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请品茗。”卿如许双手举着茶杯恭敬地给宁帝奉茶。 未品其茶,先闻其香。 宁帝望着那茶汤褚红清澈,茶香夺人,似是想起什么来,悠悠道,“......朝凤九岁的时候便开始跟太傅学习烹茶,可到了十六岁,依然煮不出一壶好茶来。”他抬起眼皮来,“朕瞧着你倒是做的极好,什么时候开始学的?是谁教的你?” 卿如许道,“也是九岁。是.......” 她想起柳叔来,事实上,她自小虽身居闺阁,可该学的一样不落,柳叔都是请最好的师傅来教她,以至于她十二岁之前日日都有做不完的功课,在家也不比那些在学堂的学子更轻松。如今想来,这一切从开始就透露着那么些许不寻常。 “.......是碰巧从长安回来一位宫里的老嬷嬷,父亲大人便请来教我了。”
第一百八十章 状言复盘再试探 宁帝微微点了点头,“.......他倒是有心了。” 卿如许抬眸瞟了一眼宁帝。 宁帝面色如常,他接过青瓷茶杯,先嗅了嗅鼻底的香气,待芝兰之气萦先沁入心脾,他轻轻呷了一口。 回甘馥郁,齿颊留香,香气中却还暗藏一种清冽之气。 “你方才在茶里加了什么?”宁帝问。 “回陛下,还是茶叶。臣是将正山小种与白毫拼配混合了。“ “混合?”宁帝疑惑道。 茶叶因自身品种与制作的工艺不同,每种茶叶都有自己独特的香气和口感。如若混合,不仅会影响茶本身的口感,也会使茶汤浑浊。故而人们常认为,将茶混合,是一种对茶极其不尊重的行为。 “是。这法子原也是意外所得。臣小时候不懂茶叶,便随意将不同类的茶叶混在一起,还因此被父亲教训了一通,说臣是糟蹋好茶。” 卿如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臣那时想证明自己没错,便死性不改,非要将茶叶混出个名堂来。也是巧合,臣发现大部分的茶叶口味确实相抵,但也有极少数的茶叶,竟然可以相融。正山小种与白毫形色不同,小种色泽乌润,香气高长,而白毫色泽鲜白,汤色鲜亮。也因此,白毫口味中的甘醇清鲜,正好可以中和正山小种中的松烟香,茶汤的汤色也并不会因混合而变得浑浊,只需调制到合适的配比即可。陛下觉得口感如何?” 宁帝又品了一口,细尝味道,道,“确实口味有些特别,但并不觉违和。将茶叶混合.......这倒确实像是你这丫头会做的事。也.......” 他抬起深沉的眼眸,其中闪动着一种莫测的流光,“......像朕。” 卿如许瞪大眼眸,她不知宁帝何出此言。 一种微妙的气氛回荡在两人之间。 但也只是一瞬间。 宁帝放下茶杯,神色如常,仿佛方才的一瞬也只是幻觉。 “今日你进殿前,朕还想你将要如何自证清白,没想到,你还真是会给朕意外。朕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你会闹这么一出来。” 见得聊回正事,卿如许也不敢掉以轻心,打起精神来应对。 “陛下,臣今日确实难为了陛下,也将自己置于尴尬的境地,可.......臣不后悔。” “尤希桡生前留下的信函?嗯?”宁帝眯着眼睛,挑眉质问道。 卿如许连忙就着榻边跪了下来,双手合于身前,伏身于地上,“求陛下恕罪。” 宁帝指着她,摇了摇头,“你啊,竟然连朕都敢骗。” 卿如许呈给宁帝的证据,那封所谓尤希桡的遗书,信纸上一片空白,连一个墨点都没有。 “引蛇出洞,也需得有引子才行。臣伪造信函,虽然只是为了诈一诈那陶锦焱,也.......为了自己自保。但臣所言并非毫无根据。” 卿如许那日去尤府,也并未找到任何实据,但却从尤峒口中听得了一些信息。老人家为了子女的安危,本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细究儿子的死因。可当下卿如许被牵扯入此事中,性命攸关,老人家不忍见还有人因此丢了性命,也便松了口,讲了一些尤希桡曾经跟他说过的只言片语。 “尤希桡确乃中毒而亡,且生前他便同他的父亲前辅国大将军尤峒提及过怀疑陶锦焱与胡人暗有往来,意欲调查此事。可他在调查的途中,却突然病故,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卿如许解释道。 宁帝看着她,“你便只是通过这些,就猜测尤希桡是被陶锦焱所害?” “臣.......”卿如许有些底气不足,“.......确实只是猜测,证据不足。”她小声嘟囔道,“可,可陛下养着三司,不就是为了查清案件分清黑白么?臣又不是大罗神仙,什么都能查得一清二楚,他们那么多人,吃着皇粮拿着俸禄,总也得让他们有活儿干吧......” “你拿假证据骗人,你倒还有理了?”宁帝都被她这巧言令色的模样给气笑了。 卿如许撇撇嘴。 宁帝又问,“这勾结胡人一事,必定保密过甚,怎么就偏偏给你撞上?你倒是说说,你没事儿去那么偏僻的寂邈山做什么?” 今日卿如许没提林幕羽,此时自然也不会提。 她张嘴刚要说话,宁帝突然瞪她道,“想好了再说。再敢骗朕,朕就再也不管你了。” 卿如许睁着一双清冷迷蒙的眼睛,眨了眨眼。 皇帝就是皇帝,什么人没见过,威胁得很是时候。 可卿如许也没法子。人撒第一个谎的时候,就需要编织下一个谎言来圆第一个。 “回陛下。臣要是说臣就是天时地利,掐指一算,就被臣给撞见了,陛下想来也不会信。但事实就是那么凑巧。”卿如许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无比真诚,“臣爱吃酒,长安大街小巷的酒肆都跑遍了,正好那回臣到了康乐坊的永乐酒肆,觉得这酒肆的酒挺香的,可这铺子的大门却锁着,您说怪不该?后来呢,我就跟邻里街坊打听了下,才发现那酒肆确有古怪,有不少人都说那院子里能听到人的说话声,可敲门,却又没人吭声了。臣想着臣是大理寺的官员,这事出反常必有妖,指不定里头藏着什么古怪呢。后来臣就跟着酒肆的车出了城到了寂邈山,这才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真的?”宁帝听她讲得有模有样的,可怎么总觉得这小骗子又在编故事呢? “真的,陛下。都这时候了,臣骗您做什么?”卿如许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毫不避讳宁帝的视线。 宁帝将信将疑,又眯着眼睛道,“那这户部的账簿又怎么说?这可是机密,也被你偶然查着了?” 户部的账目,若是轻易能被一个大理寺少卿查得,那也着实有些不合理。 得,又要撒第三个谎了。 “那倒不是凑巧。”卿如许想了想,抬眸道,“这账簿原是别人给我的。” 宁帝抬眉,“是谁?” 卿如许面不改色,道,“是四殿下。” 宁帝似是没想到这个答案,诧异道,“老四?” “是。”卿如许点了点头。 左右林幕羽掺和在此事中,想必承玦也不干净。若她把肖叔给她的账簿反推给承玦,想必他也不敢说此事同他无关。何况这说来也不是坏事,他堂堂皇子,又在朝中根基深厚,就算他调查到户部的账目不干净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同老四很熟?”宁帝的面上表现出几分怀疑。 “那倒也没有很熟,只是先前臣同殿下有过几面之缘。”卿如许面上坦坦荡荡的,道,“殿下出征前找了臣,说他在查一件事,若有眉目了,他不在长安,可能需要我出一份力。臣那时也不知道殿下在指什么,可殿下走了没几日,臣便收着了这账簿。臣不通账目,看了许久都未看懂,也是近日事多,才又想了起来。想来四殿下向来聪颖睿智,定是早早料到今日之事,可无奈战事忽起,便只能把调查事宜暂且搁置。只是臣也不知四殿下为何要将这么重要的账簿,托臣代为保管呢......” 此时若远在边关的承玦听得卿如许这番话,不知会不会气得把枪扔了。 她这话明里暗里的,可都暗指四皇子早就料定太子意欲谋逆之事,却隐而不发,并未检举。他这到底为的是什么,多半也不会是出于好意,只怕他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可卿如许没什么好愧疚的。林幕羽坑了她,她还得帮他遮着掩着,她这亏吃大了,如今就不兴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宁帝面上已有不虞,顿了顿,道,“你既是臣子,便该知道避嫌。以后同朕这几个儿子都远些,别卷进这浑水中去。朕不想怀疑你,你也别做令朕怀疑的事。” 卿如许连连点头,乖觉道,“陛下教训的是。臣今日说出来,也是不想同陛下心有隔阂。臣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以后也会更注意分寸。” “还有一事,朕要问你。”宁帝看向卿如许,目光尖锐,似要将她看透。 “你的那个江湖朋友,是何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帝心难测令断交 卿如许的心都悬了起来,抿紧了唇。 “不肯说?”宁帝斜睨着她。 卿如许垂着头没吱声。 宁帝又道,“呵,你这朋友对你倒是仗义,敢为你闯大牢,敢带着那么多的人马围袭刑部,还为你杀了当朝三品官员。要是那日李执再晚一步,没找到你们,你可知现在你跟你那位朋友会在哪儿?” 卿如许嗫嚅着,“.......臣不敢。” “你还不敢?你哪有什么不敢的?若是这事被旁人发现,你现在哪还有气在这儿跟朕说话?便是朕不杀你,天下人也会杀你!”宁帝道。 卿如许沉默了须臾,道,“陛下也见着了,我的朋友是一个莽撞的。他护我心切,他当时见着我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也是气极了,这才下手狠了些。这事臣如今想起来,也还是心中一直过不去。怪我当日也是气极,对许朝阳恨之入骨,才纵他为我做下这残忍之事。只那日,我们本以为已经走到了毫无转圜之地,只想着若能活着逃出去便罢,最后也顾不得许多了。臣感恩陛下,今日未在朝堂之上揭发臣纵友杀人之事。”她说罢,重重地在地上一叩首。 宁帝听得响声,拧紧了眉。 “诛杀朝廷官员,此事不能轻易了了。即便朕今日没提,却也不能教人捏着朕的把柄。” 宁帝言语下的杀意,十分明了。 卿如许沉默了片刻,咬牙道,“臣今日弹劾众官员,虽也有私心,确实是为我大宁江山所考虑。太子一党在朝中盘根错节,纵然已不能举事,可他们谋害陛下是真,此心狠毒,令人心中生寒。如今三子林立,太子余党又将会附庸何人,会不会再令今日之事重现,令子孙悖逆天伦,令铡刀伸向自己的家人,这些都是潜在的隐患。臣原本手中毫无证据能证明臣的清白,臣本也想过就此逃离长安.......可臣终究心中放不下这些事,臣不想因一人的自私,让千秋帝业有所损毁,所以,臣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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