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真的跪了啊,但是世子府哪里是我们能搭得上话的,说递东西去就能递进去?”茹儿略有些不耐烦,厌弃地瞅了眼因挨了杖刑不方便下床的燕笼月。目光移到手上的锦盒,又不免好奇道,“燕娘子,你这锦盒里装的几张废纸有可什么稀奇的啊?一堆看不太懂的鬼画符。而且,既然之前送给了方啸生先生,又怎么好意思收回再转送给世子呢?” 燕笼月一秒破功,脸上浮起一层愠意,“谁让你擅自打开了?” “我...我并非有意的...”以前燕笼月对自己使惯了主子的架势,茹儿见她厉色,第一反应还是会心虚怯怕,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搬出老鸨子狗仗人势道,“你跟我个什么劲儿啊,别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头牌娘子。对了,翟妈妈说了,等你能走动了,将你这间上好的厢房腾出来,给怡红姑娘住。” “还真是树倒狐猴散,人倒众人推啊!”燕笼月咬牙切齿道,拿起枕头砸,直接将茹儿给轰了出去。 经过一夜辗转反侧,燕笼月逐渐冷静了下来。所幸方啸生之前来探望自己时说钱庄里的私钱还在。这意味着她还有最后一根稻草可以救命。当务之急是好好养伤,以及查清楚索花嬛背后之人究竟是不是......“起死回生”的她? 第二日翟妈妈推开了燕笼月的房门,说是来探望她的伤势,实则主要目的是劝说燕笼月把愿君多采撷馆里最好的房间腾给新捧的摇钱树姑娘。 来之前老鸨子还怕燕笼月仍以为自己在神坛上,要费些口舌才行,不承想她直接点头答应了,还很善解人意道,“无论如何,翟妈妈你才是愿君多采撷馆儿里的话事人,你完全可以直接来硬的,将我撵出去拽出去。女儿如今这样光景,丫鬟都能来我脸色,但妈妈你却始终顾念着咱们多年来的情分,给了我体面。所以女儿自然也要懂事些才不算辜负妈妈。” “这倒是,要不是咱们认识那么久了...对付那些个不听话的姑娘,你也知道妈妈我的手段,一律蛰居水伺候。” 蛰居水... 原来也叫蚰蜒水... 蚰蜒形似蜈蚣,因太过丑陋恶心,所以前朝宫里有位才貌双全却手腕狠辣的蛇蝎美人给它重新换了个文雅的名字,“蛰居”。 蛰居,顾名思义,长期藏身阴暗的角落,不敢抛头露面。蚰蜒的生存习性,就是蛰居。 至于它的成分是草药毒液还是类似水银绿矾的东西,除了鬼市买药的,其余人不得而知。只晓得若人体的皮肤接触到了蛰居水,便会在顷刻间溃烂。再年轻貌美爱招摇的姑娘,从此也会丑得自卑自弃,不敢见人... 起先是宫廷禁药,后来秘方流落到了民间,成了青楼对付不听话的姑娘的残忍手段之一。不过一般不会全部泼在脸上,而是洒一滴在脚底,以做警告。当然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拿出来恐摄使用的。毕竟青楼需要姑娘们见人接客,若身上有触目惊心的疤块儿,岂不就成了价格低贱的瑕疵品了,还如何卖出个好价钱?
第54章 “上次你说, 怀疑是红豆书寓和索花嬛背后有人给你做局,引你入瓮。我私下去打探过了, 近几个月来, 索花嬛奉陪的客人里身份地位高些的就属蠡王爷了。可是蠡王爷是咱们的上客、常客啊,跟咱们能有什么仇什么怨?而且索花嬛陪游那天,蠡王爷也叫了你同去啊。” “长河湾乘船宴游那次?唉……那时候索花嬛就对我夹枪带棒, 说咱们馆儿迟早要被她踩在脚下,都怪女儿疏忽,当时竟没放在心上, 现在反而害得妈妈您被她们也打压了一节...” 燕笼月煞有其事地添油拱火,试图激化两家的恩怨,为自己解恨。 关乎利益, 翟妈妈听了自然气不打一处来。红豆书寓害她折损一员大将便罢了, 连帝京第一青楼的风头也被褫夺了去。花客也分三六九等,出手最大方的自然是权贵阶层。但那些个有钱家伙狎妓就狎妓,偏偏讲究,喜欢一个“文”跟一个“雅”字。现在她们馆儿里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头牌才妓, 文是假的, 雅也是假的,士卿贵族自然视如敝屣了, 索性连她们馆儿也不光顾了...说实话, 现在楼下那堆扣扣搜搜的市侩凡夫, 老妈子都瞧不上。 想罢,翟妈妈不免埋怨起了燕笼月,“你说你也是, 好端端的抄袭做什么?就算抄了, 也不该那么招摇啊, 大张旗鼓出什么书啊?现在连累咱们这儿生意都不好做了。馆里七八十号人,都得张嘴吃饭呢。赔钱货!” 燕笼月腹诽,翟妈妈当初可没少帮着张罗吆喝。罢了,现在不适合逞口舌之快。燕笼月暗暗隐忍,做柔弱状抽泣许久,然后低声试探着翟妈妈口风,“翟妈妈骂得对,女儿是走错了歪路,但念在女儿初心是好的的份上,还请妈妈不要责怪。我原想着趁青春正好的年纪,出书博名气,好多挣些银子报答妈妈的栽培之恩,却不想失足被蛇咬,恐怕今后也难有大人公子为我登门了,我留在妓馆儿,也是浪费米饭。还不如......” “打住,你可给我打住。”翟妈妈不耐烦地抬手示意燕笼月闭嘴,“天下花客多得是,有识之士瞧不上你,不还有贩夫跟纨绔吗?你从前眼界儿高,他们够不着你,如今你跌落凡尘,于他们而言倒是好事儿。再说了,总有几个外地来的不认识你吧?换个艺名照样接客。” “女儿没有让妈妈直接放我走的意思...女儿只是觉得无颜待京中给妈妈蒙羞罢了。想着...如果能找个肯出一大笔赎身钱的男人就好了...这样妈妈也不算赔本。” “你既知道你名声臭了,那也该晓得现在不会有什么愿意赎你的人吧?” 见站在床头的翟妈妈赖得废话起身要走,索花嬛连忙拉住她的袖口,急切道,“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但是从前女儿身价也高啊。若妈妈肯酌情将赎银降低点,倒是比让我留在馆儿里只赚些微薄碎银更划算。女儿如今还未色衰珠黄,那些个曾经死缠烂打的痴情客中,说不定还真就有人愿意出手相助呢?” “男人大多薄情...”翟妈妈思忖是否可行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绿釉小药瓶放在桌上,“我知道你最好面子,不愿留在馆里遭人指指点点,而且匹夫粗人你也不愿意接。妈妈我也不为难你,我就要十万两雪花银,不多不少。有人愿意替你出,那你就走吧。若没有,你就好好给我把伤养好,以后接客的时候乖乖服从。否则……”老鸨子戳了戳小药瓶,“否则就自毁了你的这张脸吧,这样我也许会放你走。” 开春前又是一场夹雪的寒潮,连着好几天不见晴。风穿窗罅,万木摧欲折,屋檐上甚至都挂满了冰锥子。 今天一大早,素来比寻常女子身体抗冻的雪翰也穿起了黛云软送给她的两层厚夹袄。藕荷色圆襟绣花镶毛边,没了以前的横秋沉闷,多了一份原本属于这个年纪的清丽嫣然。 顾雪翰打好洗脸水,端来黄铜盆推门进屋,想要伺候黛云软洗漱。见小娘子早早起了身,还换好男装,不禁关切道,“外头天寒地冻的,娘子可是要出去?还是说,那嘉璿少爷今日又要来咱们府上?”说话时,她又耳尖地察觉到窗边有“嗖嗖 ”阴风呼啸,于是摇头恼道,“哎呀,原来昨晚窗没关紧,一直有风漏进来。娘子睡得可好?没有被冻着吧?” “一夜未关?是吗...我竟没有察觉。”黛云软从昨日见过范嘉璿后便心绪不宁,已经没有心思顾及冷暖了。 雪翰迈步将洗脸盆放在紫檀面架上,然后转身到窗边儿扣好木栓。回头见黛云软秀眉颦蹙,想事情入神,也不禁跟着忧愁起来,心想莫不是黛娘子也知道了裴世子可能要外出的那件事儿了?于是雪翰不放心地试探道,“娘子可是因为昨夜受了冷,所以不大舒服?” 黛云软回过神来,避免侍女担心自己,于是挤出一丝笑容,“毕竟烧着地龙呢,窗户又离床远,倒也不算冷。”说罢,她三步到紫檀面架旁打湿洗脸帕。 见黛云软洗完脸,整个人精神了些。雪翰温言道,“今天早上世子去上朝前吩咐厨房给娘子做了鱼茸粥、鲍汁腐皮金菇卷、蟹子烧和鸡丝春卷。”预料到黛云软怕浪费似的,她又补充道,“娘子放心,世子说了,您若吃不完就赏给咱们奴才,不会靡费粮食的。” 黛云软被她逗笑,“待会儿你坐下来趁热同我一起吃吧。” “这怎么行呢...万万不可啊娘子,我是奴才,您是主子,没有主仆同桌的道理。”雪翰推脱道。 “什么主子不主子的,我不过是世子府上赖着不走的客人罢了。” “娘子今天怪怪的...” “好啦,反正我横竖都吃不完,你就当是主子要求你陪主子一同用膳吧。怎么?难道你要违背我呀?”黛云软故意拿她打趣。 外头的丫鬟们将丰盛的早膳摆好,黛云软命她们下去休息,不必在跟前守着伺候。然后拉着雪翰入座,并和顺笑道,“住在世子府这段时日以来,都多亏了你的近身照顾。说真的,每次见到你,我总会想到从幽州跟我来帝京的那位女护卫。前几天跟世子爷去红螺寺的时候,我还瞧见了跟她背影很像的人,想要追上去唤住她,却把人给跟丢了。” “所以娘子今天乔装打扮,是想出门去趟红螺寺吗?咱们吃完饭后,请容奴婢也去换身男装和冬靴。” 黛云软摇摇头,“雪翰...今日你就不必跟着我了。岁末天寒,你啊就待在暖阁内替我绣绣花,熨熨衣裳吧。” “这怎么行呢。奴婢奉世子之命贴身伺候娘子,若没做到形影不离,岂不就是擅离职守了?” “你放心好了,我今天不去什么又远又难爬的红螺寺,只不过想找一趟范嘉璿公子罢了。昨天范小公子不是来府上给我送了一些琵琶大师方啸生亲自画的工尺谱吗?我瞧着喜欢,想跟他论道论道。” 顾雪翰听了稍微放下心来。不过,小娘子要实在不想她跟去,那她便在暗中保护好了。思于此,雪翰嘴上也不再坚持。 黛云软昨夜未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今朝也没什么胃口,但怕自己太快放下筷子,雪翰也不敢再吃了。于是就算心底再急切想出门,吃饭动作也慢腾腾的。 终于,雪翰的粥碗见底,面前摆着的鲍汁腐皮金菇卷也吃完了。她难为情道,“奴婢吃饱了。” 黛云软发现雪翰只夹自己跟前的菜,便不禁给她夹了蟹子烧,“这个口味不错哎,我以前竟没吃过,你也尝尝。” 大户人家都讲究斯文,饭碗也精致小巧,细米还只盛七分满,不像普通人家的敞口大碗那么实在。雪翰似乎是练武之人,前两天在红螺寺黛云软她爬石梯时险些摔倒,雪翰一个迅疾飞身就护住了她,且力量又足又稳。听说武者饭量比常人更大些,所以真的吃饱了吗?想罢,黛云软继续给她碗里添菜,“这个鸡丝春卷你也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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