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小兄台你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白羲窈的脖子已经被勒出一圈红痕,她再次握住少年的手臂,只是这次不是尝试抵抗,而是握手言和般的表达投诚之意,“我知道这片海、这艘船是法外之地,我一个被当做性|奴对待的女子死了就死了,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你呢?你刚杀的可是海寇同伙,接下来能平安无事吗?如果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了,请你带我一块儿走吧。我刚自报的身份若有假,对你的许诺若有假,你到时候再杀了我泄恨也不迟。接下来我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翁无漾盯着少女的眼睛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做最后的权衡。终究,他什么也没说,仅是松开了架在白舒窈脖子上的手,转身离去。 白舒窈难以揣度出他的心思,只能悬着一颗心望着他踏上楼梯的背影渐渐淡出视线。 无疑,这是一个难捱的夜晚。心里没底也就罢了,偏偏身旁还横卧着一具躺在血泊里的尸体。 一夜无眠,直到临近天光的时候,底舱的盖板才被打开。白羲窈期待地凑到了铁杆前,直到看清来人并非翁无漾而是别的海匪,来不及失望就慌张了起来...... 海匪汉子那玩意儿晨起勃发得厉害,是下来找女人泄|欲的。底舱内油灯已经燃尽,他在昏暗中没注意看腿下,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蹭了一身未干的黏稠液体,正恼火时,鼻子吸入一股血腥味儿,这才猝然发现手掌上沾着的不明粘液是人血,脸色惊慌遽变,刚要大吼大叫,呼朋引伴,就被人从背后一刀腰斩,轰然倒地。 “翁无漾!”白羲窈喜极而泣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年。 一轮红日恰好从广阔无垠的海上升起,斜照入底舱。保持着武士刀运刀姿势的翁无漾逆着崭新的晨光,对上了少女那双清澈雀跃的秀眸。 “这是最后一个了。”少年忽然道。 白羲窈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翁无漾没有解释,只是站直了身体,将武器收回了剑鞘内,然后把一排排铁笼挨个打开。少女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侧脸到脖颈有一抹不知何时溅上皮肤的血迹。若非衣裳是黑色的,恐怕全身的猩红色只会显眼得骇人。 被惊醒的女人们却迟迟不敢走出来。也许是长期遭受非人虐待的缘故,灵魂已经被套上了无形的枷锁,看着翁无漾的表情不是呆滞麻木的,就是怯懦茫然的。 然,白舒窈已经从他这一解锁动作所释放的信号里读懂了一切。她兴冲冲地扑到翁无漾跟前,“你把外面的人都解决了?” 他惜字如金,仅是寡言地点头回应。 “哇,你怎么做到的?你的武力也太强了吧。我刚怎么没有一丁点儿听到打斗的痕迹?” 翁无漾终于顿住了开铁锁的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空瓶抛给她,“我没你想得那么厉害。火拼不如智取。” “你给他们下药了?然后趁他们被迷晕的空隙直接了结了他们?” 他再次颔了颔首,确认了她的猜测。 翁无漾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且理性的判断。他虽然功夫不差,但在这远洋的海船上光凭武力以一敌百几乎没有胜算可言。这些年来忍辱负重,为了生存他早就放下了君子的体面。如今小人一回也不算什么。 昨夜他盗来船上所有的蒙汗药,掺入酒水中。无论是被酒迷晕的人,还是本就已经酣然入睡的人,直接一视同仁,绝不拖泥带水的一刀刀抹了脖子。 至于刚才那最后一个放倒的家伙,是因为酒后去了底舱盖板隔壁出恭时睡着了,才勉强多苟活了一阵。 一旁的女人们听说外面的海寇都死绝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出了圈禁她们自由的樊笼。 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啊。霞光映红了海面,海雾也消散了大半,空气微冷但清新。 接下来的几天,这位死而复生后性格判若两人的白舒窈姑娘很有魄力,也很会触动人心地燃起了被关押在铁笼里的女人们求生的意志。指挥她们将海匪们的尸体在腐臭前丢进海里喂鲨鱼,然后清理血迹,将航线调转回大曜朝的方向...... 翁无漾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有女如此,难能可贵,说不赞赏是不可能的。 好几次白羲窈都发现他在偷看自己,于是朝正在掌舵的少年挤了个鬼脸,“呵呵,口嫌体直的家伙。” “什么是口嫌体直?”他问。是什么成语吗?他自幼熟读诗书,怎么对这个词汇没有印象呢? 白羲窈娇俏一笑,“就是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 少年的耳根子浮上了一层异样的绯色,“一个女儿家,说话怎么这么恬不知耻。”他对她抚南王府的千金身份表示怀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这般举止不端庄,说话还大胆轻薄。
第85章 漏壶声残, 更深露重,天上的白玉盘仿佛也沁出了水。打更人敲着竹梆子, 从南街绕到北坊, 麻木却嘹亮地重复着一句又一句的,“熄灯睡觉,小心火烛。” 茫茫长街上, 高大健美的男人衣诀翻飞,轻抿薄唇,目色冷肃坚毅地驭马于月下。疾行十来里路, 不顾马疲人倦,穿过陌生的城郭,终于在一处海棠出墙的驿馆前勒住了宝骏, 飞身下马。 杜鹃清寒里, 荒陋深庭中,西府海棠未眠。 方才在外头分明归心似箭,迈着如飞的健步,可临入门前却不自觉地轻手轻脚起来, 生怕惊醒梦中人。 亥时二更, 驿馆前堂仍有远道而来的三五公差在登记落宿,吃面喝酒填肚子。还好他将她的房间安排在了幽僻清净的后院儿, 可以不被来来往往的人马打搅。 值了。凝着女子恬静的睡颜, 裴赴远今日的疲惫也登时消散了一大半。替她将露出罗袖的一截晧腕收回被中时, 他留意到她的指腹沾了些许墨迹。 目光由此移向了圆形的榆木桌台,果然见上面还摊着她闲时打发时间的作画。他会心一笑,行至她的墨宝旁边儿准备端赏。 小县驿馆简陋, 不似帝京家中的书房, 桌案、香炉、砚台等一应俱全。待这次回京后, 他定要在笑沧海书斋内开辟全新的一隅,为她量身打造一套香紫檀器具。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也不能忘。除此之外,还需篆刻一锭独属于她的印宝才行,如今宫廷御用的寿山石就很不错。 从前在甘州,她也经常题词作画,笔底春风,能点屏成蝇。可印章却仅仅是一枚做工粗糙的木头,实在配不上她这般笔墨横姿的水平。他瞧着都觉得心疼。 上次请福州来的大师制作印纽时,府中还剩下一块未经雕琢的田黄,这乃是寿山石中的极品。以后,正巧配作一对,与她人手一个。 撇开碍眼碍事的白家姑娘,裴赴远仍在筹谋着他与黛云软的以后。 男人将视线慢慢落在宣纸上,眸光宛若凝望她的面颊一样柔和。 淡墨勾勒出了一轮圆润充盈的月,精华难掩,娟娟魄自寒。一枝疏密得宜,淡粉浓白相交映的重瓣海棠,破月而过,设色姝丽却不失清新雅致。 可再细看纸中繁花上的碧色双禽,他唇边的笑意却逐渐减淡了。 —— 一只立于勾斫见骨,皴擦存意的枝头。另一只却孤身展翅向天际,大有抛弃眷侣飞出画卷之外的势头。 一旁的题字引用的是《木兰花·般涉调》的前半段,更是让他的不安得到了某种确认。 “人意共怜花月满,花好月圆人又散。欢情去逐远云空,往事过如幽梦断。” 好心绪一扫而空,他黯着神色离去。 翌日清晨,裴赴远再来看她时,黛云软已经早早起了身,将那幅画收束起来。 “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见他站在门槛外,黛云软眉间的相思顷刻消散,破愁微笑。 “大概亥时左右吧。待会儿还要赶十来里路,跟白烬、卢霓汇合。” “白世子也到蒲台县了?” 裴赴远点点头。 “那你现在就要走了吗?”爱恨两难间,对他的不舍占据了上风。黛云软你可真是不争气。她暗暗鄙恨着自己。 “不急。我刚叫厨房弄了条黄河刀鱼,肉质鲜嫩,很适合清晨熬粥吃。想你陪我一起吃。” 待她坐在了他身侧,他才接着道,“我想,不出三日咱们就能返京了。” “已经有白家姑娘的线索了吗?” “没有。”裴赴远实话实说。 黛云软煞是不解,“那你为何这么笃信的说...?” 男人的唇边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讥诮,“只要白烬来了,白家姑娘很快就会主动现身的。上次在襄州也是这样。” “为何白姑娘她要躲起来呢?难道......难道是因为轻易信不过旁人?可是,卢霓大人是她的表兄,世子你是她的未婚夫婿,她如此这般,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黛云软试探地问。 “柔嘉。” “嗯?” 黛云软敏感地辨听出了裴赴远语气的生气和无奈。她朝他望去,还是头一次见他阴沉着一张脸。毕竟在自己面前清风霁月的他从来都是宽厚的模样。 说实在的,这么招惹裴赴远,令她有些心虚和后悔。 “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你把我往外推。”他说。 “可是,我讲的也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我们何必因为内心不愿面对就去粉饰和逃避呢?”想起裴赴远对白舒窈的杀意,黛云软终究还是软了下来,不愿激怒他去做冲动的事情。 这两日她辗转反侧,试图代入裴赴远,揣摩裴赴远,弄清他内心的杀机从何而来。思来想去,觉得比较合理的理由,无非“面子”二字。 莫不是他担心白舒窈已经受辱?与其娶一个大约是败柳之躯的女子,被京中那帮贵戚背后议论一辈子,还不如让她彻底消失的好?加之,他对白舒窈本来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不过,若只是为了保全颜面而帮助卢家杀人灭口,未免有些弊大于利了吧。毕竟这段政治联姻被裴氏、范氏两大世族寄予厚望,跟白舒窈带来的“巨额陪嫁”比起来,所谓的名节简直轻如鸿毛,不值一提。 她倏然婉转地问道,“经过从襄州到帝京接触过后,你感觉白姑娘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比较依赖她的兄长。” 这个评价,太含糊了。黛云软的解读是,是对家人言听计从的乖乖闺秀,属于小鸟依人的性子?还是说不太自主自立的意思? “他们兄妹俩感情很好吗?”她问。 裴赴远意味深长地答道,“比一般兄妹的关系‘亲密’许多。” 黛云软心纯干净,自然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她规劝道,“想来白家姑娘是位性情温顺乖巧的女子?总归不是什么讨人嫌的跋扈之人。” 哎,他的小娇娘总是愿意将人往好了想,就连对情敌也这样。裴赴远紧盯着她的清澈眸子,试图寻找到自己被在意的痕迹,“你难道不讨厌她吗?柔嘉。”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7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