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季霖无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本官也很想出一份力,但奈何昨个夜里,书房进了水,如今许多杂书与公文都混作一团。那些个治理的记录,本官现下实在是寻不到了。” “小杨副将,你看不如这样,你回去告诉王爷。待本官将文书找到,再派人加急送去如何?!” “找不到了!”杨无行着急地跺脚,来回走,又停住,急切道:“那你总还记得吧,重新篆写一份不行吗?!” “这...”牧季霖脸色为难,“嗞...这你也知道,本官如今年岁已然不小,记忆力不必年轻时候。小杨副将这不是存了心得为难本官吗?” “行!我晓得了!” 见在牧季霖这看不到希望,杨无行不愿再拖延时间,他转身跑出书房,离开北漠城。 身影像风一样地从视线中消失。 钟离笙移开视线,迈步走进了书房。 她的视线落到正被小厮搬走的红木箱子上,然后又别开,转眼看着牧季霖,淡淡道:“牧叔,父亲曾与我过说您自小便能一目十行,有过目不忘之能。以牧叔的性子,别的事情或许会忘,可这般大事,离笙不信您当真不记得了。” 牧季霖低着头,抬眼看着她,目光有些被搓破的窘迫。可他也只是这么看着,并未多言。 钟离笙又道:“杨副将说得不错,盘流县是北漠的一部分,盘流子民也是大祁的子民。您怎么可以放任不管呢?您,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牧叔吗?” “小姐……这不一样。”牧季霖皱着眉,别过脸。 见他似乎根本没有帮忙的心,她心猛地一沉,不自觉后退一步,皱起柳眉,眼神中布满哀伤,自嘲道:“呵,是不一样了。就连我都不再是以前的我看了。离笙又怎能无礼要求,我的牧叔叔还是以前那个视北漠子民为天高的牧叔叔呢?” 说罢,她失望地最后看了一眼牧季霖,扭身便走。 “小姐!” 牧季霖苍老伴着一丝哀求的声音喊起,带着颤音问道:“小姐,要去何处?” “牧大人既不愿救我北漠子民,自当,由我钟家人来救!” 她语气中带着赴然,眼神充满坚定,仿佛那个红衣飒烈,无所畏惧的女子回到了她身上。 “不可。”牧季霖瞪着眼,似乎在极力忍者什么,他颤抖着左右摇头,连双颊都在颤抖,“您不可帮他!您绝对不能帮他!” “为何?!!”钟离笙猛地转身,眼睛通红,“为何不能!我父亲致死都在守护大祁的子民,我段没想到,他曾经最信任的属下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她不愿再多说了,晚一分钟前去,那些被淹没的百姓生机便淡一分。 可让她的脚刚跨过门槛,落到地面,身后忽然响起咚的一声。 “少将军!”声音带着哀求。 “生来孤苦无所依,豆角之年入将门。一举终得了他庙堂之高,欲一举展翅天地游!可东风停,大雨倾泻。恩公受冤,忠魂已去。可尔魂骨未消!蛰伏七年!筹谋七年!终苦得后将把家还。” “举万兵!破城池!杀伤他金銮殿!还他一个公道自在!” 钟离笙怔愣住了,颤抖着目光,一点一点慢慢转身。 牧季霖跪在地上,一双布满皱纹的大手拖着一个金色令牌,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七年前,钟家军出现内敌,大祁痛失一座城池。大将军于万军前将叛徒斩杀却被污蔑勾结外敌!他整整三日三夜不合眼,带着钟家军浴血奋战。可在一次埋伏之战中,本该支援的军队却不知是谁传的命令,停止了支援!” 她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惶恐摇头:“别说了。” “可大将军英勇!不愿数十百名钟家军无辜命丧。将军拼尽全力带着他们突出重围,可自己却身重数刀,再也支撑不下去。” 她见过! 亲眼看见父亲断了左手。后背,胸前巨大的刀口能看见森白的骨头。他面色惨白的模样,就如噩梦一样缠着她掐住她,整整七年从未停歇! 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而下,她看着跟前跪着的人,已经猜到他究竟要做什么。 那金色的令牌上,是一个豪迈桀骜的‘钟’字! “少将军!属下等了您七年!为的就是将令牌交予您。” “请少将军冲上金銮殿!” “以十万钟家军为底气!为大将军讨个公道!!” 她被震惊到了,常年无波的脸上闪满了诧色。 “牧叔...你!” “请!少将军!携十万钟家军!还大将军一个公道!”牧季霖一字一句吼,声音嘶哑,带着赴死的决绝。 他忽然抬头,铿锵有力道:“楚北川生性狡诈,懂计谋,城府极深!他培养出的定北军更是丝毫不必钟家军差。”眼中闪着光:“若此时,能够凭借此次的大灾让他损兵折将。我们攻入祁京之时,便可少些阻碍。” 钟离笙听着,目光越来越沉。 七年前,得知朝堂之中无人为父亲争辩,无人信父亲所说之话时,她也曾痴狂地想用武去替父亲讨回这个公道。 可即便如此,当初的她还是止住了。 那如今,便更不可能再疯魔,不顾一切地随心所愿。 她明白牧季霖的心,却也只能沉沉叹了声气,走上前扶起他柔声道:“牧叔,我知晓你想为父亲沉冤的心。可您会否忘了父亲曾经说过,战争之中最苦的不是上战场杀敌可能随时丧命的将士,而是那些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无辜受连的普通百姓。他们既没有享受朝廷的俸禄,只求安稳的生活。” “难道我们要为了心中的私欲让他们再次饱受饥荒、逃亡、胆战心惊的日子吗?牧叔向来最是了解父亲,也是父亲最信任的人。您当知道若父亲还在世,定然不会同意我们这么做。” 她松开搀着牧季霖的手,慢慢扯开嘴角,“今日之事,离笙从未听过、见过。盘流县的人还等着他们的太守去救他们呢!不知太守可愿带我同去啊?” 牧季霖沉下肩,缓缓抬眼,“少将军...您,当真不愿?” “愿,但不能。” 她的话犹如一盆冰冷的凉水,将他心中的热情浇熄,也将他多年的筹谋尽数否决、推翻、埋葬。 “季霖,北漠以后,便拜托你了。” 笃地,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这句话,带着无比的信任。 这句话,也是他与将军此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37章 救灾的大善人 盘流县内,高耸的城墙被土黄色的泥沙淹没,在靠近城中心,有一颗巨石将一个瓦房滚成粉末,压在了一口枯井之上。 井底之下,细碎的求救声挤破缝隙。 井口之上,巨石周围,数十个脱掉盔甲的定北军,人手一根似手臂粗的木棍。他们将木棍驾在铁块之上,试图撼动面前的庞然大物,无人不面红耳赤,青筋爆现。 本在城内巡视的楚北川,当经过这边时停了下来。 在知晓这巨石之下困着一对妇孺之后,素来淡漠的脸上多了一丝愁容。 素来高高在上的王爷来,定北军们立马停下手中的活计,站得笔直:“王爷!!!” 楚北川视线来回在巨石上扫,轻点头回应。 定北军们又接着忙活了,而似乎是因为心目中最崇拜的战神就站在旁边,他们每一个人都比适才还要拼力,有一股不顾自己死活也要撬动巨石的决心。 但即便如此,巨石还是不曾移动分毫。 情况危急,井底的空气越来越少,若再过几个时辰,恐怕救出来的便是两具死尸了。 楚北川不再选择旁观,他将衣摆叠着束在腰带上,从一旁的废墟中抽出一根手臂粗细的房梁,大步迈了上去。 “呃王爷!”杨无行瞪着眼张着嘴叫了声,迅速转头看向身边的程泽,“王爷他!” 程泽压根没搭理他,边走边扎衣摆,跟了上去。 杨无行叹了声气,“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熬了那么多年才终于熬成副将,到头却还要是逃不过苦力活!” 他嘴上不停地碎碎念,身体却很老实地跟了上去。 十几人都没法撼动的巨石,即便再多三人也是无用。 自定北军到达北漠后,楚北川便将其分散到各处,此时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再赶来盘流县。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十分带着些调侃与怒意的声响了起来。 “啧啧啧.....”牧季霖带着一队人马,约莫十人,停在他们后边。 牧季霖的脸上带着不屑,似乎还有一丝似有似无的怒意。 “下官曾听闻王爷博学广识,这时候怎的只知晓动用蛮力呢?” 闻见熟悉的声音,楚北川停下,转身,看清来人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早在两日前,程泽便已撬开匪寇头领——梁满的嘴,知晓了牧季霖的意图。 他是如何劈山建匪窝,弄得人心惶惶。他是如何将谎报灾情,又是如何一步步设卡引诱她来到北漠。 可他引她回北漠的目的是什么? 冥冥之中,楚北川似乎猜到了牧季霖的心思。 只是他本可以将这些供词抬到面上来,定能治这所谓的北漠太守一个欺君之罪。 可楚北川却选择沉默,在听到梁满的供词后,便一刀抹了他的脖子,永诀后患。 楚北川无疑是狠的,尤其是在牵涉到她的事情上,从来不手软。 牧季霖有了一个保命符。 无论他想做什么,他楚北川都不会阻止。 而也正因如此,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出现在了此处。这一点让楚北川心底生疑,有种事情从他指尖脱离之感。 牧季霖招了招手,身后的人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炉铲,跑上去,挤开已经脱力脸色发白的定北军,笃自开始在巨石周边挖起来。 楚北川轻皱眉头,视线在那些人身上停顿片刻,又一点点移开,落到牧季霖脸上,微微眯起了眼。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抬了抬眉,拉了拉上眼皮,视线对上,嗤笑道:“王爷这般看着下官做甚?” “你......竟来了?” “嗤!盘流县乃我北漠之大县,本官好歹是北漠太守,难道还不能来吗?” 楚北川扭头,视线落到围在土坑旁一脸好奇的杨无行身上,想起他适才禀报的‘牧大人说盘流是县,没有城重要,不能将人调过来,以免大城出现不测。’ 楚北川自然信杨无行的说辞,甚至觉得这正是牧季霖为了耗他该编出的理由。 只是为何现在却又...... “自然不是。”他面色不改淡笑道。 “哇!” 忽然,一阵惊呼传来,他闻声侧头。 方形巨石的一侧地面上被挖出了个大坑。 牧季霖带来的人吆喝着定北军一起站在另一侧,五人一队,分别抱着一根房柱,同时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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