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像所有为人父母所期待的那样,规规矩矩地走在所该走的道路上。 在林幕羽长到可以自己去学堂的时候,林疏杳便安心地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他自己的事情上。即使他与儿子私下相处的时间很少,但他打心底里是为拥有这样一个儿子而骄傲的。也因为有人能继承自己的衣钵,更加坚定地安排一切,为他的未来去铺设一条康庄大道。 可是,这个孩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那条既定的轨迹?与他这位亲生父亲渐行渐远了呢? “幕羽,为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家。你难道就不能理解为父么?” 林幕羽垂了眸子,抿紧了唇。 “你也看见了她如今的境况,幕羽,你这不是在帮她,你是在害她!” 林幕羽闻言,缓缓握紧了膝上的衣袍。 “你心里有她,为父可以替你们做主,跟陛下请旨为你们赐婚,陛下此时必然不会拒绝的。以后的路,你依然可以陪着她继续走下去。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所求么?” 林幕羽闭上了眼,掩住眼中神色,可他一贯冷淡的面上,却流露出几分隐忍痛苦。 林疏杳知道这话说进了他的心里。 他望着儿子,苦口规劝道,“回来吧幕羽,回来吧。让一切都回到原点,回到正确的路上。” “......回到原点.......回到正确的路上.......”林幕羽低声重复了这句话,似有动摇。 林疏杳忙道,“是啊幕羽,一切还可以像原来一样,这难道不好……” “呵……”年轻的男子却突然低笑了出来。 林幕羽睁开眼,缓缓看向面前的林疏杳,目光冷冽似刀。 “直到现在,父亲还认为一切能回到原点?直到现在,父亲还认为那是正确的路?” 林疏杳一顿。 林幕羽语带讥讽,嘴角噙着冷笑,已与方才的那个为他递帕子的温润如玉的儿子判若两人。 在这具有挑衅意味的质问中,林疏杳心中的怒火也嗖地直窜脑门。他也猛然将手中的帕子一摔在地,话音中带着愠怒,“林幕羽!我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敌人!你这是跟你的父亲说话的态度么?!” 林幕羽又垂下眸子,可态度依然没有缓和,他冷着一张脸,人如冷松一般,道,“儿子自知不孝,可我并未求着父亲上车。父亲既然还是亲自来了,想必也已经做好了会被气着的准备。” “你......”林疏杳看着他,一时气极语塞。他一甩衣袖,扭过头去,暗自生着气。 车厢中的气氛又再次凝结了起来。 林疏杳想,也许自己今日来错了。 他这个儿子,不只是像他的母亲,他虽然看似乖顺,可骨子里那股死不回头的固执劲儿,也是同他这个父亲的脾性如出一辙。 他决定做的事,不是那么轻易能改变的。 何况已经这么多年了,他都不曾松动一刻。 今日的雨下了很久,街上已然积水。 马车突然重重颠簸了一下,似是车轮碾进了水坑,溅起大片水花来。 林疏杳本就靠着车门而坐,此时一个趔趄,头险些磕在门框上。幸而林幕羽突然出手,在门框上挡了一挡,林疏杳的脑袋便撞上了儿子的手背。 车辕上的荀安忙驾稳马车,朝车厢里面致歉,“抱歉侯爷,公子,是小的没看好路。” 林幕羽收回手,朝林疏杳道,“父亲大人坐稳些,雨天路滑,父亲若是伤着了,便是儿子的不是了。” 林疏杳听他声音冷淡,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人。见他依然面色冷冷,可雪白的手背上已被撞红了一片,十分刺目。 林疏杳又默默叹了口气,语气却也软了下来。 “……怎么不能回到原点?你同她本就是误会,你同她好好解释,她会原谅你的。” “……误会?”林幕羽回视林疏杳,道,“父亲大人您明知,我跟她,没有误会,从来都不是误会。” 他的目光过分尖锐,林疏杳略略闪避开。 过会儿,林相又劝说道,“即便如此,你们两个还是可以.......” “父亲——” 林幕羽制止了他。 马车此时也停了下来。 半晌,荀安见车中没有动静,出声提醒道,“公子,到林府了。” 林幕羽转身掀起车帘,见窗外乌云已经退散。 风止息,雨水休,天地焕然如洗。 他望着雨后那灰蒙蒙的天空,如水的眸子也似被投上了一层同样的朦朦的阴色,一种突如其来的郁结涂满了他清俊的面容。 他出声问道,“父亲,您看见了么?” 林疏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见风雨已过,一切将歇。 “雨停了。”林幕羽的声音有些喑哑,“雨早就停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宫中留宿君夜探 博山炉香雾炯炯,凤凰窗帘卷流苏。 宫阙楼阁,更深露浓。 卿如许睁开眼时,她才轻轻咳了一声,地上便闻声跪倒一地的宫人。 卿如许扶着床板想坐起身来,立时有宫女上前来扶她,又给她身后垫了绣了芙蓉花的软垫。空中飘荡着一股浓浓的药香,背上刺痛的地方似乎也已上过药了。 卿如许刚醒来还有些懵,她举目环视了下寝殿的陈设,问道,“我......这是在何处?” “这里是宸月宫,奴婢是宸月宫的掌事宫女白芷。大人您伤重不支,太医傍晚已经来看过,嘱咐要您务必好好休养,也给您身上敷了药。现下汤药也已经熬好了,稍后奴婢便给您取来。” 卿如许望着凤凰窗外暗沉沉的夜色,出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宫女白芷道,“回卿大人,丑时了。” 卿如许颦了颦眉,“怎么都丑时了.......”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便挣扎着想下床,“......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 白芷见卿如许已经趿了鞋,一副急不可耐要回去的样子。她忙跪在脚榻上,出声阻拦道,“大人是有何急事么?大人莫急,您可告知奴婢,奴婢替您差人去办。大人如今身子还没好,夜深风寒,莫要再伤了风,让病情再恶化了。” 卿如许摇了摇头,“倒没什么急事,只是我家中有人在等我,我迟迟不归,恐令他担心......” 白芷道,“此事大人不必忧心,奴婢这就请郑公公着人去府上通禀一声。”她转头朝地上跪着的一个小宦官吩咐道,“小喜,你快去跟郑公公说一声吧,莫要让大人再忧心家中。” 那名为小喜的公公立刻答应了声。 “不.......” 卿如许的手半悬在空中,她本想说不必如此麻烦,可那小喜是个动作麻利的,一闪身便退出门去,她没来得及拦下他来。 “......必。唉,这又是何必。” 卿如许叹了口气,跟身旁的宫女道,“我没那么娇气,今日已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我是外臣,不好一直逗留宫中。劳烦你帮我把外衫拿来,我得回去了。” 白芷听得卿如许言语温柔客气,对他们这样的宫人亦十分有礼,心中对她这个传说中的女官除了好奇,也更多添了几分喜欢。只她心中纳闷,听闻这卿大人是个孤女,难道她家中还有旁的亲人在,要令她这么时时放在心上? “卿大人,并非奴婢擅做主张,非要留您在此休养。”白芷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歉意,道,“原是陛下傍晚时交代过的,说若卿大人您醒了,便要小的们去呈报,陛下说要亲自过来看您的。” 白芷说着这话时,还依旧跪坐在脚榻上。一众宫人也一直在原地跪着,听得“陛下”两字,也愈加敬畏,将头埋得更深了。 卿如许这才意识到宫中的规矩。她本不过是个官员,宫人不必如此。许是宁帝走时吩咐了什么,让众人对她也都恭敬有礼,小心翼翼的。 她忙道,“地上寒凉,诸位快请起吧。” 她又伸手扶起身边跪着的白芷。 “谢大人。”众人谢礼起身。 卿如许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这些宫人都生怕担责,被宁帝怪罪。她心中焦急,虽知有些为难众人,可还是执意要走。 “如今已经这个时辰了,想必陛下已经就寝了。是我自己要回去,跟诸位都无干系,明日我自会再入宫来,跟陛下亲自请安解释。陛下一向恩慈,必不会怪罪你们的。” 白芷还想劝说,“奴婢不是怕陛下怪罪,而是.......” “这是急着要去哪儿啊?” 殿外突然响起人声,有人走了进来。 才刚起身的众宫人又跪了一地,高呼万岁,卿如许也连忙从床榻上下来,跪在地上恭敬行礼,“陛下万安——” 身着褚金缂丝盘龙团章衮服的皇帝抬脚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随侍左右的太监李执。 “就知道你这丫头不安生,好好地睡个觉养养身子,你偏是不肯。这又是闹哪出儿啊?”宁帝欲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卿如许见着了,忙自己先爬了起来。 宁帝朝众人道,“都下去吧。”宫人答话后,纷纷退下。 他转了个身,李执忙上前将桌边的椅子放好,宁帝这才坐了下来,面朝着卿如许。 宁帝抬了抬下巴,“怎么还站着呢?你身子又不好,坐着吧。” 卿如许没动。 她垂着脑袋,抿着唇,两手交叠在身前,从羽睫下小心地瞅着宁帝,一副理短的样子。 宁帝笑了,“知道错了?” 卿如许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小得似蚊子哼哼,“.......嗯。” “人家旁人闯祸,也就是砸砸东西吵吵架闹闹脾气。你倒好,回回都把朕这朝廷当自己家了,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今儿个,朕又被你逼着把半个朝廷的人都得罪了。哎,你啊.......朕真是欠你的。” 宁帝瞪了眼她,又抬手点了点卿如许,无奈道,“要不是你运气好,总有人帮着你护着你,就你这脾性,恐怕你这小命也丢了千百回了吧?” 卿如许听着宁帝话语虽有责怪之意,却似是佯怒,并未真的要责难她,她便乖乖担着,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敢再招惹他老人家了。 宁帝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面色不似上午在殿中所见那边苍白,问道,“身子可好了些?” 卿如许道,“回陛下,这一觉睡得踏实些,现下觉得好多了。” 宁帝点了点头,道,“那过来给朕沏壶茶吧。朕今日被这些朝臣烦得头疼,说了好些话,渴得紧。” 卿如许忙乖乖上前,取了炉上的热汤来。 宁帝也只坐在一旁,仔细看着她做这一切。 净手,烫杯,洗茶,冲泡,封壶,分杯。卿如许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从容清贵。 沸汤相沏,青翠的茶叶在壶中浮浮沉沉,水汽携裹着茶香,袅袅上升,淡香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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