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奕握着那一叠文卷,纸页上有些细微的褶皱。他阖上文卷,转过身,轻轻丢回桌案上。 “本王知道。” 他若不尽早选妃,只怕皇上和太后就要插手了。 阿汝望着承奕端直的背影,又将身子躬得更深了些,不敢再多说什么。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一个女子单手推开书房的门,露出一张明丽的面容,“承奕,你回来了啊。” 院中原站着大大小小的仆役,正在打扫各处,此时听得女子出声,都立刻抬头错愕地望着她。 这些人在这奕王府中做了几年的差事,还从没听过有外人敢直呼三皇子的名讳。 那可是皇子啊,说不准就是未来的新君! 卿如许逛了半天园子,走得有些乏累,此时见得众人抱着扫帚抹布,皆呆立于原地,她一双淡漠的眸子转了一圈,懒洋洋地一挑眉,纠正道,“......三殿下?” 众人这才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承奕转过头来,道,“也刚回来。你逛得如何?” 卿如许半倚在门上,人有些慵懒,“你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园景秀丽,还很清净。我真是好久都没找到这样让人放松的地方了。只是这园子太大,我好像才走了四分之一。” 承奕道,“那会儿瞧你用弩,还以为你有些能耐呢。”他转头又吩咐下人备膳。 卿如许不忿道,“我只是换了一张更大的弩机,殿下怎么不说我还救了你呢。”她走进书房中,瞧着榻上的垫子软和,便直接奔着软垫去了,“快让我歇会儿,闲在家里个把月,精力真是大不如从前。” 承奕道,“既然知道自己弱,就不要总是冲出来做些危险的事。” 承奕这话原是出于关心,不想她总将自己置于险境。谁知卿如许一边爬到榻上,一边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说得是,要是没我指路,殿下您也势必能靠着鸿运齐天,在最后关头扭转承玦那一箭的箭势。” 阿汝听见这话眼皮一跳,悄悄地抬眉去瞄他家殿下的脸色。 承奕望着榻上正在给自己背后铺着软垫的女子,一身绣着墨竹的青色衣袍衬得他人如青松。他淡淡道,“我看这长安的水土把你养得愈发能耐了。听说珉州的孟子玫曾经有个无所不谈的发小儿,前几个月突然搬到长安来了。不然我送你去跟你那位发小儿好好聊聊旧事,回忆回忆珉州的旧山旧水?” 卿如许动作一顿,忍不住抬头窥了承奕一眼。 她先前投身于承奕麾下,但对于柳家的事到底还是遮遮掩掩,并未解释孟子玫这一身份的虚假。但她也隐隐地感觉到,承奕可能心里已经知道一些了,只是他不喜强人所难,从不勉强她道出实情。 说来当日俩人立下盟约,可她却在他面前隐瞒了这么许多,确实有些不义。 她此时略略心虚,说话的音调也低了许多,“......多谢殿下的美意。殿下方才说得对,我实在太柔弱了,以后遇着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我一定先找个洞把自己藏得好好儿的。” 承奕道,“嗯,知道就好。” 一旁的阿汝这才走出一步,笑着道,“殿下和大人先用些茶点,膳食稍后就送来。”他躬身退出了书房,又轻掩上门。 承奕也走到榻前坐了下来。卿如许抿了口热茶,问起正事来,“殿下在宫里遇着承瑛和承玦了?” 承奕点了点头,“是。四哥的手伤得不轻,因着伤口上的麻药,人也有些乏力。没说两句,父皇便让他先行回府休息了。” “他是怎么解释自己的伤的?” “只说是遭到了暗算,但对幕后主使的身份一概不知。” 卿如许冷哼了一声,“还真想看看陛下当时是什么神情。” 要亲眼看着儿子在自己面前演戏装蒜,还得配合他表演,想来宁帝的表情也十分精彩。 “父皇的脸色倒是还好,你该看看二哥才是。他见着我,生怕我会当场揭发他的恶行,便在父皇面前又演着那套兄友弟恭的把戏,你也知道他这人有多惺惺作态,我瞧着李执听了一半就借故退出殿中了,许是也快兜不住不笑了。” 卿如许听着承奕的描绘,轻轻笑了笑,手指在杯盖的花纹上一圈圈地打着转儿。 “他们今日联手狙杀你,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清楚这笔账陛下心知肚明。你越是假装无事,他们越是心慌,而陛下也越是对你于心有愧。” 宁帝对于三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儿子们自相残杀。 他想要的是平衡。 只有平衡,皇权就还能稳稳地握在他自己手中。 故而白头崖一事,宁帝不会捅破。 因为罪责太大,就不好收场了。 于是承奕也只点到即止,只暗示今日自己在两位兄长手里吃了亏,但并不非要在宁帝面前讨一个说法。 他这般惦念着兄弟之情,让自己闷声吃亏,这也更会激发宁帝对他这个儿子的愧疚。 有了愧疚,就会有补偿。 以退为进,这于承奕反而更为有利。
第二百一十二章 隐密身世坦相告 承奕也抿了口热茶,抬眼看向卿如许,眼神中带着几分探询,“父皇今日本来要宣你进宫......” 卿如许听了没什么反应,懒懒地靠着软垫喝着茶。 “......原是让李执着人去请你,但跟父皇说你现在人在我王府上。因我今日入城时恰好遇见了卿少师,少师对三小国的见闻很感兴趣,便一同约了共用晚膳。于是父皇也便没再提要召见你的事了。” 卿如许听罢,只道了声,“哦。” 承奕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又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卿如许半垂着眼眸,神情已不似白日那般灿烂明媚,一抹烦忧爬上她静美的侧颜,令她身上的那分清冷更冷,那一贯坚强的外壳也似有了细微的裂缝。 但这样很好。 这样才真实。 她犹豫半晌,倒不是犹豫该不该说,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言语在诸多令人困惑又难以接受的事实面前,显得有些无力。 “.......殿下你突然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她苦笑着,“.......说起来有些荒诞,怕你听了都不肯信。” 承奕没吭声,静静等她开口。 有风从窗户缝儿钻进来,吹得榻上烛火明明灭灭的。 她沉默了片刻,才推开软垫,坐了起来,转过头来看向承奕,“我可能......是宁帝的女儿。” 承奕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暗惊。 卿如许侧过脸,面颊一半都笼进阴影里,她轻笑了一声,“是不是......有点好笑?” 承奕皱着眉头端详着她,清正的目光划过她俏丽的面孔上的每一处细节。 “一点儿也不像,是不是?”卿如许摇摇头,“我也觉得是。但可能.......我长得更像母亲呢?” 承奕顿了顿,问道,“你母亲是谁?” 卿如许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一口饮尽,“听说,是南蒙前公主釉芜。” 承奕的手指在膝盖上慢慢收紧。 “父皇怎么会跟......” 他住了口,亦深感离谱。 “我前两日还去了釉芜住过的行宫,离帝都只有一个时辰的车程。你说她这么一个大活人住在郊外,陛下定然也要常出宫去看她的。所以我前两天还在想,澄妃娘娘原是在潜邸时就跟着陛下的,也不知道她知不知情......”卿如许道。 承奕想了想,道,“......倒是从没听母妃提过。” 他的目光又落到面前的茶杯上。杯口氤氲着热气,让一切线条都带着些轻微的扭曲。 卿如许点点头,“这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其实我也没弄明白。这说来也算是宫闱秘事,该封口的肯定都封了口,我也不知该从何查起。” 承奕回过头,“所以......父皇之前在宫中办马球会,原是为你一人办的?” 卿如许默了默,也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这事儿,只点头道,“是。” "这么兴师动众,看来父皇是认真的。”承奕道,“只是你这身份太特殊,只怕他且得挑上一阵子了。” 如今南蒙皇室空虚,江山俨然后继无人,给她这样一个潜在的皇室继承人择婿,既得选个可靠可信的,又得是个好控制的。还不能低嫁,但也不能太高,以免她将来靠着夫家手中权柄太大,威胁正位。 说不准,宁帝心里还在布着一盘大棋呢。 卿如许嗤笑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借着茶杯的温度暖着微凉的手心。 “......对了,有件事,想请殿下帮我办。”卿如许又转过头看向承奕。 “......你说。” 卿如许从腰间取下香囊,找出一张纸片递给承奕,“我要找这个人。” 纸片发黄,边缘有被燃烧的痕迹,但上面依然可以辨认出三个字。 那应该是一个人名—— 常阿让。 “我猜这个人很有可能出自宫里,但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是否还在世,如果能找到她的亲戚家人也是好的,说不准能捞着什么有效的只言片语呢。殿下自小长在宫中,人脉自然比我广些,也许可以从那些二十多年前在宫中侍候的老人身上着手。不过,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若是查不到什么也是无妨。” 承奕接过纸片看了眼,见是个陌生的名字,他淡淡允下。 卿如许看着承奕的侧脸,见他突然沉默下来,想着他许是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到底他是君,自己是臣,她托人家办事,办的还是她自己的私事,还是该客气两句的。她便道,“多谢殿下了。这事原是我的私事,不该劳烦殿下,但我这边最近.......” “.......不必解释。” 承奕转过头,清正端静的仪态下看不出一分情绪的起伏,可话语里又带着几分责备,“都这么些日子了,你这打官腔的毛病,怎么还没改?” 她跟他客气有礼,他嫌她假模假式;她跟他随性率直,他的下人又不高兴。 她这臣子当得可真是难啊。 卿如许翻了个白眼,心道若她真是宁帝的女儿,按辈分来算,承奕还得称她一声阿姐呢,他以后还敢这么在她面前这么拿架子? 也不知是哪个表情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承奕又回过头,他眯起一只眼,没好气地道,“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起来,也许你会比现在更可爱些。” 卿如许撇撇嘴。 此时,阿汝在外面轻轻敲了敲屋门,在得了承奕的回应后,就带着人到一旁的黄花梨木桌上布膳。 每每聊起这些事,都让她卿如许情绪低落。此时她闻得饭菜的香气,只想把脑中的烦心事抛开,用饕餮大餐抚慰一下心情。 “好香......”她一骨碌跳下软榻,朝桌边走去,“快让我尝尝你府里到底藏了什么珍馐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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