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剿匪,实为镇压,不必上那刀剑无眼的战场就能得到军功,想必朝中有此殊荣之人不多。 不过既然皇上已有决断,可其眉间的忧虑又是为何?单单只为战事吗? 当然不是。 此时坤泰殿中宫人已被打发出去,偌大的殿中只有二人,皇上终于开口了。 “朕今日来,实则有要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今日有大臣上奏,说东宫虚位已久,为固国本,安定社稷,请立太子。” 先是调派安知阳,后又问她关于立太子的意见……雾琅心中微焦,然而面上却不显。 “皇上可有属意人选了?”她起身为皇上添茶,一边打量皇上的神色。 皇上既然这时候带着烦恼来找雾琅,自然不会绕圈子。他直截了当地告诉雾琅:“是有这么个人选,只是何时扶他上位,这件事还有待商榷。” “哦?” 皇上道:“原本打算近来挑个好时候公布,可之前出了老三那件事,前朝后宫都动荡不安,若这时宣布储君人选,虽可安定人心,但也怕有些人狗急跳墙。” 确实令人担忧,不过…… “既然他们想跳,就让他们跳呗。”雾琅抿唇一笑,笑容里居然带着久违的狡黠,一时看呆了皇上。 良久皇上才道:“皇后这话,深得朕心。” 送走了皇上,千心为她更衣卸妆。见她愁眉不展,千心关切地问道:“娘娘可是为国舅爷今日所说之话伤心?”今日安阳侯怒气冲冲而来,一进门便屏退左右指责皇后未尽到责任,视安家为无物,言语中极为放肆。 千心是皇后从安阳侯府带进宫的丫鬟,自小便侍奉其左右,自然明白安阳侯话中的意思,因此也更加心疼自己主子。 雾琅透过镜子见到了她愤愤不平的脸色,不由展颜一笑:“傻丫头。有些事你不懂,我也不便与你解释。” 千心道:“奴婢明白,奴婢只是觉得国舅爷有些尊卑不分了,娘娘您毕竟是皇后,乃一国之母。” “是啊,本宫毕竟是皇后。”雾琅淡淡出声,视线透过镜子,也不知在看哪里。 这段时间穆妃常常为了昭庆公主下降之事来坤泰殿,穆妃看中了虢家大公子,那确实是个英俊潇洒的人才,皇上也颇为看重,只是虢家不愿,已经放出风来说是早年间已为大公子定下亲事,为此穆妃没少在自己宫殿发火。偏偏昭庆公主与穆妃意见相左。 穆妃愁得跟什么似的,一来坤泰殿开口就是抱怨:“模样好有什么用,那洛家小公子从小被娇宠着长大,根本不堪大用,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公主偏就看上他了。” 雾琅一直静静听她抱怨,到这儿也忍不住了:“照这样看来,公主比你看得明白。” 穆妃愣住。 雾琅道:“尚了公主,确实是无上荣光,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驸马就不能再参与朝政了。人家虢大公子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才到达如今地位,人家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 “可,可是……”穆妃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雾琅知她意思,可婚姻这事必得双方都满意,哪怕昭庆贵为公主,身后有皇上撑腰,可也不能用皇家威仪去强求。更何况,皇上惜才,到底肯不肯下旨也是未知。 雾琅劝她:“到底是皇室公主,驸马只有敬着的份儿,你若实在担心,多给昭庆指派些宫女嬷嬷,时常回禀你便是。左不过是她自己选的,哪怕以后有了嫌隙,想想最初的心意,多少也能平复些。若你强行给她摊派一个不喜欢的驸马,以后凡事就先多了一分不满,这难道是对她好吗?” 到最后穆妃也只道要再想想,行礼后退下了。 千心上前道:“穆妃娘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只怕还抱有幻想。” 雾琅:“那活该被皇上教做人。” 缓了一会儿,她又开口了:“我让你去问的事有消息了吗?” “回娘娘,奴婢已经打听到了,太后突然避居寿康宫不再插手后宫事宜,其中果然有所牵扯。” “仔细说来听听。” “娘娘可还记得康修容和她死去的孩子?” “就是去年发生的事本宫如何不记得,你突然说起这个……”雾琅淡淡瞥了千心一眼,突然瞪大了双眼,“你可别乱说,那毕竟是太后的亲孙子。” 可千心摇了摇头,又凑近了几步,低声道:“宫中皆道是谢婕妤,可娘娘你不也奇怪她如何能指挥动太医院副院首?照奴婢打听来的消息,谢婕妤是当了他人的替罪羊了。” “太后?” 雾琅还是有些不相信,毕竟太后总不会拿自己亲孙子开刀才是,若说只是让康修容在生产时吃吃苦头,这才可能。 千心点头:“周公公亲自去查了禀告给皇上的,奴婢不敢糊弄娘娘。” 然而雾琅还是不信——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婆媳,这位太后是个什么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可眼下皇上借着康修容一事逼得太后不得不退居寿康宫,以后者对权力的渴望,不可能坐以待毙。难不成,这事还真是太后做的,所以她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或者,有没有一种可能,连太后都成了某人的替罪羊。 想到此处,雾琅不由得浑身一寒。谁能有这么大的能量,又有谁对太后插手后宫心存不满……不行,这件事不能细想。 “娘娘?”千心对她突然的情绪有些疑惑。 雾琅回过神来,招呼她附耳过来:“你帮本宫……” 看着千心匆匆离去的背影,雾琅陷入了沉思。 安嬷嬷走进殿内,带来了一则消息。 “这么说,顾家有意与薛国公府联姻?是六小姐还是七小姐?” 安嬷嬷摇了摇头:“都不是,顾家提的是三小姐。” “薛从容?” “是的,在张家的宴会上,顾夫人曾拉着薛国公世子夫人单独说了好些话,好些人都看见了。娘娘,顾薛两家为世交,顾大少爷如今年纪渐长,顾夫人想要为他定下一位名门淑女也是常理,而薛家嫡出又没有婚约的唯有三小姐一人。”安嬷嬷恭声道。 “那你就替本宫查探一番这位顾公子的人品德行。” 另一名大宫女柔蓝待安嬷嬷走后上前服侍。“娘娘,您带这薛三小姐还真好,还帮着打听顾少爷的品行,可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雾琅似笑非笑地看着柔蓝,令后者一瞬间有种被看穿的不适,然而柔蓝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奴婢不明白,京城中这么多的高门贵女,为何娘娘就对这薛三小姐另眼相看呢。不仅如此,还有李赵氏,当初她以五品小官女儿的身份嫁进皇家,贤妃娘娘诸多不满,还是您劝说下来的。后来贤妃勒令二皇子休妻,也是您,力排众议,硬生生改为了和离,您为什么......” 皇后为何对李赵氏如此优待?可以说,这不仅是柔蓝,更是整个皇宫,乃至京城最为不解之事。照理说,皇后与赵雪樱并无交集,更别提安阳侯府与赵家地位之间的差距,可皇后却如此待赵雪樱,实在令人费解。 然而这些年过去,皇后都没有解释的样子。也是,雾琅贵为皇后,是不需要解释什么,就连皇帝也不知其中原因,柔蓝怕是更加问不出什么来。 “大约是有缘吧。” 果然直到最后,柔蓝什么都没问出来。 锦胜三年末,册立太子的旨意终于下来了,四皇子被立为东宫太子,与此同来的,是几位已成年皇子的封王旨意。 “既已封王,也该成家了,”雾琅看着坐在下首默默喝茶的儿子,笑着说道,“这些年你身边只有一位侍妾,还是当初我给你的,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抱上孙子?” 恪王不咸不淡地回道:“您的孙子尚未满周岁,您不也抱过许多次了。” 雾琅一听这阴阳怪气的口气就知道自己这儿子仍心有芥蒂,不由嗔道:“孙子哪会嫌多。再说了,那也是你侄子。” 恪王看了眼雾琅,这个既是皇后也是他母亲的人,一时间有种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作为皇后,她从未支持过自己,自小便给他灌输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思想,让自己不要与四皇兄争。作为母亲,也总是偏心四皇兄,甚至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女子,也要求自己拱手让人。 现在,不也在担心自己会对太子不利吗。 关于这点,她大可放心。兄弟阋墙,绝非父皇所希望看到的,作为皇家子弟,这点子眼力还是有的,他要争,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 “请母后放心。” 雾琅对他的觉悟很满意:“皇儿不要怪母后,实在是这皇位不好坐。你四皇兄是陛下钦点的太子,他的未来自有陛下保驾护航,可你,我的儿,一旦你有异动,恐怕将坠入无边的地狱。” 话中有话,恪王立刻就感觉到了。 “母后可是有话要告知儿臣?” ...... 送走了恪王,千心急匆匆往殿内走来。“娘娘,如您所料,康修容一事果然有内情。”她附过身在雾琅耳边说了一段话。 雾琅笑了:“如此,也该让咱们太后娘娘知道知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锦胜四年的正月十三日晚,赵王谋逆,调派护城军封锁了京城,并与蒋无用合围,包围了皇宫,带领京西军长驱直入,直指勤政殿。 多么年轻啊,竟走上了绝路——雾琅此刻就在勤政殿。看着一身铠甲、血气凛凛走进来的赵王,她不由摇头叹息。 赵王大概也没想到偌大的宫殿中居然只有她一人,一时微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拔剑对准了她的心口,冷声道:“果然,你们母子,会同薛国公和顾太傅这两个老贼劫持了父皇,逼他册立老四为太子。这事名不正言不顺,人人皆可诛之,本王便是要替天行道,消灭你们母子三人,为父皇报仇。” 执迷不悟。 此刻雾琅身在叛军包围圈中而面不改色,听闻赵王此言,镇定地驳斥:“陛下拟诏册立太子,乃是在朝会上提出,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册封,正是名正言顺,当无异议。你勾结京西军直入皇宫,实则大逆不道!你若就此退去,陛下仁慈,念在你是他亲儿子的份上可从轻发落,如若不然,绝不姑息。” “呵,”闻言赵王不屑地发出短促的嘲笑,意有所指地道,“父皇已经被太子谋杀,如何发落我?” “看来赵王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雾琅平静地看着他。 赵王大吼:“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说着,举剑就要杀将过来。 雾琅并未躲避,直直地站在那里,赵王长剑挥来架在她雪白的脖颈上。 “母后的胆子果然很大,难怪当初元后薨逝后是你登上了后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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