰骋沙场呢?军中的军师、兵部官吏、上至陛下,都是如此。衍州人信奉指望于元氏,战乱时有元氏之人能站出来定心,已经很好了。” 虽不知他今日这些话是真心实意,还是无关紧要的场面话,但是元蘅仍旧有些动容。 有侍从跨过遮挡的屏风,上前来斟了两杯茶。 碧绿的茶汤,味道却极苦,元蘅没忍住皱了眉。但是那股茶香于舌尖打了个转,最后竟慢慢回甘,品出浅淡的茶香来。 她将茶盏放回去,并不多言。 “早先便收到褚阁老的书信,说他在衍州收了徒弟,如今一见,我便明白他的所想了。”杜庭誉手腕晃动着杯盏里碧色的茶汤,像是在与故友叙旧一般提起褚清连的名字。 元蘅知道师父会与启都中人来往信件,那些信件多半也是她托人送往启都的,但是她没想到那些书信中也会提到自己。 她从来不敢将自己拜了褚清连为师之事传扬出去,但是没想到褚清连竟乐得将这件事告知旁人,且不觉得有什么不便提及的。 眼眶微润,她恨自己没见上褚清连的最后一面。 “师父他……” 杜庭誉道:“他将你视为爱徒,你只要于心无愧,便不算辜负了他的期望。” 元蘅问:“那怎么才算于心无愧?” “将他所授于你的东西,还给北成。” 还给北成…… 如何做才算还了? 当年淳和帝不肯重用褚清连,将他的平乐集视作危言耸听。后来宣宁帝即位,虽将他提作内阁首辅,却仍对他所言报以怀疑。 他的一切都是给北成的,最后却只能在衍州交给自己的徒弟。 甚至临死之前,他都不知道这个徒弟,是否能替他做好那些事。因为北成没有女子科考的先例。 元蘅沉默许久,忽然起身,面朝杜庭誉跪下,叩拜。 “望司业明示。” 杜庭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看她风尘仆仆而来时披风上未化的雪粒,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将她扶起来之后,杜庭誉才道:“旁的我做不了主,但在文徽院,尚且有我说话的余地。今日你若愿意,日后,便算是文徽院的学生了。” 见元蘅怔住,杜庭誉继续道:“这里规矩众多,不如你侯府自在。元姑娘可考量了再做决定。” 仍旧是那盏略显清苦的茶汤。 但这一回没有人蹙眉。 “学生元蘅,谢司业成全。” 走出杜庭誉的院子时,透过暗沉的天色看不出是什么时辰了。启都的这场初雪连着多日没有停过了,距离腊月还远,但是四处冰冷的意味不弱分毫。 文徽院中清冷,只有几株雪中红梅勉强添些风韵。因着漱玉还在院外等候,元蘅并不拖延,只加快了步子朝门口走去。 路过小石桥的时候,有人团了石子大小的雪团子,朝元蘅丢了过来。 元蘅本就敏锐,只挪了一步躲开,朝着那人看过去。 是小皇子闻泓。 他头上的浅青色云纹锦帽歪了,但他并不在意,脏兮兮的手心里还握着一团雪。分明掌面已经冻得通红,但是他丝毫不觉雪的冰凉,笑嘻嘻地从假山后面走过来。 元蘅展眉笑道:“小殿下怎么又一人在文徽院?” 闻泓并没有答她,反而又问:“你不是要装成男子,怎么又换成了女子的衣裳?” 元蘅答:“以后都不必装了,我就是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正此时,一个身穿宝蓝锦缎玉兰纹样长裙,身披银白金丝绣花披风的女子从假山后走来,还喊着闻泓的名字。 闻泓瞧见她,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皇姐。” 元蘅并不认得来人,但也知晓这应当是哪一位公主。但是当今皇帝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早已出嫁,眼前能带着皇后幼子一同出行的,应当是明锦公主。 明锦的母妃只是一个昭仪,因病离世的时候,她尚且年幼。皇后于心不忍,便将明锦视如己出养在了身旁。 “你是……” 明锦将自己手中的小外衫裹在闻泓身上,抬眼看着元蘅。 “安远侯府,元蘅。” 明锦似乎了然,眉间的神色柔和了些,道:“有耳闻,听阿澈说过。听说在衍州的时候……” “明锦!” 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明锦与元蘅的攀谈。 而说话的那人正是闻澈。 他身着赤色盘领窄袖长袍,腰缠玉带,本是一副少年意气潇洒模样,但眉间拧着一抹厉色。 走近后他冷然道:“明锦,闻泓在宫外这般久了,恐影响文徽院中学生,将他带回去罢。” 说罢他又看向闻泓,正色道:“你整日让明锦带你来文徽院做什么?这里是你胡闹的地方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