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世前几天,不仅是薛城安和英堂,就连已嫁作人妇的嫡亲小姑子从容也回来了。那几天薛秦氏的脸色极不好看,每天都是强颜欢笑,沉羽都替她累得慌。 到了最后一天,本来病得不省人事的莫姨娘仿若回光返照,交给薛城安一人一物,又跟他们说了好些话,这才带着对他们的眷恋离开人世。 一人,就是现在的妧姨娘,据说和已过世的婆婆有三分相似。至于那一物……沉羽只知道是一个盒子,里面具体呈放着什么并不知晓。 但还是在那瞬间敏锐地捕捉到了薛秦氏大惊失色的表情。 她若有所思。 祭日那天很快变到了。 早上一起来沉羽便觉着心神不宁,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英堂就笑她杞人忧天。 “若真有事,自有为夫顶着,何必忧虑。”英堂如是道。 然而这话并没能抚慰沉羽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她依旧觉得不安。所以当薛秦氏出事的消息传来时,她竟有了种另一只鞋终于落下的轻松感。 薛秦氏滚进了池子里,被拉上来时只剩一口气了。 红梧寺是去不成了,沉羽安排古妈妈随薛家的管事走一趟,自己和英堂匆匆赶到薛秦氏的院子。 英华已经到了,正忧心忡忡地站在那里,不安的眼神不时往里张望。他的妻子刘居安正安慰着他。沉羽也出声安慰了几句,然而效果不大。 他突然出声道:“容姐呢?” 居安忙道:“已经送信过去了,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吧。” 英华不说话了。 不得不说薛秦氏的运气不错,刚滚进池子时正巧有下人经过,被迅速救了上来,否则别说剩一口气,半口都悬。 这时候,一直做透明状的妧姨娘突然开口了。她意味深长地道:“说起来,老爷真该赏那几个下人呢,若不是她们恰巧经过,夫人可就要遭大罪了。” 她说话一向温温柔柔,半句重话也不曾,偏偏在这“恰巧”二字上,她的声音欲语还休地下了重音,给人无尽遐想。 刘居安首先站了出来。只见她冷冷地注视着妧姨娘,沉声道:“妧姨娘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妧姨娘没在说话,她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听见刘居安的质问,她将自己藏在一言不发的薛城安身后,然而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了,都给我闭嘴。”薛城安终于发话了。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地薛秦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你们母亲病了需要静养。堂儿媳妇,华儿媳妇,你们俩轮流侍疾。”他安排好人,自己率先踏出房间。 薛秦氏直到夜里才挣扎着从昏沉沉中苏醒。甫一睁开眼,入目的便是沉羽,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承尘。沉羽原是过来看其状态,乍一见她睁开的双眼无神空洞,也被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叫来了留在府里的太医。 院子里顿时一阵喧闹,末几,薛城安还有小辈们都聚在她的院子里。 太医走时面色有些不好。 沉羽瞟了一眼薛城安的表情,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不想一脚踩在后来赶过来的从容脚上,顿时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从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注意力再次放在大床上躺着的薛秦氏身上。薛城安让她多休息,可她应该是怕自己是回光返照,拉着人的衣袖不放。 “自从匣子被红鸢那个贱丫头交给莫氏,妾身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了,如今只道是应了道长的话罢。”薛秦氏拉着不让薛城安走,嘴里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沉羽听见匣子二字,心中不免一动。而她同时也发现,身边的从容也有了反应,看来如同自己一般,对那个匣子颇为关注。 正思忖间,薛秦氏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 “那匣子里可是宝贝啊,我费劲心机,甚至说动了我嫂子才弄来里面的东西,自从有了它,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夫人难产去了,我成为了夫人,不再是妾室,我的孩子们也成为了嫡出。我不想月儿嫁给一穷二白的殷磊,怎么做都无法令老爷你改变心意,可拜过匣子后月儿就成为了皇子侧妃。只可惜啊,对这东西的供奉一天也不能断,我就只有几次而已,就得从头再来,害得我开始走下坡路,害得我儿不能及时从昏迷中醒来,现在被你们毁去了匣子,更是害得我就要死了!” “这么些年,我容易么?” “我并不曾害过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絮絮叨叨地,将自己的不幸都怪罪在宝贝匣子被毁这件事上。其他人则是一脸惊骇地听她说着。 薛城安本是静静听她絮叨,然而到了后面他也听不下去了。“你用什么供奉?”他只提出一个问题。 薛秦氏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种东西若真如薛秦氏说的那么好,哪会需要偷偷摸摸,只怕涉及到一些禁忌之物。想到这里,在场所有人均是神色一变,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薛城安面沉如水,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物什来。在众人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时,薛秦氏眼中放光,一把将之抢了过去。 “老爷,原来你不曾……” 薛秦氏看起来欣喜若狂,不住地抚摸着那个匣子,像是看着自己的救赎一般,直到她似突然想起什么来,动作蓦地一顿。 匣子没有被毁,可她却要死了? “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啊......道长不是这么说的。”她喃喃自语。 薛城安失望地看着她此刻的样子,道:“我留下这玩意儿,不过是想告诉你,你虽伤天害理,但你现在的遭遇都是你咎由自取,半点也怨不得旁人,更与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无关。” 薛秦氏浑身一僵,有些不可置信。 “不可能,”她大声道,仿佛这样就能给予她信心似的,“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想要让自己更好而已,这样有错吗?” “这样本无错,可你用错了方法,千不该万不该,寄希望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滋长了不属于你的奢望。”薛城安冷冷地道。 薛秦氏道:“是啊,奢望,在你们这些高门贵族眼里,我们这些低贱出身的人只要有想往上爬的想法,都应该是痴心妄想对吧。” “没错。”薛城安坦然地应道。 他道:“你痴心妄想不属于你的地位,说动了你的大嫂秦夫人为你找来了灵秀道长,趁着夫人刚生产,全身乏力之际,威胁夫人,又拿走了胎盘,用了道长给你的镇压之法,妄图将容儿的气运转移到月儿身上,我说的没错吧。” 居然还有这一层?这可是巫术吧! 沉羽惊骇地瞪着薛秦氏,后者想来是没料到会被揭穿,此刻面无人色。沉羽又看向从容,然而只能看到后者的背影,并不能看到她的表情,不过从她一瞬间僵直的后背来看,只怕心情也很不平静。 “好在,红鸢是个好姑娘。” 提起红鸢,薛秦氏不由咬牙切齿。“这是个贱丫头!”她道,语气十分愤恨,“她是我的丫鬟,却背弃于我。若早知她会将匣子交给莫氏,我早就处置她了。” “那你可知,你报之以极大希望的匣子,早在多年以前,你心存幻想的时候,就已经被掉包了,这些年你供奉的,不过是猪的胎盘而已。” “什……么?” 薛城安不去看薛秦氏此刻的面色,他转而看向从容,目中夹杂着温柔,轻声道:“蔓蔓当时已气息奄奄,为了容儿她只能推举你成为继室,但不代表她就能安心将女儿交给你。红鸢曾受过她恩惠,帮忙调换匣中之物轻而易举。” “我早些年外放做官,也曾见过此等阴邪之物,所持之人无一例外都被反噬。你能安然活到今天,完全多亏了蔓蔓和红鸢,但你心术不正,报应都到了自己女儿身上!” 薛城安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薛秦氏,眼中泪光闪过。月儿何尝不是他的女儿,如今她的遭遇至此,他何尝不心痛,因此他越发痛恨起薛秦氏来。 他一指匣子,疾言厉色:“你既这样看重这东西,今儿就还与你,你就带着这等阴邪毒物在这院中过一辈子吧。” 以薛国公府现如今的地位,他薛城安不可能休妻,否则薛秦氏所出几个儿女的地位将会十分尴尬,更何况其中还涉及到巫术,更加不可能在明面上给人留下话柄。得亏了薛秦氏坐不住,今儿弄了这一出,不然要动她还真得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薛秦氏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绝情,这是要将她圈禁到死啊,不由骇得目眦欲裂,连忙滚下床一把抱住薛城安正要离去的双腿。 “老爷……”她刚起了一个头,就被薛城安挥手打断了。 “这是我的决定,万不可能再更改。谁若求情,谁就来陪她。”说完,毫不犹豫地拔脚离去。 “不,不,老爷!”薛秦氏欲追,可身体绵软无力,一跟头栽在地上,再想爬起来也无法,只能伏地大哭。所有人都被这些往事震惊住了,一时之间也无人上前搀扶起她来。 沉羽心情十分复杂,良久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她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从容深深地看了眼倒地不起的薛秦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屋内。沉羽则是看向英堂。后者想必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一直低着头不曾出声。 她正要上前安慰几句,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惊恐的声音,还未反应过来,英堂已经急匆匆跑了出去。 从容昏倒了。 这个院子又一次乱成一团。沉羽随着离开时视线无意识地瞥到刚从里屋出来的英华,然而后者低着头,实在看不透他的想法。 她最后一次打量这个院子,随即离开。
第79章 番外 雾琅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雾琅端坐在凤座上,盯着仙鹤香炉中袅袅升起的轻烟出神。千心眼见夕阳渐落,黑暗慢慢吞食大殿的光亮,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该不该点灯。 好在有宫人来报,皇上正往坤泰殿来。 “接驾吧。” 随皇上一道来的,还有他的烦恼。对此雾琅早就习惯了。一直以来,她所扮演的角色都是皇帝陛下的解语花,这点默契早在她还是安昭仪时便存在了。 只是今日皇上的烦恼来得太突然,雾琅刚刚才承受自己兄长的质问,一时之间有些缓不过劲来,只能沉默。 皇上说了半天也不见雾琅的回音,终于察觉出不对劲。 “怎么,皇后对朕所说之事不赞同吗?” 雾琅回过神,忙笑道:“怎么会,皇上所决定自然是有道理的,臣妾在此替知阳谢过陛下恩典。” 赤山匪患成灾,当地官府已上报望朝廷能派兵前往剿匪,皇上准奏,并提起了安知阳。雾琅知自己这个侄子已然参军,如今皇上有意让他立这个军功,将其调往赤山,可见其对安阳侯府的恩宠,她自然要拜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67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