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柳、柳全的余党都下狱了么?” 宋景现在提起柳全就浑身发冷,心中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闻澈道:“不知道。” “不知道?”宋景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陛下那日不是将此事交付于你了么?那、那日……那日在破庙里,不也是你……” 听他磕磕绊绊地说完,闻澈才拍了他的肩,用力不大但是依旧碰到了宋景的伤处,引得他痛呼一声往后躲。 闻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一副玩世不恭的随意模样:“交付了我就要做么?” 宋景听得稀里糊涂的,但也明白自己就算追问闻澈的用意,闻澈也不会坦然告知。他们二人相识这么多年了,最明白闻澈的脾气。 见着宋景将茶食用尽,元蘅便托辞自己有事出了门去。 但她知道闻澈跟在身后也走出来了。 在雪地里没走出多远,元蘅止了步,回头看着闻澈的眼睛:“殿下果真不查了?” 问题出在锦衣卫里,若是连锦衣卫都与叛军之首勾连不清,那才是最危险的。 闻澈不会不清楚。 闻澈随意地将自己肩头的雪拂去了,语声冷淡:“如今的锦衣卫与越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查?肃清锦衣卫是皇帝该做的事,不是我。” 他径直往前走,似乎不再打算与元蘅搭话了。 “殿下知晓锦衣卫与越王府有关联,难道陛下就不知晓么?可是这么久了,没有任何动静。” 元蘅两步走来与他并肩,“陛下难保不是在等着看你的做法。” 闻澈一僵,侧目看了过来。 柳全之事早已上呈皇帝,可是本该严重惩处的事,却如草叶入水,轻飘飘的毫无波澜。闻澈不是没想过缘由,但从未敢想是皇帝在等他的态度。 可他称病,亦是摆明了不给态度。 沉默许久后他轻笑:“元蘅,我且问你。” “殿下请讲。” “你为何要掺和这些事?你安安稳稳嫁给越王,他顺利登基,你就是北成皇后。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不要,却在这里与我说这些……” 他忽然停顿,半晌后似打趣地放低声音:“难不成你钟情的是我?” 前半段元蘅还有认真听,听到最后一句她才终于明白,这人是在故意给她难堪。 元蘅得体地报以一笑:“殿下还是容易想太多。” “那不然作何解释?” “何苦要我解释?若是利益相合,我们便像在衍州时一样各取所需。问太清楚了,才不好。” 元蘅轻巧绕开了话题。 各取所需…… 她果真是将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泾渭分明。生怕多和他牵扯上一点…… 闻澈眸中的亮色淡下去了。 他扯了下嘴角,没有笑:“你不肯说你需要的是什么,那我需要的,你又怎么给?”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离近了些。 正巧府中下人捧着早膳的食盒匆匆路过,元蘅才恍然觉得闻澈凑得太近了,甚至能嗅到他衣物间染上的药香,淡如游丝。 耳根有些热,她往后退一步想分开,后背却撞上了院中的石墙,硌得她生疼。闻澈下意识伸手想护她,但是却被她躲了,她的衣角再次滑过了他的掌心。 很软很凉。 甚至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温软的衣角之下,隐着的是怎样修长纤细的一双手。梦中这手曾抱着他,抚过他的后背。 闻澈莫名烦躁,也不再等她的答案。 “各取所需……” 闻澈凉薄一笑,“元姑娘不妨想明白了,再来跟本王谈各取所需。” 说罢,他一甩衣袖,走了。
第17章 闻临 蕙妃的生辰在即,闻临见上一封相邀之信没有答复,便又差遣人来请过几回。 漱玉本想着称病将此事搪塞过去,但是闻临便作势要来侯府探望元蘅。左右是糊弄不过去,倒不如大大方方赴约,当着众人面将婚事议个清楚明白。 一场初雪降落,启都的街巷便萧条了许多。皇宫依旧巍峨,隔着老远便能望见角楼的飞檐,与鎏金宝顶相映,在漫天的飞雪中显出沉稳肃静。 宫道上只有带刀的守卫,勘验玉印之后便放行了。 由宫人引着往蕙妃所居的泽兰宫去时,一路都种着梅树。因着天气转冷,枝头上已经开了梅花骨朵,虽未完全开,但是已然暗香涌动。 唯独一座宫门紧闭,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落寞凄冷。 可是路过这里时,引路的宫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似是并不情愿在这里停留。 元蘅回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宫门已经掉了漆,门槛也是经久没有人修缮的,想来应当是座废宫,久无人居罢。 她终究没有过问,往前继续走了。 即便是元蘅远在衍州,也照样听过一些逸闻。只道是长子闻临及冠获封之时,皇帝给他母妃额外的恩赏,命工部着手重修旧日的重兰宫,在原址上大兴整修之事,赐名“泽兰”。 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迟。① 以之香草,配以美人,这是后妃的殊荣,亦是对闻临的重视。 到了地方,宫人躬身引她入内,元蘅才终于明白为何这能称之为殊荣。 宫阙雕梁画栋,恢宏漂亮,与方才来时那落寞的宫殿大不相同。 坊间有传言,所谓青鸾到此犹不动,雪落泽兰而无痕。 这些话难免有夸大讽刺之嫌,但却说破了这位蕙妃娘娘在宫中尊贵和受宠。 殿内焚以椒兰,本是清雅之物,但是此时却有些过分的浓郁。元蘅跨进泽兰宫时无意识地遮了下口鼻,直到入了正殿以内,那味道才淡下去些。 殿中尚坐着许多衣着华贵的女子,应当是启都权贵家适龄的千金,此番亦是受邀来给蕙妃贺生辰的。 “臣女元蘅,拜见蕙妃娘娘。” 元蘅朝着殿内一拜,虽然连她也没认出哪个是蕙妃。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虽跪拜着未抬头,却也听到了周遭顿起议论之声。都是耳语,她听不真切。 忽地,有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过来,扶在了她的腕骨处。 元蘅抬眼看,竟是一紫袍男子。 华服玉冠,面容疏朗清俊,扶她的指腹上还有一颗红色的痣。他唇边带着抹笑,握着元蘅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温煦地笑了:“元姑娘以后来泽兰宫,不必多礼。” 这应当就是闻临了。 元蘅起身之后便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放下衣袖遮住了方才被闻临碰过的肌肤,冷淡道:“谢过殿下,但礼节还是很有必要的。” 闻临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过于逢迎,失了分寸,难堪的神色在眸中划过。但他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笑着对元蘅道:“本王记住了,元姑娘就座罢?我母妃尚在换衣,要稍等片刻了。” 元蘅依言坐下了。 可闻临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坐在了元蘅的旁边,丝毫不在意元蘅在不久前刚给他递过退婚书。 来给蕙妃贺生辰的大部分都是京中权贵的女眷,有的是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蕙妃不至,她们也都不言语,看着很是拘束。而闻临似乎也没有活络气氛的想法,只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他的模样冷淡,若不是方才还急切地与元蘅搭话,旁人险些要以为他是被蕙妃强迫来的。不过他们本也没有见过面,此番坐在一起也难免尴尬,就算不再言语也没什么奇怪的。 “元姑娘,在这里就不要拘束了。” 闻临终于开了口,伸手将自己身旁的酒盏提起,倾倒在玉盏之中,递到元蘅的面前。 避不过,元蘅只能接下。再抬眼,发觉殿中之人都有意无意地在看他们。在座的人都知道元蘅拟写了退婚书一事,如今又坐在一同,难免惹人好奇。 递过酒盏之后,闻临收回了目光,压低声音问道:“听闻前几日,元姑娘去了凌王府做客?” 这一句没有旁人听见,但元蘅一滞,手中玉盏里的酒液微微晃动了下,只片刻便再度恢复了平稳。 “有么?”元蘅饮了酒,并不承认。 闻临蹙眉,偏过头来看向她,震惊于她矢口否认时的淡定从容。 “没有么?” “殿下许是认错人了罢……臣女生得一般,启都中模样相仿的可多了去了。”元蘅放回玉盏,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她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还没等闻临接话,元蘅又抛出了一句反问。 “殿下那日在凌王府么?是怎么知晓凌王府去了谁人的?” 闻临语塞。 分明是他拿这种话来震慑于她,好让她心虚为自己所拿捏,可是如今三言两语,她竟将矛头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本是威胁之言,奈何元蘅摆明了不吃他这一套。 闻临用力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面色不虞。 “是凑巧去了一趟,当是认错了罢……”闻临勉强地笑了。 “臣女想着也是。”元蘅朝他淡淡一笑,将此事掀过去了。但是此事他们二人是心知肚明却不好挑明的。元蘅悄然握紧了袖口的布料,显然这位越王殿下并不如面上那般好相与。 不消多久,蕙妃便换了衣出来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蕙妃的目光看向并肩的闻临元蘅,唇角终于带上些笑意。 她倒是没有搅扰儿子与未来王妃单独坐在一处的好时机,只说了没两句话,便声称头痛,要闻临多照顾宾客,自己去偏殿歇下了。 哪有办生辰宴会,自己中途走人的? 元蘅只在这一瞬明白这场宴会怕从一开始就是方才那个目的。就是为了有一个机会,能让闻临亲口问一问元蘅,当日为何会出现在凌王府。 他们以为元蘅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不敢再提退婚的事。 这哪里是什么好心相邀,这就是纯粹的威胁。 元蘅想通之后勾唇一笑。 她从来都不是坐等着旁人威胁自己的人。 如若闻临是拿着柳全的事做威胁,或许她还会有几分顾虑。但显然闻临并不知道破庙中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昔日与柳全的关系。 但他只会派人盯着凌王府,欲拿着姑娘家的名声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几个时辰后,这场乏味的生辰宴才终于结束了。 歌舞尽散,那些贵女也都告辞了,元蘅也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旁的闻临才又开了口。 “我们的婚事是早已定下的,无论你情不情愿。”闻临的态度淡漠,没有在众人面前的亲和,“既然日后必然要做夫妻,有些话不妨挑明了说。你对本王有何处不满,乃至要到退婚的难堪境地?你可以直言……” 元蘅没想到他会将这些话直接说出,没有了旁人在侧,他竟连样子都不想装下去了。 “殿下芝兰玉树、贵不可言,是臣女般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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