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泓虽然爱闹,但是最听闻澈的话。他把手藏在身后,悄悄地将雪团子丢掉了。 从始至终,闻澈的目光都没有看向元蘅,像是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往日这人见着她,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打趣上几句,即便没有,也不会装作不认识一样避开。 元蘅没想通,自己又没有惹过他。不过自打上回,他让她说明白何为各取所需之后,他确实是有一段时日没有往侯府去过,两人也没有碰过面。 今日闻澈显然是情绪不佳。 至于为何不佳,明锦已然看出来了。 明锦唇角的笑又浓了些许,牵起了闻泓的手,道:“泓儿,天色晚了,皇姐先带你回去,明日再出来玩。” 明锦和闻泓一走,院中霎时只剩下元蘅与闻澈二人。 习惯了闻澈总是会没话找话说,此时气氛安静了,反倒让元蘅有些无所适从。 自打两人相识之后,话说不到一起而不欢而散的次数,并不在少数。比之上回过分的也有,可是闻澈偏偏就这一次生气了。 “我……” “你……”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僵住了。有点像小孩子闹别扭,但是元蘅并不清楚如此拧巴的别扭是怎么闹出来的。 “你说……”闻澈依旧没有表情,但是声音却放轻柔了一些。 元蘅道:“我以后可以留在文徽院了,可以在这里修文著书,不会辜负了我师父的嘱托。” “嗯。”闻澈只是应了声。 元蘅说完了,问道:“殿下方才要说什么?” 闻澈一滞,他方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上回不明缘故就走人的是他,现在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也是他。 “问你……你穿这么薄,冷么?” 只是问这个? 果真这位凌王殿下的脾性让人猜不准。 元蘅笑了一声:“不冷。” 因着漱玉还在文徽院外等着,元蘅并不好耽搁太久,便告辞了。 直到元蘅走出好远,闻澈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昨夜的梦再度萦绕上心头,梦中的元蘅没有平日那般清冷,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咄咄逼人,是柔和的。春日的桃树下,伊人明眸善睐,腕如春雪,寻常美人所不能及。 这样荒唐不明的梦,他从来不敢提及,但是如今却愈演愈烈。 “人家就笑一声,殿下打算在这里将脖子望断么?” 徐舒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手中是不知从何处顺来的核桃,咯嘣咯嘣地嚼着。 闻澈回头盯着徐舒,看着他在给核桃剥壳。 半晌,闻澈吐出一句:“你这个月的月银没了。” 徐舒的核桃才咬了一半,听到闻澈的这话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登时连核桃也顾不得吃了,小跑了几步跟上闻澈,讪笑着求情。 “别啊别啊,属下下回不说了……”
第19章 举荐 朝云殿中静悄悄的,除了皇帝偶尔的咳声,几乎再没有旁的动静。 宣宁皇帝久病不愈,朝中事务大多都交付给了闻临处置。但唯有文徽院诸事,是可以避过闻临,直接呈给皇帝的。 他将手畔的文书翻阅了多遍,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休息。 宫中的内侍面面相觑,不知这看的究竟是什么。 看样子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折子,也不是什么十分难以决断的东西。 “传杜庭誉来。” 内侍几乎要以为自己听岔了。自从闻澈离开启都之后,杜庭誉便辞去了内阁之职。自那以后,皇帝从未召见过他。 见殿中内侍没有立即应声,皇帝方放下手中的文卷,重复道:“没听见朕说话么?传杜庭誉来!” 跟前的内侍连忙低头称是,碎步退出了朝云殿,吩咐人往文徽院去了。 文徽院在启都的另一角,一来一回在路上就耽搁了近一个时辰。等杜庭誉到朝云殿外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杜庭誉站在长阶之下,并不踏上。 跟前的内侍不明缘故,只以为是杜庭誉还在固执于当年那些事,忙低声劝道:“杜大人,您切勿再想不通,钻那个牛角尖了。陛下与凌王殿下是亲父子,哪有隔年的仇气?如今殿下在启都好好的,您也将那些事搁下罢。” 杜庭誉身穿朝服,站在雪地中一派端正。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朝云殿前这漫长的石阶,恍然觉得上回走到这里,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分明没有隔了太久,但是却物是人非得极快。 他只是在雪地中稍稍站了一会儿,便提了袍摆往殿中去了。 杜庭誉在殿前跪拜。大殿中空落落的,直到一双手落在他的两侧,将他稳稳地扶了起来。 他没敢抬头,只觉得眼眶湿润。 “谢陛下……” “文徽院不暖和,这些年委屈杜爱卿了。”皇帝此时才发觉,只不过几年未见,杜庭誉的鬓间已经满是霜色了。 杜庭誉道:“臣不觉得委屈。” “你今日递上的学生策论朕都看过了。”皇帝并不与他叙旧,反而直接挑明了召他来的本意,“那个沈钦倒是依旧出色,今科或能有所成就,但是其他学生的策论,大多谈不上上乘……” 文徽院的诸生,除了有真才实学由府县举荐的,或者如沈钦一般由副榜入院的,其余大部分都是凭着父祖恩荫进来的。 现下科举重振,朝堂官员还是多半由科举擢选出来的,那些可以直接入仕的文徽院学生并不受器重了。 杜庭誉认了自己教导偏颇之处:“是臣之错。” “可有一人,为何没有署名?” 皇帝将那卷书册拿起,递给杜庭誉来看。 见杜庭誉并没有开口,皇帝轻笑道:“好了杜爱卿,跟朕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朕这些年鲜少过问文徽院之事,你也不会毫无缘由地将这些东西呈入皇廷。你将此人的策论放在最末,但是却意在让朕看到。朕说得可对?” 说罢,皇帝挥手示意让杜庭誉坐下说话。 杜庭誉本就年纪大了腿脚不大方便,此时的赐座很是及时。他谢恩后坐好,缓缓开口:“那,陛下如何看呢?” “此人行文流畅,见解犀利,对江朔诸郡的治理都颇有见地,是极好的人才。比之当年的褚清连,沉稳相当,锋利有余。甚好。朕传你来也是要说说此人的。” 皇帝重新读了此文,不吝称赞。 杜庭誉笑而不语。 “这数年朕都没有见过这般敢于直言的人了,朝中推诿应付之风盛行,朕又何尝不知呢。” 见杜庭誉仍旧没答话,皇帝才觉出几分不对来,“难不成,此人不是文徽院的学生?” 杜庭誉道:“她是文徽院的学生。” “那不就成了,让他来见朕。” 杜庭誉再次陷入沉默,不知该如何将元蘅的身份告知最好。 北成的朝堂几乎不可能接纳一个女子,无论她有什么样的才能。即使是褚清连收了一个女弟子,都要被人议论纷纷,遑论是将元蘅荐给皇帝。不出意外,皇帝知晓元蘅身份的那一瞬,这场对谈也就该结束了。 但是杜庭誉并非毫无准备就来此的。 现下皇帝在朝中推行什么都是举步维艰的。因为兵权不在他的手中,而朝中政事又被世家门阀所把握。从淳和帝开始,到如今的宣宁帝,他们没有人不在试着改变。只是陆太后谋反一事,又将外戚的权推上了巅峰。 若要将那些人在北成的根拔干净,单靠皇帝手中那点虚权根本就不够。 而元蘅是最合适的。 她本就生于世家,背后是元成晖的兵权。她又是褚清连唯一收下的门生,由他在衍州悉心教导。她凭着一股子朝中官员几乎没有的不肯服输的劲头,焉知不能成名臣。最重要的是,她有这个能力。 杜庭誉想试上一试,若是皇帝也能想到这一层,便能明白他举荐元蘅的用意。 过往数年朝堂上磋磨,杜庭誉是最了解褚清连脾性的人。此人一生除了皇帝,只信奉自己的诗书学问。他官拜内阁首辅之后,多少人慕名而来,均被他拒之门外。就连当年宣宁帝想让越王闻临拜他为师。都被他推辞了。 可他偏偏将一生所学和为官之术尽数教给了元蘅。 起初的不理解,在他见到元蘅的时候就全明白了。生于世家却没有染上那些颓靡的气息,虽是女子却从不甘示弱。 她命中或许有几分武将天分,但是被他那父亲尽数扼杀了。所以褚清连将她留在了身边,告知她生成女子是天定的,旁人有偏见那是旁人的错。褚清连让她知道世间并非只有衍州那么点大,所有的恩怨情绪也不必停留在元府太久。 “回陛下,她并不是臣的学生,而是褚清连致仕后隐居衍州时,所收下的门生。” 皇帝的眸光亮了些许,大喜:“当真?难怪朕觉得此人颇有他的治事之风……” 话只说了一半,皇帝似想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不言了。 他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传闻。 皇帝皱着眉看向了杜庭誉:“是女子?” *** 陆从渊下了朝,才在陆府的正门处落轿,便将肩上的外氅脱下递给了侍从。侍从一边将雪粒给掸掉,一边递上了暖手用的手炉。 陆从渊看着像是已经乏累至极,但仍是仪度甚佳。他神色冷淡地接过了手炉,往辉和堂去了。 辉和堂内银炭烧得旺,不多时便将陆从渊的冷意驱散了。他微阖双眼养神,直到被一阵敲门声给扰乱了思绪。 陆从渊皱着眉睁眼,看向挑帘入内的陆钧安,心头升起一阵烦躁。 “做什么?” 陆钧安才迈了一条腿进来,瞧见兄长不是很待见自己,又讪讪地收回了腿,站在门框旁老实了。 “兄长,近日朝中可有什么传言?” 听完他这莫名其妙的话,陆从渊揉着酸胀的额头坐直了身子,问道:“你何时对朝中之事如此关心了?” 陆钧安知道自己素日混惯了,兄长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慢慢地踱至陆从渊的跟前,正欲开口,却又不慎碰翻了桌案上的笔架。 陆从渊本就心烦,便直截了当地问:“究竟何事?” “是今日我与人吃酒时偶然得知,杜庭誉向陛下举荐了学生。” 陆从渊不以为然:“文徽院举荐学生是本分,大惊小怪什么。” “不是!”陆钧安将笔架挪到一侧不妨碍他凑近了说话,才道,“听说举荐的人,姓元呢。” “元?” 陆从渊倒是没有听说此事。 近日都察院中的事务太过于琐碎,他在值房中一连待了多日,来来往往的文书将他的桌面都要铺满了。若不是今日头痛,他难有休息的空隙。更无从去听人说这些闲话。 陆从渊道:“元成晖是有一个儿子,不过若我没记错,当是年纪尚小啊。再者说了,在启都的不是只有那个元氏长女么?对了,上回让你去侯府致歉,你去了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