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新主子到没多久,李知遥立马就被贬作庶人,宫宇也都封了,如今宫闱内的花草疯长,窜出墙来。 植物虽不能自己挪动,但是可以抽了枝条探出墙外,人有双脚,却不能随着自己心意走南闯北。 杜沅安同李知遥是有交情的,自己刚入宫时,李知遥便是淑妃。李知遥见她的性情沉稳,就一步步教导她,少吃了许多苦,少走了许多弯路。 她也成为李知遥的左臂右臂,边管理宫里事务,边维持李知遥盛宠的势头。若不是李知遥落得太快,她恐怕还要陪她为难一番顾衡呢。 杜沅安四处转着就到了殿门口。侍卫见了杜沅安手里的荷包,点点头,放她进去。 李知遥的寝室里,发黑,窗纱似乎很久没有更换看,沾着灰尘,光不能全进来,所以暗沉沉的。 李知遥躺在榻上,脸色极差。她的脸本来是圆盆一样,丰盈极了,现在削窄了,眼仁里流出浑浊的光,她得了重病,很难不憔悴。 杜沅安见景伤情,但也无能为力,无法救她逃出苦海。 “你来了。”李知遥的声音很慢,她以前性子是很急的,病痛拖着她的音调,拉长了。 杜沅安不知如何回答,称呼“昭仪”不合礼制,称呼“李知遥”?她觉得也是逾礼数的,只能点点头,眼睛垂下,落在自己跟前。 李知遥又道:“你看我,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命也保不住了?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气数将尽?” 李知遥一下子说不了太多话,缓了一缓,又道:“你赌不赌?赌我我有生之日还能走出这宫门,乘着辇车到莽山上去。” 杜沅安的手腕被李知遥握住,她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攥住了,如同沸水泼溅,热雾腾腾,随即弥散。 杜沅安被这种感觉吓坏了,她不由得安慰道:“看在你我二人昔日情分上,你有何难处,我不会袖手旁观的。” 李知遥松开手掌,面容苦涩:“你是不信我能东山再起了。对么?” 杜沅安叹气道:“信与不信又如何?当务之急,是你养好身子,莫不可思虑过多。” 李知遥平复了情绪,说道:“沅安,我要你替我求一求皇后殿下,求她救我性命,来日我愿效犬马之力。” 杜沅安心道,顾衡自身难保了,还能来救你吗? 杜沅安也不方便透露顾衡的惨状,于是说道:“你是不是糊涂了?皇后殿下与你并无深交,怎会帮你。不如我去寻几个可靠的医官,悄悄替你医治吧。” 李知遥摇摇头道:“书上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最狠的还是男子的心。你信我,皇后殿下性情纯良,她不会见我落难而不顾的。我俩虽无私交,但也是旧相识。切记,宣光殿上上下下都是陛下的眼,你和殿下商议时千万小心!” 杜沅安却糊涂了,李知遥何时与顾衡有私交?但觉李知遥虽病重,却并未伤到神志,此事应该不虚。正欲问出更多详实的信息,只听外面有声响。杜沅安便从偏门溜出去了。 杜沅安私自探望李知遥是不合规矩的,故选了一条偏僻小道回去。听说此处原是文昭皇后极喜欢的池亭,只不过文昭皇后过世,先帝触景生情,不再过来。 宫人们也疏于打理,此处杂草茂盛,长势竟与李知遥的殿墙处一样,不由得感慨,受宠与不受宠落在花草上竟都是一样的结果。 转过回廊,只听见窸窣声响,杜沅安一惊,问道:“在那里做什么?” 只见一个宫人垂头缓出,扑腾跪下,道:“大长秋,是婢子我。” 杜沅安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宫里的阿彦。 带着鼻音的阿彦道:“宣光殿的阿想死了,我替她烧烧纸。” 杜沅安心下也是十分难受,道:“你起来罢。殿下和我已经派人为她修了墓,立了牌位。你在此处偷偷祭奠,被旁人看见了,岂不是自找苦吃?阿想在天上,见你为她受难,也不能心安啊。” 阿彦边爬起来边道:“婢子明白主儿所言。可牌位上写的是阿想,那不是她的本名。阿想本名是黄愿,阿想她入宫之后改的名字,婢子想到底是不如本名好。婢子想为黄愿烧一些纸。” 杜沅安伸手捂住阿彦的嘴:“阿彦,你要是想活着走出宫,你就得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本宫不问你明不明白,只问你记住没有?” 阿彦点点头。 杜沅安才放下手,阿彦就又道:“大长秋,你为何穿宫人的衣服?” 杜沅安道:“这也是不该问的。” 顾衡虽旧疾复发,梦靥不止,但圣医之前开的方子喝下,也就稳住了。 精神还是渐渐好起来了。 桓远整日除了上朝就是待在顾衡身边。 顾衡照旧不言语,只是坐着发呆,站着发呆,躺着发呆,看书也发呆。 桓远知道她的病该是自己担责,但是总归还是顾衡对那个婢子太过上心,自己之前看见那个婢子身上挂的福珠香囊就是顾衡亲手绣制的,而自己,一件什么都没有。 还不是顾衡与此婢子之间有异,自己才出此下策。 有宦官来报,“领军将军求见陛下,已经候在太华殿了。” 桓远一听秦萧瑟来了,便欲起身边走。 顾衡抬头道:“陛下要走吗?” 桓远抬起的脚顿住了,立刻收回来,激动道:“衡儿。我知道,你不会一直不理会我的。” 顾衡瞥了一眼大监,桓远就道:“你先退下,知会秦将军一声,朕有要事在身。他且等一等。” “衡儿,你有何话要与我讲?”桓远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陛下。”顾衡抬起头,直冲冲地盯住他满眼的亮,道:“臣近老有梦呓。” 桓远道:“朕这就派人把凝光寺的主持叫过来,为衡儿驱魔。” 顾衡仍是直勾勾地看他道:“陛下,昨日梦见位老者告诉我,宣光殿东边有贵女相助,右腿有细长红斑。她道,若得此女相伴,臣的病必定根除。” 桓远笑道:“这不容易,我这就派人查,无论是哪家的女子,都叫过来做你的护身符。” 顾衡微微笑道:“臣多谢陛下。” 桓远双手握住顾衡的肩头,道:“你肯对我说话,我是极欢喜的。衡儿,我知道我有错在先,你肯原谅我的过错,我已经无所求。” 顾衡看着桓远眼仁,觉得有一层灰布蒙在他的眼上。 桓远将她钳进怀里,顾衡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殿里的柱子。 若儿就环抱着柱子,道:“这可真粗,再粗一些,我就抱不过来了。” 顾衡笑着道:“别看现在粗壮,过个十来年,虫蛀得厉害,里面都空了。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噫!真的吗?我以为能好几百年呢?” “自然是假的啦!那么容易坏,这些工匠们不要脑袋的吗?都是能撑过几百年的,不过十来年的也有,你想,秦二世而亡,阿房宫才撑过了几年?” 桓远听见顾轻笑一下,倒是好奇,问:“衡儿,你为何笑了?” “臣笑,陛下迟迟不走,秦将军不知要多着急呢!” 桓远也笑:“且让他等着罢!!” 顾衡觉得嘴上虽笑,但眼里是湿热的。 杜沅安道:“左昭仪今日的气色,依妹妹看,倒是好极了。” 贺辞宜道:“贵嫔夫人说的不假,定陛下赐的鳔胶才有此奇效。” 李知遥却笑不出来。 “奴儿,奴儿……”桓远,握着她的手,喃喃道。 李知遥起身看着桓远,他阖着眼睛,眉毛舒展,嘴角带笑,原来是梦呓。 “陛下怎么乱说胡话。”李知遥自言自语。 “哪里是梦话,朕醒着呢。”桓远睁开眼睛。 李知遥的脸登时红白掺拌起来,支支吾吾道:“妾身冒昧了。”她手上又溢出许多冷意,她太清楚奴儿是谁了。 从前,在太子府邸的时候,桓远还是很喜欢她。她既貌美,又善解人意。 后来,桓远突然不再召见她们,媎妹们都不明所以,一筹莫展时。她就知道奴儿的存在了。 她最是想不通的是,当年那个体弱的婢子如何摇身一变成为的南国公主,又如何即将登上皇后的宝座。
第23章 桓越的愠怒 踏青是寒食节的重头,吃过冷食,祭扫之后,便结伴踏青去。 几个媎妹相约,你牵着我,我拉着你,挽着盛冷吃几样的细竹篮子,就一起往山上去了。 大周大都城里北有一座邙山山脉,隔断了大都城的危险,是一座天然的城墙,大都城人们喜爱去此处踏青。 但是桓远在寒食节的这一天,却要同百官一起祭奠先祖,举行大典。桓远只能等两日之后的清明节气,才有些闲暇,就马不停蹄地同顾衡到莽山去散心。 桓远记得圣医的嘱咐,顾衡的身子要多到外面走动才好,故好好安排了一番,杜沅安、成英月她们这些讨厌的统统都没让来。 莽山山势平缓,有一条河流从顶上流下,配着溪声和新绿,倒是爬得容易轻松。 山顶上有一处深湖,不过旱了一整个冬天,湖面下移,倒是能看到湖底的石头水草,也是别有乐趣。 桓远的兴头很大,顾衡倒是惫懒一些,和平日里一样,瞧一下湖里的脏石头,便望着右面碧翠的山头出神。 桓远误以为顾衡更喜旁边的山,便道:“衡儿,这里只有河,也没什么好逛的。咱们下山绕道旁边的矮山上去,我看那山上花草茂密,定比此处好一些。” 顾衡晃回神,也不说愿意还是不愿,也就随桓远去了。 莽山旁边的矮山原是灵山,也是皇家围林的一支,也没有闲杂人等,于是桓远踏青的脚步便转了一个弯,往灵山上去了。 灵山的路并不怎么好,顾衡爬得气喘吁吁,桓远也颇有些狼狈,当即不悦,回去一定要查找出来是谁负责灵山的,好好罚一罚。 桓远正想着,就听见冷箭的声音,嗖嗖而过,侍卫们连忙将桓远护起来,大喝:“是何人?竟敢冒犯天子!” 桓远抓住顾衡的胳膊,心里盘算自己的护卫到底能抵得过几个刺客。 皇家围林禁卫森严,到底是谁勾通了外敌?到底是谁! 桓越?她胆大妄为,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不敢做的? 石太傅?正好趁自己和安平王不和的势态,杀了自己,嫁祸桓越,扶持康王他们几个没用的王爷,好把持朝政。想到这,桓远犹豫了一下,石太傅…… 或者是南卫杀手?南卫新帝可是野心勃勃! 顾衡的胳膊被桓远攥得极痛,顾衡打量桓远抖动的脸庞,上面覆盖着他的惊慌。原来,天子也是这般怕死吗? 男子就是比女子更怕死一些,顾衡想。 顾衡不怕死,她生不如死,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死了或许有些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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