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摇摇头,又笑着退下了。 等再一日,卿如许来这竹林,就发现这藤椅边儿多了几样东西。石桌、燎炉、木炭,一应俱全,而在石桌对称的地方,还又多添了一张藤椅,组成了一对儿。倒真成了一处极其舒适的休憩之地。 承奕此刻也刚从宫里回来,见女子在藤椅上打盹儿,就走到另一张藤椅边坐了下来。 “殿下怎么不说话?”卿如许没有睁眼,她早从鼻端淡淡的紫檀香辨认出了来人。 “怕吵着你休息。”承奕问,“父皇今日召你入宫了?跟你说了什么?” 卿如许轻轻哼了声,睁开眼睛,“也没什么,多少还是因为我那日去白头崖,他老人家有些不高兴。所以特意嘱咐我以后出门都要带护卫。他挑的那几个大内的人,看我看得实在是紧,今日我出门都没敢走正门,还是让阿争带我翻墙出的府。” 承奕望着她,“我以为他是要跟你提婚事。” 卿如许撇了撇嘴。 这人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还没恭喜殿下得了尚书令呢。”卿如许换了个话题,朝着藤椅上坐得一派端正矜贵的男人恭贺道,“有了这一职,殿下您也能大展拳脚了。” 这几日来王府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卿如许每次也都是绕着走。 承奕似有不满,“就一句恭喜?” 卿如许挑了挑眉,“那您想要什么贺礼?” “倒也没什么。只是先前本王给了你信物,你还没回我。”承奕眉目疏朗,身上有种淡淡的山松的气息。 卿如许苦恼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事呢,主要是……我也没什么能与之相配的信物......” “又不是让你还我金山银山。”承奕无奈道,“只是个信物罢了。” 卿如许侧了侧身,抬起一双清亮的眸子,打量起面前的皇子来。见他今日衣着清简,只在腰间配了一只白玉穗子,却也并不显得单调,她眼睛亮了亮。 “我看殿下常常佩玉,不然我给你打个络子吧?好歹是我亲手来做,也算是能偿你一份心意?” 承奕的眼眸中略带惊讶,“你还会女工?” 卿如许拿一双盈盈美目瞪他,“我怎么就不能会?” 在大宁,要是哪个女子说自己不会女工,恐怕都没有婆家敢收。 “不过手艺确实不怎么好就是了。若是做得不好,殿下可别嫌弃。”她补充道。 “好。”承奕一口答应下来,却又补了一句,“顶多不带出去就是了。” 卿如许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又仰面朝天望着淡蓝的苍穹,道,“还不是以前觉得做这些事情浪费精力,所以练得少。” 可现在却有大把的时间,连打个络子,都似乎成了这段时间里第一件重要的事了...... 承奕问道,“我听崔公公说,封赏那日见你同四弟说了好一会儿话。怎么,他为难你了么?” 卿如许道,“倒也没有,只是斗了几句嘴。只是我告诉了他,是我伤得他的手。” 承奕听罢微微皱眉。 “他说了什么,让你这样沉不住气?” 卿如许摇了摇头。 承奕叹了口气,“四哥表面上看着温和,实际上最是记仇。你告诉他这件事,只怕他很快要向你发难。” 卿如许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泰然道,“我在他眼里,一直都只是个入不得眼的杂草,他从没放到心上过。现在他知道我站在你这一边,也只想着要报复你。他那日还说了,要让我跟你转达,说你在出使的路上做过的事,不会轻轻揭过。” 在出使的路上做过的事,也就只有杀芈子孚了。 “知道了。”承奕毫不放在心上地淡淡道。 “我给你惹祸,你可怪我?”卿如许回过头来认真问他。 承奕笑了笑,道,“我跟四弟之间的战争,岂会只是因着你的缘故?” 卿如许又叹了口气,“承玦现在握有大权,还是兵权。林幕羽又为他掌控了刑部。听闻近日林幕羽一直多方奔走,现在已有不少中立派的老臣也都也拜入他门下了。” 可是她呢? 卿如许望着四角的天空,默然地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够食盒里的芸豆糕。 承奕却出手拦了拦。 “凉了。我让膳房再端些热的来。” 一阵冷风穿过竹林,吹得她鬓角的碎发随风颤动、她身形瘦弱,整个人似陷在藤椅上。 她放下糕点,望着又被云朵遮蔽了日光的天空,眼中额光彩也似被阴云填满。 “算了。原也不是那么想吃。”
第二百一十五章 莫辞清夜访佳人 卿如许是在夜半时分醒来的。 宅邸有重兵看守,若有异常,必会第一时间惊动侍卫。 现在外面很静。 她醒来也只是凭着一种感觉。 她顺着那种感觉,从床上坐了起来,给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趿上鞋,就去推开卧房的窗户。 黑夜如幕。 远处的院墙边有护卫巡逻的火光。 空气中有种潮湿的气息。 卿如许伸出手来,有细柔的水滴轻叩入她的掌心。 窗外是一株雪松,树干斜伸进廊下来,细细密密的松针让雪松的轮廓变得柔和,在暗夜下如烟濛濛。 然而灰褐的树干上,却站着一个人。 靠着层层叠叠的松枝和一个极佳的视野死角掩护,他才能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院子里战了许久都不被侍卫所察觉。 这人显然看见了窗边的卿如许,他便踩着松枝朝前走了两步,露出一袭飘逸的白衫。 卿如许望着他的身影,轻轻地收回手。 “七哥?” 冷朝寒如玉一般的面容在夜色中显露出来,他面上带着轻盈的笑。 “正想着该不该叫醒你,可见着落了雨,就决定等一等。等它替我叫醒你。” 他的皮肤细致如瓷,乌黑的发垂在雪白的衣衫上,在细雨中闪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略微上挑的桃花眼闪着温润的光,唇边漾着一抹轻柔的笑。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朦胧的气韵,让看着他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沉沦其中。 卿如许声音轻柔,“可叫醒我的不是雨,而是你的叹息。” 冷七望着窗前聪慧狡黠的女子,和那一双总能轻易地看破一切的眼眸,他微微摇了摇头。 “……我要去趟荆州。” 他的声音落入雨雾中,轻轻柔柔的,“……顺路来看看你,跟你说句话。” 卿如许答道,“好。” “……前几天在江阴,我们的人什么都没查到。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有一些不好的感觉。” 他缓缓地蹲下身来,这样离卿如许更靠近一些。 借着一点天色,卿如许也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神情。 “十一总不爱听我的话,但若是你说,他肯定听。” 他笑容浅浅,却有一种淡淡的忧郁。 “七哥……想让我同他说什么?”卿如许问。 冷朝寒抬起如玉的下巴,暗夜勾勒出他极美的侧脸,他望着远处大片大片的暗影,微微沉默,片刻后才又轻声道,“我担心……十一会出事。想让你跟他说……” 他回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望向她。 “……小心叶烬衣。” 卿如许怔了怔。 “……别问我为什么。这只是我的感觉,没有实据。”冷七苦笑地回答她还未问出口的话,“我总觉得这些人是冲着十一来的,他们的目标是摧毁十一。因为毁了他,也就等于毁了现在的拂晓。” 卿如许垂下眸子,略略想了想他的话,道,“……好,我知道了。” 冷七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道,“我该走了。” 他来,就只是为这一句话。 卿如许仰起头,隔着薄薄的雨丝端详着冷七浸了寒气的面容,却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他潜藏在七窍玲珑心之下的那股温暖的热度。 半晌,她重新牵起笑容,“七哥……辛苦。” 冷七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宅院,又望着窗边的女子,道,“卿卿,你好像很不开心。” 卿如许缓缓地垂下眸子,唇边勾起的弧度也逐渐隐没。 冷七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不要活得那么累,卿卿。”他淡淡道,“有时候,随性而为,结果也不会那么坏。” 冷七笑了笑,慢慢地后退几步。然后沿着冷松的树干一路向上跃去。 顷刻间,便在朦胧的树影中消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 半晌,卿如许才缓缓地阖上窗门。 她低下头,看着手心那一滩轻浅的水渍。 许久之后,她轻轻笑了笑,捧着那一汪潮湿的雨气,沉沉睡去。 冬日的奚官局总是格外冷的。 即便是正午,隔着高高的宫墙,骄阳也成了摆设。看着温暖和煦,可实际上半点儿热气都透不进屋里来。 冰冷的卧房中,方荣笼紧了身上盖着的棉被。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脸上也泛着异样的潮红。明明额头滚烫,可身上却如坠冰窖之中,令他忍不住地打着哆嗦。 薄薄的被子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儿,刺激着他的鼻息,让他不甚清醒的意识也更为混乱。 他方才好像看见妹妹了。 妹妹就站在屋子的角落里,一下一下地挥动着手里的糖人儿。她的脸白生生的,嘴唇有些微的发紫,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她喊着,“哥哥,起来,起来,陪如意一起吃糖人儿......” 她最喜欢糖人儿。 可惜,她走的时候却没能吃上。 她病得太重了,连独立进食的力气都丧失了。那一串糖人儿就化成在她小小的手边,澄亮澄亮的一滩,有些刺目。 以致于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见到那同样澄灿灿的龙椅,都不住地心烦。 他是为了给妹妹治病,才进了这皇宫。 折了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折了这一辈子像正常人一般的生活。 可到底,没能留住她。 方荣轻轻闭上眼,感受着这场凶狠的病热,似狂风暴雨一般阵阵摧残着他的精神和身体。 屋门响了,有人走了进来。 “方荣?”一个略显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 奚官局的总管大公公宁鄂公公走到床边来,瞧了瞧榻上正被高热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年轻宦官。 方荣从混沌的神识中挣扎着睁开眼来。 “…….宁公公?” 宁鄂朝他笑了笑,目光中却带着几分不善,“还睡着呢?” 他转过头环视了一圈屋中,“你在这儿捂着暖和的被窝,睡得倒是挺好,我们大伙儿却在受冻受累地干活儿呢。” 方荣费力地伸出手,撑在床沿上。他想坐起来,可尝试了几回,都没能爬不起来。反而因为太使劲儿,喉头一阵血腥气不住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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