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明面上是对着青栀说的,其实暗里是在提点皇上应该怎么做。 卫景昭听了出来,反倒觉得他甚是忠心,顺着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朕已回来,瑾嫔再也不会为外事劳心劳神,你去开方子吧。” 穆元良又躬下身去,慢慢地退了出去。 大约是脑子里反复回忆着玉斓与自己在梦境中相见的那一面,青栀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也不在乎这孩子还在不在自己的身上,只是轻轻地问:“玉斓呢?玉斓去哪里了?” 卫景昭心疼不已,抬起有力的臂弯将她抱了个满怀,“是朕不好,朕回来晚了,如果早那么一两天,栀儿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玉斓也不会死。” “死了,玉斓还是死了。”明明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青栀还是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木荷轩里寂静了良久,燃起的药香缠缠绵绵,流连出不可名状的模样。卫景昭一下一下抚着青栀的头发,想把她心中的痛楚也给抚平。 青栀忽然坐了起来,握住卫景昭的手,泪如雨下,“怎么会呢,玉斓怎么会死呢,就在前天,她还在我这里,笑眯眯地说她会背诵好些诗词,还会写字了,往后还要给弟弟妹妹做漂漂亮亮的小兔子。哦对,兔子。梳月,你把玉斓的那个小兔子拿来。” 梳月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按照青栀的吩咐把那个歪头斜耳的布制小兔放到了她的手中。 青栀像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地奉给卫景昭看,“景昭你瞧,这是玉斓做的,她小小年纪,是不是很聪明?她这个孩子,对自己的要求还是很高的呢,嫌弃自个儿亲手做的东西不好看。可景昭你知道吗,在我眼里,这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布艺了。” 卫景昭的眼里有些恐慌,他抱着青栀,想把怀中的温热传过去,“栀儿,玉斓她,玉斓她其实……”卫景昭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是朕的错。玉斓是个优秀的闺女,可朕没有保护好她。朕亏欠傅家,亏欠你。” 青栀却恍若未闻,“等玉斓长大了,凭她这样的品貌,一定会有许多青年才俊前来求娶,到时候景昭可要帮我也盯着些,为她挑一个最好的,她最中意的。” 卫景昭愣了好一会儿,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梳月在一旁心中上下打鼓,她知道自家小姐是绝对不会走不出阴影的,但她不确定皇上有没有那个耐心去陪伴。 好在卫景昭终于点了点头,“好,咱们一直在一起,朕陪着你给玉斓挑最好的师傅,把她教育成大顺最优秀的大家闺秀,之后等朕再老些了,玉斓也该出嫁了,咱们把着关,给她挑个打心眼儿里疼她的夫君,这样可好?” 青栀这才被哄好,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卫景昭看她如此,这才露出回宫后的第一抹微笑,他柔声细语地把青栀哄睡着,又把被子拢好,起身带着赵和出去了。 梳月低首送他们出去,敛容万福,“恭送皇上。” 卫景昭转过身叮嘱了一句,“她眼下身体也不好,又记挂着玉斓的事,你们要好生伺候着,她既然觉得玉斓没有出事,你们便顺着她的话说,有事随时着人通报朕。朕总是呆在万寿宫里不妥当,今儿会搬回勤政殿。” 梳月也憔悴了很多,但依旧认真地回答着“是”。 在青栀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除了小顺子和梳月不敢合眼,卫景昭更是直接把所有的奏章全搬到万寿宫来了,名义上是为了陪伴受惊了的太后,事实上为了谁,六宫里的人只要长了眼睛的全都知道。 但不管哪朝哪代,都没有皇帝长期在太后宫里办朝事的道理,前朝的那些御史们可不会口下留情。 想来就这么一两天的时间,卫景昭的案头已经堆满了弹劾的奏章,搞不好傅家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跟着青栀时间多了,梳月也弄明白了一些朝政,但她有句话没有问出口,仿佛一块大石,压着她喘不过来气——如今小姐的精神状态堪忧,皇上会不会很快厌倦了。 毕竟帝王无情,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如花似玉正值青春的女子。 对于青栀来说,眼下她确实是病了,并且因为身体不适,精神上又遭到了巨大的冲击,所以宁可自己幻想着玉斓还没有死,也不愿面对现实。 倒是跟着卫景昭出门的赵和问了句:“娘娘这样的情形,要不要再喊太医过来瞧瞧?” 卫景昭摆了摆手,“不必,穆元良虽然是她的人,但若是真的有什么大问题,他不会不告诉朕。并且瑾嫔这样也不算什么,朕回来之前,她经历了那么多事,又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还要努力找出迫害玉斓的人,朕回来后,她想好好休息一下,不想面对这个繁杂肮脏的世界,也是理所应当。” 赵和敛眉顺眼下去,皇上心里都有个谱,自己当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讨人厌了。 卫景昭心疼青栀,有心要将卫芷吟直接赐死,却碍着她依旧是郡主的身份,不得不要先传密诏给自己的皇兄,讲清楚所有的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恢复 在这期间,卫芷吟数次要求面圣伸冤,卫景昭没有一次松口召见。对于外界,他只道此人心毒,只待皇兄来京见过一面后,便秘密处以极刑。 傅府里,当张月纹再次看到玉斓时,哭得死去活来,她嫁到傅家这么久,只生了这个女儿,本来女儿深得宫中太后喜爱,她还指望着来日找个好女婿,让女儿一生无忧,谁知到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具冰凉的、了无声息的小小尸体。 对于傅青栩来说,女儿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刻进了自己的生命里,只是他不像叶氏哭得那么哀戚,反而还安慰一直自责的母亲。 玉斓算是夭折,傅家为她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傅青栩不动声色,连独生女儿亡故都能铁石心肠送走时,青栩回到傅府,当场就病倒在地,昏迷了整整一天。 这时候才有人发现,傅青栩扛着整个傅家,扛着妻子和母亲的悲伤,已经好几天没顾得上好好吃一口饭了。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连皇上给他升官的诏书都没有亲自下床来接。彼时他在床上人事不知,是张月纹代替他,冷着脸把封官和封诰命的圣旨一道接了。 这些事如四处游走的风,不断地吹入后宫的最深处。 延福殿内,春羽把才得到的消息告知太后,“太后娘娘,瑾嫔的哥哥今儿受诏晋了一品,还是武将的职位。” 太后被卫芷吟闹腾到这个份上,深觉自己的纵容害死了玉斓也害惨了青栀,短短数日苍老了好些,听闻这话,只是淡淡地说:“罢了,哀家之前是忌惮傅家以后仗着瑾嫔得宠而外戚干政,殊不知,哀家也是外戚,哀家给大顺带来的影响,比傅家可是要糟糕多了。” 如此颓丧之语,春羽想劝,刚开口,太后就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起身,颤颤巍巍地道:“哀家去佛前,给瑾嫔这丫头还有她腹中的胎儿祈福。” 前朝和后宫大约按照既定的样子过了七八天,卫景昭每天晚上都过来陪伴青栀,一点没见有任何不耐之处。而青栀虽然依旧是伤心到了极致,一时走不出玉斓之死的阴霾,但言语之间已经清明好些。 傅家的人都心性坚定,到了第七天上,青栀其实已经渐渐地缓过了劲儿。玉斓是真的千喊万喊,再也喊不回来了,但自己造下的孽,要去恕罪,自己还有两个孩子,他们不能没有母亲。 这一天卫景昭陪太后用了晚膳后,很准时地就过来木荷轩了。 刚进去,卫景昭的眼睛就亮了亮。 烛光通明,把室内照得如白天般明亮,原本烧着的止血温胎的药香已经停了,深吸一口气,是清新空气的味道。青栀一身流彩暗花的家常装扮,正站在桌案前写着什么。 虽然她也没怎么打扮,但卫景昭立刻就感觉出来,青栀的精神气儿和前两天的不大一样了。 “栀儿?” 因为怕青栀在休息,卫景昭来木荷轩的动作一向都很轻,这次更是快走到案前才轻唤了一声。 青栀抬眼,搁下笔,温柔一笑,“景昭,你来了。” 卫景昭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那一瞬间竟然有种想要热泪盈眶的感觉。他试探性地揽过青栀的肩,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朕去给你弄。” 青栀摇了摇头,声色清越,“没什么不舒服的了,刚用过晚膳,我正饱着,至于景昭说的那些吃穿用度,木荷轩里很齐全。” 卫景昭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他紧紧地抱住青栀,当然小腹的部位是很小心地贴着青栀已经隆起的肚子。 知道卫景昭是什么意思,青栀轻轻抬起手,回抱住他。 此时此刻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两个人已经互相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景昭,老实说,要我现在接受玉斓的事,仍然有些艰难,但一来,哥哥嫂嫂的痛苦一定比我多多了,我得见见他们,弥补自己的过错。二来,景昭天天都来看我,若是我一直那样下去,也许有一天,景昭会觉得我精神上有毛病,终于失去耐心,离开了我。”青栀微微一笑,“傅家的女儿还没有那么不堪一击,我得好好活下去,才能不辜负身边的人。” 卫景昭捧着她的脸凝视,好似想把这份容颜好好地记住,记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从前的你回来了,朕很开心,仿佛一件珍宝失而复得。但朕还要告诉你的是,就算你真的再也走不出来阴影也没关系,从朕顺着你说下第一个谎言开始,朕就准备好了,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为你营造个你喜欢的世界。朕会寻遍天下找个相似的姑娘代替玉斓,会倾尽朕的一己之力把你的周遭打造成你想象中的模样,我们还是会白头偕老,为‘玉斓’找个好夫君,看着她出嫁。” 青栀微微一颤,她没有想到在自己任性妄为、不肯接受事实的这段时间,卫景昭竟然已经想到了这个地步。 本来不想再哭泣的她,蓦地滑下来两行眼泪,很快流到下颌,滴落在衣襟之上,晕出斑驳的痕迹。 卫景昭轻笑着,柔柔地帮她擦去泪水,“这么爱哭,到时候真生个小公主,同你一样爱哭鼻子,可怎么办?” 青栀的眼里还有泪光,但盈盈一笑,“反正有皇上宠着,哭了总会有人哄。” “这话说得有理。”卫景昭看向桌案,不禁皱了皱眉,“身体还没好利索,在这里抄佛经做什么?去榻上休息。” 青栀拉着他的手,左右摇晃,“连太医都说我只要好好吃药就没有大碍,今儿连熏香都撤了。何况抄佛经可以静心,我多抄些,也不会受外事影响了。”说到这里,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提出来早就想好的要求,“玉斓下葬时,我没有去成,现在倒是想去见见哥哥嫂嫂。不管怎么说,玉斓也是因为进宫陪伴我,才遭此不测。这个错,我得认。虽然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也换不回玉斓,但总不能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35 首页 上一页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