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没打算从外头回来的,免得落人口实。可府门被禁军锁得死死的,无奈之下,她也只能这样出现了。 她看了看台阶上的黑着脸的沈缂,和一旁面有忧色的南宫,淡淡回道,“要真是畏罪潜逃,我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卿如许两步上了台阶,朝后头的楚山孤温言道,“五哥辛苦。” 众人似乎也没想到卿如许竟然叫这看门的管家“五哥”,一时微愕。瞧这男人的长相,明显是个粗人,而周围一干府卫也都是些不知道是从哪座山头雇来的猫猫狗狗。她卿如许一介孤女,哪来的这样的五哥? 楚山孤摇了摇头,两条浓眉凝在一起,略略责怪道:“卿丫头,你怎么出来了?” 瞧这俩人的关系,倒好像跟亲兄妹似的。 许朝阳同沈缂对视了一眼,带了些不言而喻的意味,冷笑了一声。 满朝文武谁不对卿如许这一步登天的本事好奇?也都无数次私下里揣测,不知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背地里是傍上了哪颗大树,一路又是中举又是接擢贤令的,就真真地给送到了朝堂之上。 瞧着她这本事还真是大着哩。连这群江湖草莽也都愿意为她看家护院,还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还真是热络。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哥哥妹妹,放在人后,可又到底是层什么样关系? 卿如许自是坦坦荡荡,听得许朝阳怪里怪气的哼笑声,也不作何反应。但一旁的南宫脸色却不好看了几分,只觉得那笑声怎么听着都带着污秽下流。 卿如许又朝南宫问候了声,这才转过头来跟沈缂客气地一揖手,“沈大人辛苦。我昨夜身子不大爽利,病来得急了些,也便没同家里人打招呼,直接从后门出去到南大街的康安药铺去看大夫了,喝了药又睡了会儿才觉得人清醒了些,这才回来了。让沈大人久等了。” 沈缂用鼻子哼哼了一声,“康安药铺?” 她一个女人家会大半夜独自去药铺看病?蒙谁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冤家路窄从投狱 “沈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药铺问上一问。为我看诊的大夫姓周,身旁还有一小助手,叫小树。昨夜随我同去的还有一位姑娘,姓尤。” 卿如许不想这时候引起旁人对她与尤府交集的注意,是以话到嘴边,只简单提了尤若寒的姓。 康安药铺的掌柜是个爱医的老学究,可惜医术上还差些造诣。卿如许常去那里买些药材,偶尔也同周掌柜探讨一些行医的方子。她毕竟是长门医圣的弟子,周掌柜听她见解颇高,也便同她成了忘年交。而今日这些事,都是她回来时同周掌柜对过口供的。 见她讲的煞有介事,沈缂虽然不信,但也挑不出来什么错儿,只黑着脸道,“卿大人耽误接旨,无端牵连了我,可我毕竟还是要回话给太后娘娘的,待会需得去查上一查,是真是假,到时一查便知。” 卿如许道,“有劳了。” 许朝阳却道,“卿大人,我倒是很好奇,听说您昨天进了宫,可怎么城门口只有你入宫的记录,却没有出宫的呢?” 这话问的倒是一针见血,正中靶心。 卿如许是藏在林相的马车中出的宫,自然没有出宫记录。 卿如许面上一副看不出深浅的笑容,看着许朝阳,认真道,“是么?许是城门口的守卫一时疏失,忘记记录在册了吧?” 在宫里头干活的,哪个不是提着自己的脑袋随时随地小心翼翼,且不说是朝廷官员出入宫,便是有个什么鸟啊猫啊的进了宫,守卫都得记录在册报备上去,生怕一个闪失让自己人头落地。 这女人当他三岁小孩,骗鬼呢吧? 卿如许是明知这话毫无说服力,但她就是连词儿也不想编,左右她说什么他也不会信,倒还不如随口敷衍,也让他知道她的态度,早点闭上他那张嘴。 许朝阳看着她,眼底似有薄怒,可又似乎想到什么,又忽然转晴,一笑道,“没事,卿大人究竟怎么出的宫门,咱们有的是时间,待会儿进了刑部,再慢慢儿谈。” 左右进了刑部,就是他许朝阳的天下了,还怕收拾不了一个女人? 卿如许自然感受出了他话语中的恐吓之意,却也没什么好怯的,转头道,“沈大人不是带着太后娘娘的旨意来的么?臣等着接旨。” 沈缂慢条斯理地拿出懿旨,卿如许跪着接了旨,站起身来,淡淡道,“走吧。” 楚山孤连忙上前两步拦住卿如许,“卿丫头,你.......” “五哥别担心,我就是去一趟配合调查。倒是他......”卿如许垂眸低声道,“......他在我的事上一向鲁莽些,五哥,你多拦着他点儿。” 楚山孤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见她心意已决,也只好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许朝阳回头朝属下招手,道,“还不赶紧给卿大人上枷锁。” 卿如许一闻言,脸色顿时白了白,抿紧了嘴唇。 受罪吃苦她倒不怕,她本就是个隐忍决绝的性子。 可到底是个文人,身上总还带着几分傲气的。要她带着枷锁被人瞧、被人指指点点,还是顶着莫须有的罪名,简直像被人扒光了游街一样。 南宫朝前一步,止住了后面正取枷锁的下人,道,“许大人,枷锁就不必了吧。现在案件还未过堂,总不能随便什么人状告一下,就直接给人定罪吧。” 许朝阳看得卿如许的脸色,也知道她们这些舞文弄墨的,到底面皮薄,最受不了这个,心里也格外舒坦,便不依不饶地道,“可卿大人昨个儿就下落不明,我这也是怕回去路途中间再有什么闪失。也不过是戴个枷锁罢了,卿大人您都已经叫沈大人与所有禁军兄弟们等了这大半宿,不会现在连这点儿事都不肯配合吧?” 他这话一说,正踩着了沈缂的痛脚。他这一夜的窝囊气,还憋在胸口。此时也便带了看好戏的心态,同一众禁军都盯在卿如许身上,带着讥刺的笑意。他正欲张口说什么,却被南宫先一步抢了话口。 南宫暮辞凉凉地道,“沈大人依律办事,法乎情,情乎理,法理兼备,即便今日同僚落难,沈大人也对同僚不曾半分苛待,有礼有矩,这是沈大人的气度和高节。卿如许不过是个纤弱女子,半点功夫都不会,许大人掌领刑部,多凶恶的暴徒都见过,难道还怕一介弱女子能在你眼皮底下溜了不成?真不知许大人是过分自谦,还是过分瞧不起您手底下的人了?要不然,我大理寺再派两个人,替您送送?” 南宫这话一出,把一旁的沈缂还未帮腔的恶语也堵了回去。他总不能立刻就在手下人面前展现他其实没有气度,没有高节,不惦念同僚之情吧? 跟文人逗嘴皮子,就得做好吃了口苍蝇还不能掉脸子的心理准备。 故而沈缂现在的脸色一阵黄不黄白不白的,哭不得也笑不得。 许朝阳见南宫暮辞是真要为卿如许出这个头,也便干笑了一声,道,“这到底是我刑部自己的事,就不劳大理寺了。既然南宫大人这么‘心疼’自己的同僚,我不看僧面,也总要看佛面的。”他着重那俩字,看了看南宫,又看了看卿如许,带着些许不好的暗示。 “没想到卿大人长袖善舞,不仅能一路高升,就连一向刚正不阿、醉心求道的南宫大人也为您忧心不已啊。”许朝阳又摆摆手,让手下人就又将拿出来的枷锁收了回去。 南宫也只当没听见他那些暧昧不明的话。 卿如许眼含谢意,看了一眼南宫。 南宫慕辞又朝许朝阳道,“约莫着明个儿,陛下便要回来,到时定要宣见卿如许的。她毕竟是我大理寺中人,过审前若要有个什么闪失,咱们脸上也都不好看。还请许大人您多加照拂了。” “南宫大人多虑了。”许朝阳目光不善,看了眼南宫,转身走了。 卿如许用余光瞥了眼长巷深处的拐角,日光微移,在拐角处投下更深的阴翳。 她也转身跟上许朝阳走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欲加之罪患无辞 刑部的牢房幽深,阴湿逼仄。明明还是白日,可因窗户稀少狭小,透不进多少光来。只能每隔一段路便点一盏烛火。可火光打在墙上,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区域,其他的地方都暗沉沉的,愈显深暗。 空气中弥漫着酸腐的气息,还有一股分不清是血腥还是铁锈的味道。气味呛鼻,惹得卿如许连连咳嗽。 她上次来这里,还是季方盛在的时候。 那时那个诗人满袍的血污,形容枯槁,目光涣散,满目皆伤。 前有季方盛枉死,后有安慈无辜断臂。 这刑部在她的记忆里,早成了一座令人胆寒的阎罗府。 她的牢房在靠近大门的第一条折廊里,路过几间牢房,都是空空如也,便显得此处清净许多。 可对于监牢而言,清净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因为所有阴暗的恐怖的,便也都无人知晓。 卿如许在牢房中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靠着墙坐了下来。这里连个像样的床铺都没有,更别提桌椅了。 狱卒送了饭菜过来,也只放在牢门口的地上。就着影影绰绰的灯火,碗筷旁边的地板上似乎还有一块深色的污渍,里头似乎还浸着几根头发,在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也不知是不是上一位囚犯留下的。 卿如许腹内空空,口渴难耐,却连一口饭菜一口水也不敢进食饮用。 只要撑过今夜就好了。 等宁帝回来,也许会有转机。 当然……也只是也许。 也不知崔昭在尚安寺,有没有抓到什么把柄,能不能赶得上明日过堂审讯。 卿如许在牢房中静坐了大半天,也不知道现在外头是什么时辰,只觉得在这里的时光流逝得过于缓慢了。 远处似乎有阵阵凄厉的惨叫声,隔着幽暗的长廊传了过来。 卿如许从袖中摸出一件物什,是同顾扶风分别之际,他塞进她手中的,那支乌木簪子。 当时并未有机会端详,此时才能拿出来仔细瞧上一瞧。 顾扶风从前就喜欢雕刻些小玩意儿给她,什么玉坠子啊,宝石的耳坠子啊,石头刻得小人儿啊之类的,五花八门的。就连金银器他也会刻。 可她不喜首饰,总觉得累赘,故而随身最常戴着的,也就是他雕的木簪了。 木簪纤长,尾部微微蜷起。他刻的好像是一只卷着尾巴、睡眼朦胧的小狐狸。 倒是有点像她。 卿如许握紧簪子,靠在心头,又埋下头,屈了膝,缓缓地抱紧了自己。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有脚步声和锁链拖地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她的牢门口停了下来。 “睡得好么?卿大人。” 听声音,是许朝阳。 只是他的面容笼在阴影里,背着光,她看不分明。 “哟,怎么一点儿东西都没吃。这是责怪刑部招待不周了?”许朝阳摆摆手,朝狱卒道,“撤了吧,一天不吃饭也不会死人的。别放在这儿,碍了卿大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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