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淡,只是对她匆匆一眼就目视前方,低沉清冷的声音从她耳边略过,下一眼就只剩下颀长挺立的背影离她远去。 没有一会儿,守在远处的庸蝉径直过来:“王小姐还是先回去罢,出来久了,想必王大人很是担心。” 他手已经请向了门外的方向,这意思就是要撵她走呗?! “好!我走就是。”她气都捋不顺,行步匆匆间,反而恨上了窈青,一定是她表面上装作大度温顺的模样,暗地里不准参政大人再次纳妾,不然何以一个好端端的男人会拒绝她的主动呢?! 那处花苑下登时空了下来,阳光透过叶片撒下,一地遗留了斑驳的碎金。 走去很远的殷季迁同样心中恼火,他还没追查她和慕连重的干系,她倒好,弄来个女人来勾引他,思绪万千,脚下步履匆匆。 走到绘雪阁外,那琉璃瓦色下只见有下人正在洒扫,不让净透的琉璃瓦沾染一丝尘埃,而玉扇正在指挥着他们—— “左边一点,那里有个黑色泥点你没见着?” 冷不防听见背后有声响,她一扭头,便瞧见他眉间蕴着怒火,正要直入绘雪阁。 “大人是要找小夫人?”玉扇出声拦下他,尽管一瞧就能知道大人心情不甚好,可她也不得不壮着胆子使他停下。 殷季迁颔首,眉间怒气不平,肩膀旁的绶带翻飞撩动,片刻才停息。 “小夫人不在。”玉扇摇头,她从跟着王少屏出门迎接他时,到现在就还没有回来过。 后面瑟瑟的扫弄声传来,让人心静,殷季迁不由想到,适才见着面时就只有窈青和那女人两个,又为了留出说话的地方,她不知去了哪里。 高大的身形顿立住。 原以为她会回绘雪阁,可身边没有一个侍从婢女跟随,难免不见得能找得到回来的路,眨眼间,他原路返回,揣摩她会走哪个方向去到何处。 从那垂花门下,延伸过去的有两条路,西边有湖,廊榭常立,时有鸥鹭排荡,正属春末夏初,景色极其怡人。而东边多是草木高树,掺杂海棠榴花,寂静许多。 寥寥思索片刻,他抬步走了东边那条小路,是通往后院的。 果然,就在那里,看见了窈青纤弱的身影,她的月裙略略沾了湿泥,可是却不显难看狼狈,还有一条纯白色的大型犬甩着尾巴围着她转。 她粹雪的脸上因为喜悦多了些红润之气,看得殷季迁竟然还有些怒气僚动在心口,便大步走去——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面上仍旧沉沉,语气也不似往常那样平缓。 大手抓着她手臂,隐隐有些发疼,窈青白了脸,半晌小声道,“我……你怎么这么凶?” “……” 他突然无声,空气一滞,两人身边只有雪豆围着,激动地喘气。 “少屏呢?方才不是要留空给你们说话么......”她语气轻轻,夹带一丝郁闷。 心底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感受油然而生,还有些不自在。 可是说起这王少屏他就来气,方平息掉的怒火再次生起:“你是何意?要给本宰执纳妾是吗?”还是要行正妻之责? 这话无端有些责怪,窈青百口莫辩,她不知道少屏同他讲了什么,只能忙不迭解释:“没有……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听见二人有些争吵,地上的雪豆也不安起来,冲着殷季迁吠了两声。 它脚步急切,尾巴左右摆动,像个老好人一样在中间调解。 可越是这样,往往越难以控制,殷季迁冷了语调问她,“那慕连重呢?你们什么关系?” 他别过半边身子,余光依旧乜向她。窈青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头低了几分:“我们、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气笑了,“没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帮你弄来那北狄惑人心智的药粉?” 他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就是慕连重暗中在帮她。 窈青不知作何解,偏生雪豆还在底下跃动,时不时拿爪子扑着她腰,像在保护她,以防殷季迁伤害到她。 可就是这般戏剧,今日出来,她偏偏戴着慕连重曾经送的玉佩,一个不小心,那雕琢精致的玉佩应声落地,是被雪豆的爪子无意弄下来的。 “铛——”玉佩的清脆之声从地面传来,这处是泥壤地,土质柔软,没有将那枚玉佩震碎,反倒是坠落后贴在了地面上。 黑壤泥地上兀地多了处明白色,纵使瞎子都能看见,更何况他呢? 这枚玉佩他见过,曾经就佩戴在慕连重腰间,多次随着他觐见而烁动在石青色朝服上。 殷季迁脑海中顿时出现那次,他被小皇帝派去江陵请归褚太傅,觐见前,正巧遇见慕连重从议事堂出来,彼时他佩戴的正是这枚玉佩,所记无差。 他该感谢自己当时那无意一瞥,正是那无意一瞥,才能让他今日清晰记起这枚玉色佩玦。 不消怎样,殷季迁弯腰将那玉佩拾起,甩在她面前:“慕连重的,我没记错罢?” 他鼻息间的嘲讽明显,可窈青只觉他实在是在羞辱人,也硬气道:“你怀疑我跟他有染?” 实在是离奇,连重哥哥在她眼中,一直都是哥哥般的存在,如今到了他口中,倒成了她的情夫了。 “那你说,如果不是这样,他的玉佩为何在你这里?他又为何要给你北狄的药粉?”殷季迁的怒意释放,句句紧逼。 窈青感受到面前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遮住,地上雪豆吠叫得更厉害了。 “那是因为子舒!”她也忍无可忍,眼眶里打着泪,是被他逼问的。 “是你杀了子舒,对不对?!”不然他为何迟迟不愿向她透露下落?他说子舒已经死掉,可是一个死人,他又为何不愿说,又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他心中有鬼!
第47章 花落 窈青眼中涩得通红,时至今日,她终于敢问出这句话了,而殷季迁怒极反笑,“你认为是我杀了他?” 那声音极冷,从空瑟的遥远的极端传来,肃杀一切。 “难道不是么?”窈青眉头团蹙,像是打结的毛线,乱成一团。 耳边传来雪豆的低声呜咽,想来它知道不会发生手脚,才从不安应激的状态静下来,匍匐在地上听着。 那高大身形的人眼中闪过碎痛,转而别开眼不去看她,这样他就不会觉得那样难受。 两人沉默下来,窈青泪水成行地流下,她也不去管不去擦拭,任由其流落。 落花在一阵风里坠落,像极了一场花瓣雨,淹没二人。 下一刻,他气息贴近,又是一股晚香玉的味道,扑朔在这里。 那语气轻飘飘的,却有着击碎旁人心灵的动力,贴着她耳畔,“那我告诉你,他死,是因为你啊……” 泪水立刻就重新沾湿了眼睫,几行长泪挂在衣襟上,飞速透进了薄绡衣裳里。 殷季迁盯了片刻,不想直面她惨淡的小脸,“你不知道罢,他死之前要我答应三个请求,都是为了你,可是其中两个要由我才能做到。” 这话里面包含了太多信息,窈青不知觉地唇齿打颤:“什、什么要求?” 她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早就已经藏了好久。 “把你送到参政府来,是他的意思,他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得好,再不被他所拖累,可是他不希望你知道,只想让你恨他。”恨他,就可以记住他一辈子。 从第一次见,她的眼睛就是他害的失明,苏仕死,他也没有办法救,看着身边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窈青是痛苦的,可是卫子舒又何尝不痛苦呢?痛苦且内疚。 他比一般人要痴傻很多,笨到只能把自己卖给万月楼,此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营生的法子。 窈青听完又是笑又是泪,“这个傻子,他觉得是在拖累我?” 她从未这样觉得,相反,爹爹的死是意外,宁婆婆的死是命运,而她们的相遇应该说是一场缘分。 若不是身边还有他相伴,恐怕留着窈青一个人,根本没有承担这些事的能力。 花雨因风落,簌簌吻向大地,笑着拥抱迎接它的死亡。这雨中的两人纷纷停滞了呼吸,看着粉红的花瓣从高处坠落。 “他还有什么请求?”她闻着风的味道,浅浅短暂地怀念着他。 从小时候她恳求爹爹把他带回家起,他就会默默跟在她身后,一日不曾离开,劈柴时他会在旁边看护,小心地帮她扶着柴火,等劈好后再弓腰一一捡拾成垛。 或是旁人欺负她是个瞎子,说他是没人要的野狗,他也是第一时间冲上去,要那人给她道歉,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打斗的伤。 可是那个日日跟在她后头唤着“窈姐姐”的人,现在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风里,殷季迁看见她满脸是泪,有想替她擦泪的冲动,只是瞬间,那手半路又放下,他知道现在她的心里只有卫子舒,“他要我替他好好照顾你。” 犹记得晚春的夜凉如水,身后一切都匿在黑暗中,只有那窗子被明月照拂,半处于明暗交替中。 树影远在千里之外,飞甍金阙,只觉愈来愈远,“请你答应我这剩下两个要求,好吗?” 那一个他已经完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在她心里仿若一个泡影,虚幻至极。 终于,当他听见对方沉沉说了声“好”,他才心甘情愿放弃掉自己,甘愿离去,将这一切都让给他。 他愿意自己化成风,离她远去,换她平安幸福。 平心而论,殷季迁不是不高兴,可同样也为二人不死不休的争夺而哀痛,这是一场争夺,不死不休,一具身体里是容不下两个灵魂的。 “……”窈青不做声。 终于抬手抹了抹泪痕,脚边雪豆低低呜咽,同样像是在哭泣,哀痛一个人的离去。 “第三个,就是要亲口跟你说一声喜欢。” 他声音落入她耳中,如同惊雷,窈青脚下失力一软,差点站不住。 “喜欢?”她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脑海中忽然回忆到一个午后,那天天气格外得好,百花竞相绽放,鸟儿跳跃在草地的油菜花上。 ——“那边有柳条,子舒去折两支。”是少年脆朗的声音。 他看见一个小女孩头上戴着柳枝花环,被祖母牵着,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身影逐渐消失在油菜花丛,实在惹人羡慕。 窈青笑他说,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编一个啊。 他动作很快,走到那湖边的柳堤下就薅了几支,嫩绿的芽才长开,编成头环戴着可俊俏了。 “呐,好了。”她递给他,“试试合不合适?” 几只柳条编制的花环糙中尤可见精巧,戴在头上正正合适,这下他也有了花环,“子舒最喜欢窈姐姐了!” 多了花环的他比平日泼实了很多,可是窈青只记得那天的阳光有多好,油菜花有多香多高,再过多久他就要回万月楼,唯独记不住他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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