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此事已有实据。寂邈山上的数百胡人尸首即为证据,咸阳知府已然干预,可为人证。臣意外在寂邈山上捕获了两名胡人士兵,臣已将二人关押在平宁坊十二街三号,陛下可寻人审问!蛮夷抵达帝都,需一路打点,户部的账目有假,臣已从黎硕州的眼线手中拿到一本誊抄的账目,对照户部所呈账目,便可见其端倪。” 卿如许从袖中找出账簿,拱手献上。 群臣的目光皆凝结在那本厚厚的账簿上,各人脸上神色不一。尤其是户部尚书倪宸,已然有几分压抑不住的慌乱。 宁帝瞥了眼那账簿,却并未打开,又道,“你方才还说到刑部侍郎许朝阳,你又怎么确定他也参与其中?” “禀陛下,是因臣在刑部受审时,许朝阳吐露了对臣的杀心。原因是本月十七日,臣意外在寂邈山探得胡人踪迹,逃亡之际与胡人的首领,及其大宁这边接应的联络人迎面相撞……” 提到胡人之事,林幕羽回头看了看卿如许。 “......臣当日身穿官袍,他们自然立刻知晓了臣的身份。两日后,臣被宛淑仪召入宫中,却在半道上被太监平吉撇下,臣这才在冷宫中撞见了已经死去的宛淑仪,还险些被她身边的一位嬷嬷和宫女推入井中,臣挣扎逃脱后便被构陷为杀害宛淑仪的凶手。当日陛下不在紫宁宫,可宫中禁军却能在半刻钟内只凭一个嬷嬷和宫女的话,就立时敢对朝廷命官轻易动手,这究竟暗中是奉了何人之命?当日臣想到了幕后主使后,也便顺藤摸瓜,又找到了臣在寂邈山上所见之人,便是兵部侍郎陶锦焱。而他们灭口未遂,于是刑部侍郎许朝阳便意欲在刑部狱中将臣秘密处死,当日他滥用私刑,编织罪状,审问臣的另外两名狱卒,亦可证明臣所言不假!” 听罢这番陈述,众臣这才明白卿如许为何方才非要先弹劾官员,而非解释自身之罪。 没想到太子此番谋逆布局牵涉甚广,所爆发出的,才只是冰山一角。 勾结蛮夷,为胡人铺路,让敌军顺利抵达都城。当朝太子竟联合敌国以篡位夺权? 若非这女官言之凿凿,这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此时有不少对太子行径一无所知的官员,都感觉自己竟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还浑然不觉,此时才后怕了起来。 这么大的布局,便是如今太子行事败露,案件已然被摊开在明面上,各部参与调查,却也没有查到这么多隐秘之事。 一个大理寺少卿,一个文弱的女官,又是如何抽丝剥茧地串起这么大的局?将涉案所有人等,一个不差地网罗其中的呢? “陛下,以上便是臣今日所请之愿。” 卿如许话音刚落,方才被她控告之人立刻悉数站了出来。 “陛下,臣冤枉啊!” “臣也冤枉!卿如许所言非真,陛下莫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 “陛下,卿如许这是在为自己开脱,故意编造谎言诬告臣等!请陛下明察!” “请陛下明察!” “请陛下明察!” 面前又跪了一地的人,不住地朝龙椅上的人伸冤,可宁帝拧着眉头,并不回应。
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为刀俎亦鱼肉 兵部侍郎陶锦焱此时便转过头来,对着卿如许厉声质问道,“卿如许,你说我陶某勾结胡人,这纯属无中生有!此次陛下前往永宁寺,我亦在随行之列,其他同僚皆可为我作证,又怎会出现在什么寂邈山上?你别因为自己如今获罪,狗急跳墙,便要空口白牙地诬陷旁人,拉我们一同给你做垫背的!” 卿如许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陶锦焱。 到底是谁狗急跳墙? 她轻勾唇角,冷哼了一声,道,“哦?陶大人这话,问的倒是一针见血。” 陶锦焱听她这语气,倒像是卿如许是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就等着他来问出这句似的,他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卿如许一转头,朝宁帝高声道,“禀陛下,臣虽是人证,可臣也知道一面之词不可信,故而对于陶大人是否有勾结胡人之举,臣亦有物证!” 方才卿如许弹劾百官,皆逐一举证,唯有在陶锦焱勾结胡人之事上,独独漏了他的证据。 方才陶锦焱还心中暗喜,以为她手中什么都没拿到,这才含糊其词。然而,这并不是她的疏漏,而是她故意为之。 卿如许道,“陛下,关于陶大人之事,臣要先提起一桩旧事,便是前兵部侍郎尤希桡。” 陶锦焱听得这个名字,目光微变。 “……先前尤希桡侍郎突然染病暴毙,臣受尤府家人所托,也暗中调查了此事,得知尤侍郎之死,并非疾病,而是人为!” 宁帝听得此话。面上露出疑惑之色,道,“人为?” “不错。尤希桡素来身体康健,因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伤,也便比旁人更加注意料理自己的身子,故而他每月都会请大夫到府中为自己把脉看诊,随时调理身体。可尤希桡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染病暴毙,从生病到离世,前后不过半月,这其中本就有很大的疑点。” “朕记得当时朕找了太医过去尤府查验了尸身,并未有中毒的迹象。” “是。陛下体恤尤家,派了谷太医前去查验,但并未查处异常,以为只是风热引起的肺病。然而,有些毒确实是如此,在活人身上短时间或许并无明显症状,可时间久了,在尸体身上便会慢慢显现。陛下可着仵作重新验尸,便可确认尤侍郎的死因。” 卿如许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道,“臣之所以此时提及尤侍郎之死,是因为臣在查案之际,与尤府的千金尤若寒,一同发现了尤侍郎生前留下的一封信函。许是尤侍郎暗中发现了什么,已然料到了自己的际遇,便写下了一封遗书,作为给家人子女的提醒。里面还包含了一封重要的信件,可以佐证臣之所言。” 陶锦焱之所以杀害尤希桡,这么着急夺权,便是因为他急迫地需要兵部的实权,来打通胡人来帝都的通路。以及安排太子出逃尚安寺、夜袭永宁寺的军力部署。 此时陶锦焱已然有些慌乱,他拧着眉,面容冷凝,似也在思考到底是哪次通信时被人钻了空子。 待李执将信函取走,陶锦焱这才高呼一声“陛下,臣冤枉!” 因他不知道那信函里到底写了什么,也不敢再多狡辩,以免说多错多,只连连叩头高呼冤枉。 宁帝方拿到那封信,正要打开信封。 卿如许却又拱手于胸前再次请言:“陛下—” 宁帝抬头看向她。 这回,卿如许整个人不似刚才那般跋扈,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陛下。臣知道,臣今日所言,是有不妥。可皇后乃一国之后,太子乃一国储君,他们是陛下的家人,也是万千黎民百姓的庇佑者。皇后与太子狼子野心,只为一己私欲,便连勾结敌国都在所不惜,置帝国基业于不顾,置亲人百姓于险境。其行径罪不可恕,实乃祸国。臣状告皇后,亦确有不敬之罪。有道是亲有过,谏使更,怡吾色,柔吾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臣心甚痛,也倍感不安,但也不得不为之。因臣以为兹事体大,不明察,不足以烛私;不劲直,不足以矫奸。臣已知罪,也愿受任何责罚。” 她说罢,又俯身叩头,却久久再未起身。 宁帝的手指摩挲着手中的信纸,他微微抬手,轻轻吸气,纸页的气息淡淡铺满他的鼻息。 这信,不大合理啊。 他的面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宁帝状似并无什么异常,又放下信函,却垂眸望向了陶锦焱。 陶锦焱心中一震,连忙道,“陛下,臣没有!卿如许今日所言,皆是谎话连篇!陛下万万不可被奸人所误啊,臣真的没有.......” 他话音未落,宁帝却忽然发了怒,一把将手中的信摔在桌上,又一拂袖。 桌上的奏折轰然落了一地。 帝王之怒重重地砸中了每个人的心头。 宁帝怒叱,“没有什么?没有迫害尤希桡,还是没有勾结蛮夷?” 群臣立时被帝王之怒所慑,立时,其他文武百官也都纷纷跪了下来。 “臣......”陶锦焱心头还惦记这封还未打开的信函,却也无法解释什么。 殿中一片肃然,无人再敢在这个关头再多说话。 卿如许依然埋着头,地板硬生生地硌着她的膝盖骨,也冰凉着她的额头。 沉默,很多时候,都是一种煎熬。 尤其是帝王的沉默。 像是一把将落未落的刀,每一刻,都让人心劳意攘。 文武百官都在试图理清眼下殿中发生的一切,去看清每一个臣子背后那些鲜为人知的肮脏故事时,卿如许闭了闭眼,悄然地叹了口气。 所有能做的,她已都做了。所有能用的证据,她也都用了。 至于结果,皆在宁帝一念之间。 但今日她这般钢铁手腕,毅然站在了半个朝廷的对立面,只怕再怎么处置,也没法善了了。 为帝者,最重要的是权衡之术。宁帝可以对任何人容情,也可以对任何人不容情。因为容不容情,都只是为了能达到他平衡朝堂控制皇权的目的。 而卿如许今日之举,不仅是举着刀逼着皇后一派的人去死,也是拿着这把刀逼着皇帝。 —她要宁帝去做那个刽子手。 可对于宁帝而言,他却不是没有选择。 太子已然落马,皇后一派已然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完全没必要斩草除根。他可以法外施恩,借机拉拢这一派的人,便可保全大局。 这个年轻的女官,此时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捅破了大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尴尬与难堪在殿中隐隐流动着。 可卿如许又何尝不知呢? 于旁人而言,她这是愚蠢的玉石同焚。可于她自己而言,她也只是为了给铡刀前的自己谋一条生路。 我为刀俎,可我亦为鱼肉。 半晌,宁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卿如许,你说你目睹了陶侍郎与胡人勾结,这才被人设局灭口。对于这一点,你可有证据?” 陶锦焱低垂着脑袋,朝卿如许这边看了看。 卿如许抿了抿唇,缓缓直起腰来,低声回答道,“回禀陛下,臣......没有。” “你的意思是……”帝王眯着狭长的眼睛,面上露出不悦,“其实你无法自证清白?” 卿如许沉默了下。 “......是。” 当日宛淑仪之死,在场的只有她和那两个诬陷她的嬷嬷和丫鬟,再无旁人能作证。卿如许也只能无奈地承认这个事实。但自辩总是要做的,于是她又补充道,“臣当日入宫之时,也只见到了宛淑仪娘娘的尸首,臣没有杀害娘娘的动机。还请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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