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栀歪着头凝神看了会儿,才绽出一朵如花的笑靥,明眸生辉,“这件事是我错了。还有先前,如果我能与你好好说话,不是故作淡然,恐怕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只是皇上方才那话的意思,我大胆揣测——难道是你已对我,付了痴心?” 卫景昭本来仍旧想要躲避这个问题,毕竟当下的心情他一生也不曾经历过。但身处此情此景,他明白作为一个男人,该坦诚自己的心迹了。 他皱着眉,“朕不知道。” 不知道?青栀瞪大了双眼。 “朕从小到大,读的都是经国治世的圣贤书,纵然封王建府后在宫外住了一段时间,也看了不少闲书和情戏,却全然不懂那样生死相随的爱情究竟因何而起。”卫景昭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说这样深刻而有关情爱的话,这一刻,他并非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父皇、各位皇叔以及大臣们,家中多半都是娶妻纳妾,甚至纳妾不知几何。朕在见到你时,只觉得你不错,你说真心之类的话,朕听着也记下了,却不知道怎么样才算给了你真心。” “那么现在呢?皇上懂了吗?”青栀问。 “朕只知道,你在朕的心里,很不一样。”卫景昭沉默了一会儿,才续道,“你很会说话,使的小性子也都是情趣而已,从来不会闹大。你聪明,听朕的话听一半就能懂,朕说起来不费劲。朕有些悬而不决的事情,有时候问问你,也可得到答案。这都是你的好处,朕很喜欢,也不想伤害你。朕却不知这究竟算什么。” 青栀想了会儿,极其郑重地说:“臣妾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也不知道皇上这寥寥几句话,究竟算什么,但是臣妾知道,在皇上心里,臣妾和旁人都不一样,这就够了。至于真心,只要白头偕老相濡以沫,大概都是真心,所以咱们把日子往下过,等到白发苍苍,就见分晓。” 她的眼是那么明亮,亮过了天上闪烁的星子,在黑夜里是陪伴,是明灯,流转着暖心的情意。 卫景昭言了句“你懂朕的意思就好”,接下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也望着她。 青栀温柔地拉他起身,把自个儿的夫君往门外推,“太晚了,皇上赶紧回猗兰殿吧。今儿不知道有没有翻牌子?若是翻了牌子,可得要佳人等待多时了。” 卫景昭哭笑不得,“明知要来看你,朕怎么会翻牌子?” “那皇上也该回去了,明儿还有早朝呢。”青栀毋庸置疑地说。 卫景昭知道轻重,虽然有些莫名的遗憾,但心情明显已比昨日好了许多,对青栀点了点头,转过身大步离去。 之后第三夜、第四夜、第五夜,卫景昭都风雨无阻地去了出云阁。由于赵和的本事,这一消息一向瞒得很好。而后宫里的妃嫔都被蒙在鼓里,以为皇上最近不翻牌子,不过是因为前朝事忙。 这些晚上,青栀也不曾侍寝,两个人只是坐在一处,喝喝茶,说说话,因为好些话说开了,反而有更多的话想要同对方讲。 到得第五夜上,卫景昭没忍住,问道:“为什么你不同朕说要出去?” 彼时青栀正在整理书架,闻言回眸,眼睛在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若是我此时出去,旁人也就罢了,静妃娘娘恐怕不服,到时候闹了出来,后宫又得乱了。何况牵扯到纯孝皇后之死,有损咱们大顺的皇族面。” “可是朕连在众人面前给你翻案的意思都没有,你不会怨朕吗?”卫景昭微笑道。 青栀道:“不会。启泰和启安都还不曾长大,大皇子启祯生性有些阴郁,臣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并不适合做皇帝。启和学问文章都好,又颇有孝心,恪守礼节,想来皇上是把他当成最重要的皇子吧。所以只有把静妃娘娘处理妥当了,臣妾才能出去。” 卫景昭点了点头,“朕也不瞒你,朕在这个位置,就要为整个大顺着想,有备无患。启和在现在的情况下,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青栀轻轻地叹气,“其实启祯曾经,何尝不也是一个人选。但是自从落水之后他就懦弱了几分,后来经历了母妃被降位份,越发不愿现于人前。但这些事情,明明都不是大皇子的错。” 卫景昭也跟着喟叹,“也正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朕才觉得朕对皇子们的教导不可倏忽。特别是母亲的身份,母亲的作为,对孩子的影响其实极大。所以后来启泰刚出生便被抱去柔贵妃那里,朕也不曾亏待姜氏,而你。”卫景昭停顿了一会儿,“朕当初虽然认定了你谋害纯孝,却也没有将你的罪名告知天下,也有这个缘故在其中。” 青栀收敛了笑容,“景昭,我说不是大皇子的错,是有原因的——当初雅昭仪小产、大皇子落水,都是有人刻意为之,甚至小产,也并非周昭华之过!” 卫景昭猛然抬头,“你这是何意?!” 青栀走过去,轻巧地握住他的手,“静妃娘娘已经这样,我还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惩罚,但想来她已经不会有好下场了。因此接下来的话,景昭可以觉得我是落井下石,不过有些真相,应该被你知晓。”
第二百零二章 :直呼 “曾经推大皇子落水的那个小太监,景昭后来找到了是谁吗?”青栀先抛出一个问题。 卫景昭缓缓地道:“一个皇子身边,哪怕是去书房,都至少要带两个小太监,因为自己的任性把周围的人都调派走,最终被奸人推入水中,朕当时不去大张旗鼓地查,也是因为想要启祯明白,朕和他母妃,不可能一辈子都管着他保护着他。然而朕也不是没有查,赵和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他受朕的调遣,去查这些事,竟然没有查出任何端倪。” 青栀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赵和当初没有查出任何端倪,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查错了方向。推启祯入水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小太监,而是现如今正在冷宫的杜荷然!” “什么?杜……荷然?”漫长的时光里,卫景昭几乎已经忘却了这个名字,迟疑了一会儿,才想到此人曾指认过周芸秀买通太医和宫女迫害何雨深。 “正是杜荷然。”青栀笃定地说,“因为念云曾入过冷宫,在那里与杜氏接触了一段时间,觉得她心境淡然平和,绝不是那样会陷害旁人的人。而臣妾先前去探望念云的时候,也与杜氏说了两句话,言语间故意提及当初在钟灵湖旁边的身影很有几分像她。当时杜氏说,多知道一些事,并没有什么好处。” 青栀不介意把自己的筹谋都和卫景昭说出来,“后来臣妾为静妃所陷害,不免就把先前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想一想,越发怀疑大皇子之所以会发展成今天的模样,与静妃或许有脱不开的关系。于是臣妾央求念云,让她想尽一切办法不论如何也要撬开杜氏的嘴。” “臣妾不知念云是怎样说服杜氏的,但是总归,她承认了,那些事情都是静妃指使她做的。皇上如果不信,自可去冷宫问一问她。只是臣妾觉得这事不能闹大,毕竟启祯本就心有怨念,倘若让他知道自己的仇人,往后启和或许也会深受其害。” 卫景昭点了点头,“你想得已是很全面了,只是前段时间中秋之夜,孟才人为什么不直接同朕说?” 青栀笑着,“皇上,杜氏坦白,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中秋节的时候,念云还不知道各中内情呢。” “杜荷然是宫中的老人儿,虽然一向不甚得宠,也没受过什么苦,静妃究竟给了她什么好处,能让她做到这个地步?” 青栀摇了摇头,“原由么,臣妾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念云转述的意思,是因为静妃手里有她的把柄。” 卫景昭颔首,“朕知道了,你和朕说的这些,朕会着人去印证一下,不是朕不信你,只是毕竟涉及到启和生母。” “这是自然,皇上尽管派人去。” 这一天晚上,二人相谈甚多,到了最后,月上中天,很是晚了,卫景昭似乎有些迟疑的意思。 青栀心知肚明,却敛眉顺眼地低下头去,“皇上该走了,此去回猗兰殿还有些路程呢,若是睡得晚误了明天的早朝就不好了。” 卫景昭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灼灼,“朕来回跑着,你就不心疼?” 青栀悄然地笑起来,“心疼的呀。要不接下来几天,皇上都不要来了,只需呆在猗兰殿翻绿头牌就好。” 卫景昭随性地道:“朕不想翻她们的牌子。” “瞧景昭这话说的,难不成是为了我?” 卫景昭却沉声道:“就是为了你。” 青栀的心蹦了蹦,明明还不知道卫景昭待自己是不是真正的爱慕,但这句话在以前,他是不会说的。 难不成还得谢谢静妃?若不是她,自己与卫景昭也不会说开这一切,卫景昭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两人倒是浓情蜜意,小别胜新婚,感情又添了一层,在外人看来,时间长了,不免有些惶恐。因为直到九月,卫景昭都没有再翻过任何人的牌子,算起来和青栀刚出事一样,已有二十多天了。 旁人也就罢了,原本风头最盛的柳亦容忽然被冷落,心里的落差可不是一点两点。何况现在云彤失宠,姚采雁在冷宫,高春梅一向懦弱,明明该是自己大出风头的时候,怎么忽然就后继无力了?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即就亲去御膳房做了一锅银耳红枣汤,用描了桃花的砂罐盛着,一路让身边的宫女托到乾明宫。 “两位可否进去帮我通报下?” 侍卫们认出来这是柳婉仪,因先前得宠也没少见她出入这里,便爽快地道:“请小主稍候。” 赵和把这件事禀到了案前,卫景昭正批着奏折,头也不抬,只是问:“朕多久没入过后宫了?” 赵和算了算,回道:“奴才也记不清,数着大约得有二十来天了。” 卫景昭便说:“那让她进来吧,也好安一安后宫的心。” 一阵佩环叮当,柳亦容满面笑容地进来,带过丝丝缕缕的香风,“嫔妾见过皇上。” “平身吧。”卫景昭把手里的一本刚批完的奏折搁在一旁,抬眼看向她,“有什么事找到了朕的勤政殿里来?” 柳亦容自见到了卫景昭对青栀的喜爱,越发笃定了皇上就是喜欢那样的女子,举手投足和打扮之间,越发学着青栀。可是她本性是有些活泼骄纵的,礼数方面也没有学得那么好,反倒有些僵硬。 当然,因为更加着意的模仿,她和青栀当真是越来越像了。 卫景昭一时被晃了眼,竟然把目光放到她身上,没有离开。 柳亦容心中窃喜,笑着道:“皇上忙于朝政,嫔妾许久没见您了,想着您太累,便做了些银耳红枣汤送过来,皇上趁热喝了吧。” 卫景昭点了点头,“呈上来吧。” 柳亦容“哎”了一声,高兴地盛了一碗,双手奉到皇上的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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