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哄小孩子似的,在蔺池面前,姜毓宁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头。 沈让却以为她还想着方才的是,微蹙了下眉,给她倒了一杯牛乳藕粉茶推过去,小声道:“你乖些。” 对面的蔺池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古人云一物降一物,现在想来当真是没错的。 谁又能想到,那个在外杀伐果断,冷心冷情的淮王殿下,也会有这般温柔的一面呢? 感受到蔺池的目光,姜毓宁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沈让的手臂,示意他不用再理会自己。 沈让只好专心和蔺池谈起江南的事。 姜毓宁听不懂这些,也没有兴趣,她转过身,趴在窗沿前往外看,长街之上人来人往,十分的热闹。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一时有些入神。 这时,对面的巷子口走出来的两个人吸引了她的主意。 其中一个月白衣裳,头戴斗笠,看不清样貌,但脊背微微有些佝偻,像是一直在咳嗽。 旁边那个身着藏蓝色锦袍,个子稍矮一些,但很年轻,姜毓宁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她托着腮想了一会儿,还没想出来,那穿藏蓝衣裳的已经拱手要走了,她连忙去拉身边的沈让,“哥哥,你见过那个人没有?” 沈让分心过来看她,“看见谁了?” 姜毓宁往下指了指,沈让顺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诶,人呢?”姜毓宁奇怪地皱起眉。 对面的蔺池也跟着看过去,自然也是什么都没看见,他问姜毓宁:“宁姑娘,刚才你是看见了什么人?” 姜毓宁如实地描述了一番,“我是觉得那个人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在哪见过了。” 她记忆力一向不好,这会儿又看不见人,不禁有点怀疑自己,“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沈让和蔺池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疑虑。 宁宁一向长在深闺,不见外人,怎么会轻易觉得一个陌生人有些眼熟。但人已经走了,再查也来不及了。 沈让揉了揉姜毓宁的脑袋,安慰道:“应当是看错了,好了别想了。” 姜毓宁便不再去想,“好。” 一个时辰后,正事谈得差不多了,蔺池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多留。 沈让要带姜毓宁要去用膳,出门之前,他先给姜毓宁套了层夹衣,省得晚风扑了她,又让竹叶换了一顶新的帷帽来。 沈让亲自给她戴上,修长的手指捉住底下垂落的丝带,替她系紧,并打了个蝴蝶结。 期间指腹无意蹭到姜毓宁的下巴,沈让微微一怔,又很快继续动作,只当没有发觉。 姜毓宁却觉得有些痒。 眼前垂落的轻纱遮住了少女的脸,亦藏住了她此时微微瞪大的双眼,和莫名发热的耳廓。 系完,沈让屈指轻敲了下她的帽檐,“走吧。” 说完,便去牵姜毓宁的手,动作十分自然。 姜毓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下手,沈让抓了个空,俊眉微微拢起。 姜毓宁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之后,便很快反应过来,她伸手想要补救,沈让却已经收回了手。 “走吧。”他淡淡道,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姜毓宁有些懊恼自己的走神,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时辰街上卖吃食的最多,沿街都是叫卖。 但沈让担心路边的小摊子不干净,原想带姜毓宁找一家小店进去吃,可小姑娘被沿途的香味吸引,非要买一些尝鲜。 最后进到店里的时候,竹叶竹苓手上已经堆满了吃的。 姜毓宁拿着一串鱼跃龙门的糖画,舍不得吃,拿在手里啧啧欣赏。 哪怕看不见她的脸,沈让也能想象到她此时的表情,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定然又黑又亮。 他轻摇了摇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心道:就算长大了,也还是个小孩子。 用过晚膳,已经月上柳梢头,他们今晚不回常青园,在如意楼留宿。 回到如意楼后,沈让和姜毓宁各自回了房间沐浴,沈让动作快些,沐浴完就叫人拿了纸笔来,铺到桌面奋笔疾书。 一刻钟后,他将东西整理好塞进信封,吩咐樊肃明日递到平郡王府去,然后问道:“白日宁宁看见的那两个人,可有了眉目?” 樊肃摇头道:“派人去追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人了。” 沈让并不意外,闻言也没说什么,只让人继续去查。 樊肃应下,又道:“殿下叫属下去查那几个书生,已经查清楚了。” 他说的是今日在街上,和姜毓宁搭话的那几个。 “哦?”沈让微微敛了下眉,“如何?” 樊肃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沈让,“同行一共五人,的确都是朝露书院的学生。” “当时为首同姑娘说话的那个,叫邴关义,是襄远侯府的儿子,今天是他生辰,其他几个都是他的同窗,他们今天来如意楼,就是为了给他庆生,多喝了些酒,冲撞了姑娘。” 倒真是学子,沈让冷嗤一声,翻开那册子,里面是五个人的详细资料。 开头第一页就是邴关义的,先是写了他今日穿了什么衣服,后面则是他的年龄,喜好,以及平日在书院的读书情况。 最后还详细附有他的出身:襄远侯府的大致情况,除了官职名声之外,还有姻亲往来,族中子侄状况。 沈让一目十行,匆匆翻过,眼睛只捕捉到了几处他想看的内容: 年十九。 秀才功名,去岁秋闱落榜。 长兄邴关成,元配颍川伯周氏,早亡。继室申国公府卓氏,另有四房良妾,一子一女。 次兄邴关堂,妻礼部侍郎府何氏,二房良妾,无子女。 …… 他冷哼一声将册子摔到案上,力道之大险些打翻砚台。 年纪这么大,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家里还有纳妾的传统,更重要的是,他两个哥哥各自纳了那么多房,至今却只有两个孩子,可见他们邴家人身体有疾,不是好生养的。 如此情况,这邴关义却要胡乱搭话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当真可恨。 樊肃跟了自家殿下这些年,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喜怒于色,他默默低头,不敢言语。 沈让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敛了眼底的情绪,道:“去问问竹叶,姑娘可沐浴完了?” 这几日小姑娘一直都是黏在他身边,没有他陪就闹。 今日出门在外,她又被那几个书生吓到,想必是不肯乖乖睡的。 不想,樊肃很快去而复返,道:“回殿下,姑娘已经睡了。” 睡了? 沈让展平的眉头再度拧起,怎么今天不闹他就睡了? 也好,省得他再折腾一趟,在榻上到底不如床上舒服。沈让这样想着,摆摆手示意樊肃下去,自己也躺上床休息。 可明明一身疲惫,却有些睡不着。 沈让闭着眼睛,无声叹了口气,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走了出去。
第19章 失误 19. 翌日清晨。 姜毓宁是渴醒的,她下意识地伸手往床头去摸,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常青园,而是在如意楼。 “竹叶姐姐,我有些渴。”她闷声唤人,有些懒得睁眼。 没人应答,却有脚步声响起,很快,一杯水递到了唇边,姜毓宁撑着上半身,想就这么凑过去喝,结果手腕没使上力,险些直接磕到水杯上。 一条手臂眼疾手快地伸过来,卡着她的胸口将她直接捞了起来。 姜毓宁松口气,下一刻,那手臂一松,她竟然就这么直接跌回了床上。 好在水杯已经挪走,床褥也足够软和,摔得一点也不疼。 反倒把姜毓宁摔清醒了,她意识到床边的不是竹叶,扭头去看,看到一截湖绿色的袍角。 “哥哥?”她有些意外,明明昨晚睡着前,哥哥不在的啊。 同时又有些不高兴,她埋怨道:“哥哥是怕我睡懒觉,所以才故意把我摔下来,想直接把我摔醒吗?” 沈让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臂,明明被里外几层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却感觉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灼烧的滚热。 他想到自己刚才不小心碰到的,蹙了下眉,掩饰道:“快些起床,我先走了。” 姜毓宁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跪坐在床上,撒娇让他抱。 沈让想要偏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停到她锁骨下,想到自己刚刚误碰了那里,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 “哥哥,抱我。”姜毓宁催他。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双手已经十分自然地将她抱了起来。 “下不为例。”他教训道。 这句话姜毓宁听得都要起茧子了,没有半点威慑力,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小脑袋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危险。 沈让神经紧绷,克制地闭了闭眼,将她放到妆台前的绣凳上,叫来竹叶给她梳洗。 然后才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阖上房门,他第一时间倒了杯冷茶喝下,喉结滚动着吞咽,鬓边有汗水滚落。 - 姜毓宁洗漱更衣完,去用早膳,却发现沈让没在。 她不由得皱起眉,看向被留下来的樊肃,问:“哥哥呢?” 樊肃回道:“蔺公子那边有急事,公子这会儿出城去了,嘱咐属下留下保护姑娘。” 虽然在初识的时候,姜毓宁就知道了沈让的名字,可是这些年她留在常青园里,并不清楚哥哥的具体身份。 但她知道,哥哥是为国征战的大将军,不是普通人。他做的事,都是大事。 姜毓宁从不多问,也不会拖后腿,可是听着樊肃的话,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她握着筷子点点头,勉强笑道:“好,我知道了,去备车吧。” 樊肃也算是看着姜毓宁长大了,见她如此也难免有些心疼,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就连他也不明白,殿下那分明没什么事,何必还要伤姑娘的心? 他揣摩不透,只能无声地叹了口气,拱手退下准备马车去了。 她们今日要去的地方名叫净山湖,处在上京城的西南端,前朝是皇家别院,后来拆了城墙,就成了专供百姓游玩赏景之地。 姜毓宁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望。 如今正是春夏之际,湖岸两边种满了梨花,风吹花瓣飘落,有如漫天飞雪。 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仿佛在这一刻被治愈,她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竹叶说:“停车吧,我们下去走走。” “是。” 竹叶替她整理了头发和裙子,又戴了帷幔,扶她下车。 马车就留在远处,樊肃带着四个护卫,寸步不离地保护在姜毓宁的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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